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救星至妙手回春(1)
百橋城裡有百橋,但最出名的卻是城裡的大夫。
那是一座舉國聞名的醫城。
聶承岩雖是百橋城城主,但城內最有名的大夫卻不是他,而是他的妻子韓笑。
韓笑年紀雖輕,卻頗有奇遇,一身超凡醫術靠天賦靠勤奮也全靠個人的頑強意志。就這一點來說,龍二覺得與他家沐兒還是頗為相似。
此時情況危急,龍二絲毫顧不上與故人寒暄。韓笑知道有人垂死,也沒打算與他廢話。於是兩人悶不吭聲,一起闖進了屋。韓笑一眼便看到了床上的居沐兒,那面露死態的模樣竟比她想像的還要嚴重。她疾奔過去,一把抓住了她的腕脈。
龍二在一旁把居沐兒的病情說了,包括她兩年多前瞎了眼睛,平日裡怕冷、貪眠,前一段還發過燒,這次病一連數日都是呈什麼症狀,吃了什麼藥,用過什麼醫法等,一口氣全說了。他還把大夫們開的方子,做過的診斷都拿了過來給韓笑看。
鳳舞和余嬤嬤面面相覷,之前還覺得龍二瘋魔了,該瞧大夫吃藥了,現在一轉眼他倒是神志清楚條理分明的。
韓笑把居沐兒的兩隻手腕都把過了,又翻看了她的舌和眼睛,拆了她手掌上的傷布看了她的燒傷狀況,然後接過之前大夫們寫的藥方,又仔細想了一遍龍二所說的診法。
「依症看,大夫們用的法子和藥並無錯處。」她皺著眉頭,有些不解,「她真的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過嗎?」
龍二聽得她此言,心直往下沉。他捺著性子,把帶回居沐兒後大夫第一日診治開始,到現在每日的狀況又說了一遍。
「所以她第一日有了些好轉,之後發起燒來便再沒好了?」韓笑側頭認真想著,又去把居沐兒的脈。
「她時常發燒嗎?」
龍二努力回想:「她怕冷,便是暖和的天氣里,她也是手腳冰涼的。有時候有些風寒症狀,但睡一覺或是過一日又無事了。」
韓笑點點頭,她放開了居沐兒的手,轉身打開她的藥箱子,從裡面摸出一隻白色小瓷瓶,然後她刺破居沐兒的手指,用力擠了幾滴血進小瓶里。過了一會兒,她拿那小瓶與龍二看。
龍二皺著眉頭盯著瓶子裡的小胖蟲子,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這是白龍綿蟲,它只有一個用處—試毒。」
龍二驚訝得張大了嘴。
「它原是雪白通透,如今卻呈淡淡的灰色。」
龍二瞪著那蟲子,說實在的,於他來看,這蟲現在還是挺白的,但他看不出異樣沒關係,他信韓笑。
「沐兒身上有毒?」
「不是最近中的,是舊毒。」韓笑開始從她的藥箱子裡翻出瓶瓶罐罐擺在桌上,「是從脈象上查不出來的舊毒,想必是有數年了。她如今脈極弱,更難察覺,如若不是那些大夫醫術高明,把所有能用的藥和法子都用了,我也不能這麼快排除其他。」
「那你能救沐兒,是不是?」
韓笑沒應他,只挑了個小瓶,掰開了居沐兒的嘴,往她喉間滴了兩滴藥汁。
看得藥汁滴了進去,而居沐兒也沒甚反應。她這才回話:「你說餵什麼她都吐,依她現在的狀況,確是不能再灌藥了。望這兩滴能保她不斷氣,我再想辦法。」
龍二不知道她餵了什麼,他又問了一遍:「你能把她救回來,對不對?」
韓笑又看了看居沐兒灰青的臉色,這才轉向龍二:「目前我只能推測是內傷重病引發舊毒之症,毒性又阻了醫藥救治之術。但我並不知道具體是何毒,這解法還得琢磨,何況她眼下只剩下一口氣在,經不起任何折騰。我來得晚了,做不得任何保證。」
一股寒意哽在龍二喉間,頂著他吐不出半個字來。
韓笑沒理他,只拿了筆刷刷地列了個單子出來:「請準備這些,她命懸一線,務必儘快。」
鐵總管一把接過,火速向外奔。
韓笑轉向龍二:「二爺若是無事,請暫避可好?」
