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龍很意外。
他沒想到這位省公安廳警務督察總隊的總隊長，這位專案組的組長，居然沒有玩什麼旁側敲擊的手段，而是直接對自己問出了那個關鍵的問題。
「咳咳，沈組長，你開什麼玩笑？」
李大龍很快反應過來，笑著對沈青雲說道：「這件事絕對不像您想的那個樣子，我們審問犯人，是不會進行刑訊逼供的。」
「哈哈哈，不要誤會，不要誤會。」
沈青雲也笑了起來，對李大龍說道：「李隊長，咱們就是閒聊。」
說著話。
他意味深長的問道：「九十年代那個時候，確實是這樣辦案的，不是麼？」
最後這個問題。
他看向了齊國泰跟陳德林。
兩個人面面相覷，略微有點尷尬，卻不知道怎麼否定沈青雲這句話。
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那個時候辦案子確實是這樣。
不管犯了什麼事兒的犯人，抓進公安局先打一頓再說。
反正罪犯也不算人，打一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裡面的原因在沈青雲看來很複雜。
首先，破案壓力是導致刑訊逼供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那個時期，司法機關面臨著巨大的破案壓力，尤其是對於重大案件如命案，上級部門通常會下達「命案必破」的命令，這使得偵查人員在面對嫌疑人時，為了儘快破案，往往會採取刑訊逼供等非法手段。
說白了，這玩意從古至今就是這麼辦案的，大家都不覺得哪裡不對。
包括犯人自己，也認為被警察打是應該的。
再者說，司法資源有限也是導致刑訊逼供的一個重要原因。
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當時的經濟落後和基礎設施差，導致刑事偵查能力薄弱，偵查人員缺乏足夠的調查手段和技術支持，刑訊逼供成為了一種快速獲取口供的方式。
警察也不願意打人，可問題在於，有些罪犯你不打他們，他們是真的敢矇混過關，拒不交代。
還有就是法律監督不足也是導致刑訊逼供的原因之一。
當時法律監督機制不完善，對司法行為的監督和制約不夠嚴格，使得一些司法人員在面對破案壓力時，容易選擇違法手段。
而且，封建社會證據制度中口供的重要性以及有罪推定的思想在當時的司法實踐中仍然存在，這進一步加劇了刑訊逼供的現象。
時至今日，疑罪從無的要求，使得刑訊逼供的情況發生的沒有過去那麼多了。
但在基層工作當中，其實仍舊存在一些類似的問題。
比如王行善這個案子，就是如此。
當然。
這種情況其實上面也知道，但此一時彼一時，以前的環境下，刑訊逼供是一種審訊手段，就好像以前只允許生一個孩子，但現在求你生三胎一樣。
時代不同了，官方的某些政策也是會變化的。
不過責任肯定不在領導身上，錯的一定是老百姓。
………………
沈青雲坐在那裡，看著李大龍，見他沒有否認，便繼續問道：「李隊長，你進公安局的時候，應該也接觸過刑事案件吧？」
「接觸過。」
李大龍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打過犯人麼？」
沈青雲平靜的問道：「我是說以前。」
「這個……」
李大龍猶豫了幾秒鐘，最終還是點點頭：「那個時候都那樣，犯人抓進來不老實，就得打一頓。」
「哈哈哈哈！」
沈青雲頓時笑了起來，滿意的點點頭：「這才對嘛，你一個九十年代開始當刑警的人，你說自己沒教訓過犯人，誰信啊？」
聽到他的話，幾個人全都面面相覷。
可陳德林跟齊國泰兩個人卻不敢開口。
畢竟現在沈青雲是在代表省公安廳對李大龍進行詢問。
如果他們兩個人貿然開口，萬一被沈青雲扣個阻攔省廳調查的帽子，他們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官場鐵律第一條，明哲保身！
「李隊長。」
沈青雲看著李大龍，淡淡地說道：「石曉榮的屍體是什麼時候火化的？」
「額，我們檢查完了就火化了。」
李大龍一愣神，隨即答道。
「是麼？」
沈青雲拿出一份筆錄，指了指上面的內容道：「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們在屍體不完整的情況下，就對屍體進行了火化，甚至於家屬只是簽了個字，甚至連屍體最後一面都沒看到？」
