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星棠回到百蕊院時,滿府的蟲蛇已經消失不見。
鳶語上前道:「小姐,在城外山莊念佛祈福的老夫人要回府了。」
寧星棠聞言,長睫輕輕一顫。
隨即紅唇溢出嗤笑:「無妨,她不敢踏進百蕊院。」
「鳶語,找人將這些年丞相府虐待我的事傳出去。」
寧老夫人三年前摔倒偏癱,是她親自伺疾病,端尿倒尿擦身,從未假手他人。
熬夜研讀醫書,在自己身上做實驗,扎了無數針,才找到方法治好她。
她能說話後,第一件事就是命人打了她十杖。
理由是她故意將水灑在院中,殘害祖母。
可明明,那灘水是寧月瑤與丫鬟嬉鬧時撒的。
她哭喊解釋,寧月瑤趴在寧夫人懷中只顧哭。
最後,她被關在柴房,餓了七天。
若不是鳶語將自己的吃食藏著悄悄給她,甚至她不顧恐懼抓老鼠用燭火燒了吃,恐怕已經餓死了。
鳶語一驚,有些不敢相信,「小姐真的要將丞相府虐待嫡女的事實曝光?」
之前好多次,她勸小姐回秦家。
小姐說自己六年未在爹娘身邊盡孝,這些都是她應該做的。
還說哥哥們打罵她,是為了她好。
責令她不許告訴秦家,否則就將她趕出去。
寧府之人雖和小姐流著同樣的血,小姐卻是舉目無親。
寧星棠輕嘆一聲,抬手拭去她眼尾的淚,「以前是我豬油蒙了心,以後誰敢欺負我們,十倍百倍還回去。」
鳶語狠狠點了點頭:「奴婢一定將欺負小姐的人,打得屁滾尿……」
話未說完,猛地噎在口中。
鳶語五官糾結得幾乎擰成一團麻花。
她從小被安排習武,隨小姐來了寧府後,老爺夫人安排的師傅悄悄繼續教她。
但小姐被寧月瑤洗腦,不允許她學武。
她要不要坦白?
寧星棠看著她糾結的五官,笑出聲。
以為鳶語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文雅的話。
她拉起鳶語的手,拍了拍,「恩,打得他們屁滾尿流。」
鳶語張了張口。
最終沒坦白。
萬一小姐腦子只是抽風幾天,過後還舔寧家呢。
算了,還是再觀察一下。
剛用完晚飯。
管家精準站在百蕊院外,怯怯地揚高了聲音道:「四小姐,老夫人請您去她院子裡一趟。」
寧星棠拿著一把團扇,坐在院子不緊不慢扇著。
聞言,她只是看了眼趙嬤嬤。
趙嬤嬤機靈地朝管家道:「小姐剛用完膳,不適宜走動。」
管家:??
飯後不是應該散步消食嗎?
「四小姐,老奴也是奉命前來,還請您不要為難老奴。」管家苦著臉哀求。
寧星棠漫不經心撩起眼帘:「我從懸崖跌落,現在全身疼得厲害,起不了身。」
管家:「......」
您老這除了臉上的傷,中氣十足,吃了府中三個主子的菜量。
恕我眼拙,實在看不出您老還哪裡疼。
全身疼得厲害的是府上其他人吧?
管家幾乎哭了,卻死死踩在安全線外,不敢踏進百蕊院一步,「四小姐,若是傳出不孝的罪名,對您......」
「你威脅我?」話未說完,驀地對上寧星棠毫無溫度的眼神。
她明明唇角帶著笑,管家卻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湧入天靈蓋。
他全身瞬間被冷汗浸濕,擦著額上的冷汗低頭道:「老奴不是這個意思。」
鳶語冷笑一聲,說話時小心地看著寧星棠的臉色:
「我家小姐摔下懸崖,老夫人看也未曾來看一眼,傳出去,怕是名聲受損的是一直以慈善愛幼自居的老夫人吧?」
寧星棠讚許地看她一眼。
鳶語心中的忐忑消散,底氣頓時足了:「我家小姐仁善,給寧府留一分臉面,從未與外人說過在寧府受的折磨。」
「如今大概是老天開眼,看不下去了,被人傳了出去,但管家敢說,這不是事實嗎?」
寧澤遠神情恍惚地走來:「小四,真是你讓人傳出去的?」
他質問:「明明是你做錯了事,為何還要這般詆毀抹黑相府?」
寧星棠扇扇子的動作緩緩停下。
她側眸,忽地笑了。
一雙清亮的眸子幽深冷寂,恍若寒潭。
「寧澤遠,我當真做錯事了嗎?」
「如果我做錯了,那你說說,我做錯了什麼?」
寧澤遠對上她毫無溫度的眸子,心神一陣恍惚。
小四做錯了什麼?
他想不起來了。
「想不起來?還是說不出我的錯?」寧星棠眼底幽冷的色澤一閃即逝。
「那就讓我告訴你,我錯就錯在,天真地奢求一文不值的血緣親情!」
「不是一文不值……」寧澤遠呆呆地看著她,「你是我們的妹妹……」
他記起來了。
她剛回到寧府時,是粉雕玉琢的奶糰子。
黑葡萄般的眼眸,帶著期待羞澀,糯糯軟軟喚了聲,「二哥。」
第二天,瑤瑤哭著說她搶了自己的院子。
所有人趕到百蕊院,她穿著粗布麻裳,小小的身影孤零零站在院中,明澈的瞳仁透著害怕。
她哭著解釋:「我沒有搶妹妹的院子,是妹妹邀我來看她的院子,說要和我住。」
他們所有人,沒人相信她。
都責罵她鄉下來的,心腸惡毒。
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搶人東西說謊。
「二哥,姐姐一定是怨我給她找的送嫁嬤嬤毀了她的臉。」寧月瑤哭得梨花帶雨,被貼身丫鬟扶著走來。
「我想給姐姐最好的送嫁嬤嬤,卻沒想到一番好心,竟然害了姐姐。」
「姐姐要打要罵,我都甘願受著。」
寧澤遠腦海中那粉嫩的奶糰子形象,在看到寧月瑤的身影時,驟然化作碎片消失。
他道:「瑤瑤,那是送嫁嬤嬤那惡奴欺主,與你無關。」
寧月瑤雙眸含淚,淚水欲落不落,極為惹人心疼。
聞言,她眼底森冷寒光一閃即逝。
主?
以往二哥都說寧星棠只配當下人。
就算府中奴才欺負她,也從未說過惡奴欺主這四個字。
她能感覺到,寧星棠從崖底回來後,二哥對她的態度就變了。
不行,她決不允許二哥疼愛寧星棠。
「二哥,姐姐因我毀了容,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姐姐。」
寧星棠托著下頜,看猴子一般看著她表演。
忽地,一道聲音由遠及近傳來:
「哎呀呀,好濃的茶味,熏死本大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