「不好。」龍二直挺挺地站著,硬邦邦地答。
「不好我們便走。」開口說話的是聶承岩,「笑笑,我們回去了,龍二爺架子大,不需要大夫。」語氣比龍二的還硬。
龍二轉頭瞪他一眼,咬牙忍耐。
「二爺,尊夫人治傷療毒需受不少苦楚,你在旁無益,她定也不想在你面前如此狼狽。」韓笑這話說得竟像是居沐兒仍有意識,這讓龍二沒來由地熱了眼眶。
他知道韓笑說得有理,他知道他在這裡幫不上任何忙,而他也不想讓居沐兒睜眼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他盯著居沐兒,看著看著,向韓笑認真施了個禮,道:「萬事拜託!」
韓笑鄭重點頭。
龍二再看了一眼居沐兒,然後轉頭走了出去。
屋子裡很快清空,韓笑列的東西也送來了。她留下了幾個伶俐丫環,加上鳳舞和余嬤嬤,然後關上了屋門,開始為居沐兒治病。
屋裡燈火通明,屋外也是燈籠盞盞。
龍二沒走遠,他就坐在院子裡,盯著屋門。
聶承岩坐在他對面,看著他那張死人臉很不滿意:「人還沒死,你擺這個臉給誰看?」
龍二壓根兒不想理他。
「笑笑手底下還沒有死過人,你那夫人還沒那麼強,能破笑笑的福運。」
龍二轉頭看了他一眼,大晚上的,這傢伙突然安慰起人來真是怪嚇人的。天要異象了?不過既是提到了「福星妙手」,龍二心裡莫名有些踏實了。韓笑經手無一死例,這個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家沐兒定會無事。
「其實你也該反省檢討,你為人刻薄,視財如命,許就是這些害了她也不一定。」
龍二本就對這事充滿內疚,是他疏忽,錯估了對手的舉動。是他大意才會讓沐兒身陷險境命懸一線。他又悔又痛,如今聶承岩卻拿這來譏他,龍二壓著一肚子火正沒處發,當下怒吼一聲,直接掀了院裡的小石桌。
聶承岩卻是不懼,一抖手,一條黑色長鞭抽開桌面,卷向了龍二。龍二一躍而起,避開那鞭,翻掌就朝聶承岩拍了過去。
屋子裡面在救人,屋子外頭在打架,兩邊都忙得如火如荼。
龍二與聶承岩把院子毀得差不多時,龍三回來了。他看到這一幕吃驚地張大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聽得屋子裡居沐兒一聲悽厲慘叫。
龍二嚇得不管不顧便要往屋子裡沖。聶承岩鞭子一卷,攔腰將他拉住。龍二紅了眼翻掌一震,將聶承岩震開。聶承岩輪椅向後一滑,沖龍三大叫一聲:「攔著他。」
龍三反應過來,上前將龍二從房門前架開。
屋子裡又安靜了下來,沒人出來宣布死訊,也沒人出來說居沐兒醒了。一切都如從前,似那聲慘叫沒發生過。
龍二死死盯著房門,扶著龍三的手臂才不至坐倒在地。聶承岩在一旁涼涼道:「她方才半死不活,如今有氣力叫了,也算有好轉了不是?」
龍二慢慢轉頭瞪他,這是什麼歪理?這傢伙真的也是學醫的?
龍三把自家二哥扶坐在石椅上,對聶承岩道:「你好好說話,有這麼安慰人的嗎?」
「我可沒想安慰他。」聶承岩趁機又白龍二一眼。他與龍三是過命交情,與龍二卻是水火不容。這人不但與他搶藥材生意,當初還敢與笑笑說讓笑笑嫁他,這怎麼算都是奪財奪妻之恨,雖然未遂,雖是玩笑,但是也恨!若不是現在笑笑在那屋裡,他想在外頭等她,才不願與這龍二待在一處。
三個大男人在屋外大眼瞪小眼,熬了大半個晚上。天將明時,屋門忽然開了,鳳舞貓一樣鑽了出來又迅速把門關上,大聲道:「笑笑說了,能救活!」
龍二龍三都跳了起來。鳳舞笑眯眯地又道:「笑笑說半日內二嫂就能醒,讓按她的方子煎藥熬稀粥,只要喝下去不再吐了,便能慢慢好轉了。」
龍二喜不自勝,待要進屋,鳳舞卻攔著:「笑笑在給她擦藥酒,說暫時還不能進去。別著急,我們先吃個早飯,回來該差不多了。」
吃早飯?