「這個，我們當時可能是忙暈了。」
李大龍雖然很詫異，但還是馬上開口解釋道：「這個事情主要怪我，太著急了。」
見他把責任攬過去怪罪在自己頭上，沈青雲頓時心中冷笑起來。
很顯然。
李大龍很清楚，這個事情根本不算什麼，就算調查組有懷疑，也沒辦法對他定罪的。
官場有官場的規矩，只要沒有直接證據，那就不能定一個人的罪。
「呵呵。」
沈青雲聞言冷笑起來。
他又不是白痴，自然看的出來李大龍有恃無恐的那個姿態。
看了一眼陳德林，發現他似乎鬆了一口氣。
沈青雲心中微微一動，隨即繼續問道：「那李隊長你告訴我，為什麼這個屍體沒有進行屍檢？」
「不可能，屍檢……」
齊國泰下意識的說了一句，可還沒等他話說完，就看到李大龍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臥槽！
齊國泰驚訝的看著李大龍。
他是真的沒想到，龍泉縣公安局這幫傢伙，竟然真的沒有做屍檢，就確認了死者的死因和身份，這也太離譜了吧？
「這個……」
李大龍猶豫了一下，最終咬咬牙說道：「當時我們比較著急，因為失蹤的石曉榮家屬很激動，我們著急破案，再加上一些屍體的特徵跟他們描述的石曉榮很像，所以就沒有來得及做屍檢。」
他這個理由很牽強，但沒有辦法，李大龍現在才意識到，今天這件事恐怕要有大麻煩，因為這位沈組長很顯然來者不善。
果不其然。
沈青雲聞言冷冷的看著李大龍道：「李隊長，也就是說，你們根本不確定那個屍體是不是石曉榮，就認定了死者的身份，對不對？」
「是！」
在沈青雲的目光緊緊逼迫下，李大龍只好承認了這件事。
沒辦法，他根本不知道沈青雲到底掌握了多少證據，這個時候抵賴是沒有任何用處的，只能是見招拆招。
大家都是警察，還都是刑警出身，這種時候說什麼樣的話最合適，李大龍跟沈青雲都很清楚的。
「那我再問李隊長一個問題。」
沈青雲平靜的開口說道：「你們刑警大隊在審問王行善的時候，是不是對他進行了毆打，逼迫他承認殺死石曉榮？」
「我們沒有毆打他，他殺死石曉榮是事實！」
李大龍聞言馬上否認道：「沈組長，您要知道，這些死刑犯為了活命什麼話都能說出來的。」
這個事情他肯定是不能承認的，這要是承認了，自己的仕途就完蛋了。
今後還能不能當警察都是個未知數。
「是麼？」
沈青雲的目光緊緊盯著李大龍，咬著牙說道：「那你告訴我一下，為什麼王行善會大半夜跑到公園去跟石曉榮偶遇，然後還在殺死她之後，把屍體運回自己的肉鋪分屍，之後又專門跑到江邊拋屍！」
「你說那是石曉榮的屍體，那我問你，腦袋呢？」
「到現在你連那具屍體是不是石曉榮你都不確定，你憑什麼確定那是王行善殺的人？」
「還有，你說王行善殺人拋屍，證據在哪裡？就憑他的一紙口供麼？」
說到最後，沈青雲已經是聲色俱厲，完全不給李大龍留任何面子了。
「沈組長，沈組長。」
眼看著沈青雲越來越生氣，齊國泰和陳德林兩個人連忙勸阻他。
陳德林看著沈青雲，小心翼翼的說道：「沈組長，說不定這個事情，可能真是意外呢。」
「意外？」
沈青雲看了陳德林這位縣公安局局長一眼，淡淡地說道：「陳局長，恕我直言，你們縣公安局在整個石曉榮被殺，不對，是王行善殺人拋屍案當中，是失職的！證據如此經不起推敲，沒有任何實證的情況下，光憑著警察的判斷，就對犯罪嫌疑人進行毆打，逼迫他承認自己殺人拋屍，你覺得這是我們警察應該有的辦案方式麼？」
陳德林聽到沈青雲的話，頓時不吭聲了。
這位沈組長的級別比他高太多了，而且還是省公安廳派下來的專案組組長，他自然不敢反駁沈青雲的話。
更重要的是，陳德林心裡有鬼，因為李大龍的這個事情，是在自己的暗示下進行的。
「李大龍。」
沈青雲平靜的看著李大龍，淡淡地說道：「你是警察，我也是警察，所以我勸你最好還是老實交代所有的問題，不要等我們專案組調查出來之後再問你，到時候你就不算是自首，而是要接受黨紀國法的懲處！」
鐵證如山的情況下，沈青雲已經不想在繼續跟李大龍玩什麼虛與委蛇的戲碼了。
聽到沈青雲的這番話，李大龍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蒼白。
他一下子就明白過來，自己的事情恐怕是瞞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