夜晚。
又一次度過了吵鬧的一天。
夜月早早睡下。
夢中睜開眼睛,入目的是一片雪白。
這是一個狹小而壓抑的單人囚室,四面的牆壁、地板和天花板都是冰冷的純白,沒有窗戶。
房間內只有一張簡陋的床鋪,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空氣中似乎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令人窒息。
連通外界的就是一扇鐵門,門外傳來腳步聲和聽不懂的對話聲,聽不真切,像是在做夢一樣,唯有回音在空蕩的走廊里徘徊。
夜月有些恍惚。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個空間裡面待了多久,只覺得好像差不多都這個時間了。
神奈總該來接自己了吧?再不來錯過飯點,阿零要餓死了……
咦?奇怪。神奈和阿零是誰?明明自己的同伴只有……
似乎是留意到她思緒中出現破綻,場景忽然轉換,夜月的思路也被打斷。
她開始一點點「回想」起了自己的處境:四面都被封鎖住的大院中。作為實驗體,被囚禁其中的孩子們,偶爾有短暫的放風時間。
她忽然出現在一片空地,周邊三兩成群的孩子們興致並不高,眼中只有呆滯。她身邊深藍色的鳳梨般髮型的男孩子擔憂地詢問自己,「你……沒事吧?」
夜月眨了眨眼,「沒事啊……六道,骸?」
記憶忽然湧入:
黑手黨拿小孩子做人體試驗。自己和面前的少年六道骸就是種種慘無人道實驗中的小白鼠實驗體。
冰冷的器材切割著身體,慘叫聲刺耳,血跡滿地……痛苦的記憶席捲上來,夜月晃了下神。
刻骨銘心的恨意涌了上來,黑手黨,該死的黑手黨!如果有一天我能逃出去的話,我一定要要殲滅世界上所有的黑手黨!
這個殘忍的黑手黨叫什麼名字呢?彭格列!對!就是彭格列!
如果有一天自己逃出去的話,一定要毀掉彭格列!
比如說進入彭格列內部策反其中幹部,然後一點點種下釘子,從內部瓦解……
等等,好麻煩啊。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而且,我記得應該還有什麼更加重要的事情吧。
我為什麼會突然湧出這麼強烈的恨意啊?這麼苦大仇深的真是……
好新奇的體驗!奇怪,哪裡新奇了,自己不是從小經歷著這種事情嗎?
從來沒有討厭過什麼,沒有怨恨過什麼的夜月再次跑題了。
她身邊的夢境操縱者——六道骸嘴角抽了抽。
六道骸告訴自己埋下一個彭格列內部的釘子需要耐心,要循序漸進。
他勾起無害純良的笑容,「夜月上次的實驗看來對你的記憶造成了一些傷害。你最近一直怪怪的。」
「是嗎?」
夜月愣了下,隨著他的話,一些恐怖血腥的人體實驗記憶湧入腦海,她面色嚴肅起來,「嗯,那確實可疼了,很過分。」
聞言,六道骸目色更加擔憂。
「不過沒關係,都過去了。在意也不會更改過去。而且事後負責醫療的哥哥姐姐有給我包紮治療,我現在一點事都沒有。」
夜月說著摸摸自己,她自己都有些驚奇,記憶里那麼嚴重的傷居然說好就好了,她笑得毫無芥蒂,「看吧,一點事情都沒有。沒關係的!不用擔心我,沒什麼好擔心的!」
流動的神色在目中凝固住了,六道骸嘴角淡淡的笑意緩和了些,定定地看著面前黑髮紅眸的女孩子。
在她抬眼過來時,六道骸的臉色又恢復了正常。
「我們活動的時間只有那麼一點點,能透氣的時間又被壓縮了。最近大概有什麼事情……也許這是我們逃跑的機會……」他一點點引導著。
夜月也不和他扯掰,根本不走尋常路。
「我們原來還有透氣的時間吶?看來是不想把我們逼的太緊呢。」夜月摸了摸鼻樑,「我們真慘吶哈哈哈——」
六道骸:……
他嘆了口氣,心中有些自嘲。
在安逸的環境中長大的普通人,怎麼能懂他們這些試驗品的痛苦?
即便是把百分百真實的記憶灌輸了進去,也沒辦法立刻讓人感同身受嗎?看來只能溫水煮青蛙地種下仇恨的種子了。
或者乾脆下猛藥,讓對方親身試驗一下人體實驗的痛苦?
kufufufu——這種被保護得很好的孩子絕對是忍受不下去的吧?真可憐……
心裡這麼想著,六道骸提醒道:「下一個實驗,就該是夜月了吧?一定要挺下去。」
說完,六道骸又憂慮這段記憶可能會太過刺激,讓她直接從夢中掙脫,又補充道:「不過請你再忍一忍,再忍一忍,我也許能找到機會帶我們所有人逃脫出去……」
「這樣子啊。真不錯。」夜月笑笑,突然眼睛又一亮,「這麼一想,簡直是上天都在眷顧我們?」
「什麼?」六道骸愣了下。
「因為這一次實驗對象是我啊?簡直太幸運了!」
夜月說的煞有其事,「骸可是很重要的。是我們所有孩子的領袖呢!如果這一次實驗的對象是骸的話不就糟糕了?所以果然我們很幸運!」
六道骸沉默了,瞄了她一眼。
天真……到底是普通人家出來的女孩子,實在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天真到可笑的程度!
「不過嘛,既然這次是我去當實驗小白鼠,那麼我功勞很大對吧?」
夜月笑眯眯的。
即便腦海中頻繁閃現血腥的畫面時刻在提醒自己要害怕要怨恨。她還是一派輕鬆隨意的樣子,「要是我死在手術台上,可要記得我呀?骸要是逃出去了,記得給我立個墓碑什麼的。要是我沒死的話,記得把我這個功臣安排的逃跑的位置靠前一點。」
「……」六道骸挑了挑眉,打量著她,一時間也搞不懂她到底是怕死還是不怕死,是利己還是無私,「……我會的。」
「好啦!別說這些了!都說了這可是難得的望風時間!好好珍惜吧!聊點開心的嘛!別給自己那麼多的壓力,至少現在先開開心心地度過吧!」
夜月拍拍他的肩膀,想著話題。
開心?
他給她灌輸的記憶可從小都是在雪白的囚室長大,絲毫有趣開心的事情也沒有的。
如果這都能被她想出點開心事,那或許,這個女孩子從頭到尾就是裝的。早就已經破除了自己構建的幻境!在耍著自己玩!
這麼想著,六道骸垂在身側的手微動。
本以為是個無害的小貓咪,結果卻可能是一隻偽裝的野獸嗎?
kufufufu——這麼看也許是自己選錯目標了……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在面對當下處境還能笑得出來的時候,或許就已經露出了最大破綻了。
一個孩子怎麼可能……
「對了!」夜月靈光一閃,「骸,你說……」
「說什麼?」
「有沒有一種可能,會有什麼結印之類的超凡力量,按照正確的手勢順序結印的話,就可以爆發出強大的力量然後一下子毀掉實驗室呢?就比如說……」
她說著,十根白皙的手指開始操作起來。
在一邊看著的六道骸摁了摁犯疼的太陽穴,真怕這個傻姑娘把自己手指打結了。
難道說,自己選中的這個人孩子不是偽裝的,而是真傻?
六道骸看著她犯了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