三個男人一起瞪她。
瞪歸瞪,早飯卻是很快準備好了。龍二問了鳳舞好些話,忽然又像是想通了什麼,大口大口吃了飯,然後竟然跑回屋認真洗了個澡,再出來時已然變回那個光鮮亮麗的龍二爺。
鳳舞傻眼看著,小聲問龍三:「二伯是去見二嫂,不是去相看別的女人吧?」
龍三拍她的腦袋瓜子一下,但也納悶地看著龍二儀表堂堂地站在居沐兒的屋子前,等待神醫韓笑恩准進入。
等了好半天,終於能進了。龍二幾個箭步雀躍奔進,來到居沐兒床邊。
居沐兒此時臉色蒼白,但已沒了那灰敗的顏色。龍二看著,差點落淚。他緊緊握住居沐兒的手,再不願放開。
丫環們手腳麻利,很快將屋子收拾乾淨,開了窗淨了空氣,又依韓笑所言在屋角擺上了小炭爐為居沐兒取暖。
「她死不了啦,只是何時能好,還得慢調。」韓笑剛才被聶承岩叫出去吃了東西,她稍事休整,洗了把臉,換了身衣裳,這才過來與龍二敘話。
龍二盯著居沐兒,連連點頭應好。慢慢調養沒關係,他有錢,花多少銀子給她補身子都沒關係。她沒事便好,她還在便好。
韓笑又道:「她果然是中毒,但時間太久,我無法確定是何種毒類。毒性不強,但毒根深種,她一定不止吃了一次。」
龍二轉頭看她,說道:「沐兒兩年多前患了眼疾,找了大夫看,可最後還是瞎了。我原本托鳳鳳找你來,一是想讓你看看沐兒的身子,二是想讓你看看她的眼睛。這段時間又發生了不少事,我忽然想,她的眼睛,是否也是因毒而盲?如你所言,這毒她不止吃了一次,能這樣的,除了日常膳食,便是藥了。」
「這個我可不好說。」韓笑搖頭,「時間隔太久,我沒有見過她當時的症,也不知她服的什麼藥。」
龍二又道:「我找過原本為她醫病的大夫,可他已經離開京城,不知所終。就我看來,這顯然是再心虛不過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無論你懷疑什麼,沒有藥方和藥渣在,我們什麼都驗證不了。我如今只知道她體內存毒,但具體如何,我確實不敢妄言。」
龍二沉默下來。那個死在居沐兒屋裡的,一定是那個監視著她的假林悅瑤。那人一死,這條人證線索便斷了。居沐兒體內有毒這事本可以追查下去,但大夫失蹤,他們什麼證據都沒有,難道這條線索也要斷了?
正苦思,忽覺掌心裡微微一動,龍二轉頭一看,竟是居沐兒不知何時已經醒了。
「沐兒。」龍二驚喜大叫。只幾天工夫,竟恍如隔世。
居沐兒非常虛弱,聽到龍二的聲音也面露歡喜,但她說的卻是:「我有證據。」
她聲如細蚊,又啞得不像話。龍二不得不把耳朵湊到她嘴邊才聽清了,她說她有證據。
龍二一愣:「證據?」這生離死別又重逢的感人時刻,她說什麼「證據」?
「你知道那大夫給你吃了什麼不對的藥嗎?」韓笑湊過來,對究竟是用的什麼毒很感興趣。
居沐兒對韓笑的聲音感到陌生,她想問這人是誰,但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成,又昏昏睡過去了。
龍二猛地一驚。韓笑把了把居沐兒的脈:「無妨,讓她繼續睡。」
龍二的心放了下來,卻開始生氣。這個沒良心的女人,他為她擔驚受怕,她可好,鬼門關前轉了一圈回來,一點沒關心他,沒問他好,沒跟他說上一句貼心話,就只會說「我有證據」。
誰要管她的證據!她好歹該說說她想他了,說她不能沒有他之類的話才對吧。
龍二越想越生氣。虧得他細心打扮了一番才來等她甦醒。他就是想讓她看到他體面的模樣,不願意給她機會嫌棄他臭,嫌棄他丑。
結果呢,他白忙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