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臉上頓時顯露了幾分冷淡之色,他往後退了一步,冷冰冰道:「兒子心意已決,皇額娘不必再說了。」
他的額娘從來便是如此,維護老十四,維護隆科多,維護皇后,維護烏拉那拉氏一族。
唯獨,不會維護他。
從小便不會。
當年純元死因有異一事,還有皇后這些年做的其他惡事,太后難道真的這麼多年一點兒都不知道嗎?不過是為了保全烏拉那拉氏的皇后之位,一直幫忙遮掩罷了。
真是讓他失望透頂。
太后也沒料到皇上如此堅決,只能繼續勸道:「哀家老了,怕是沒幾日好活,皇帝,你便當這是哀家的最後一個心愿。」
站著的皇上,坐著的太后,跪著的皇后三人呈三角之勢,就這麼靜靜的僵持著。
過了半晌,皇上終於是開了口,只是言語之中,頗有幾分譏諷。
「皇額娘一直的心愿,不是想見十四弟嗎?」
太后心頭一顫,想到遠在邊疆的小兒子,想到這些年來皇上對於自己親弟弟的打壓,若她有一天不在了,只怕老十四也難逃一死。
太后又急又氣,兩眼一翻就這麼暈了過去。
皇上閉了閉眼,吩咐道:「扶太后回宮,叫太醫去壽康宮。」
沒了太后的阻攔,皇上一氣呵成寫完了廢后旨意,然後曉諭六宮,前朝。
後宮的嬪妃們還都沉浸在昨日甄嬛私通的那件事裡沒回過神來,這不過才一天,皇后又突然被廢了。
一時間,大家都在自己的宮裡做起了縮頭烏龜。
好傢夥,短短兩天之內,皇后被廢,莞妃賜死,惠嬪被廢,寧貴人賜死,這宮裡本就稀稀拉拉的妃嬪,現在更少了。
但大家都沒有什麼宮斗的心思了,皇上對於皇貴妃的偏愛太過明顯,她們就不要自不量力了。
第二日,皇上又傳了一道聖旨,讓皇貴妃掌六宮事,端妃和敬妃協助。
眾人突然醒過神來,皇后被廢了,那皇上會不會立皇貴妃為後呢?
大清從來沒有出過漢女皇后,但皇貴妃人家已經抬了旗了,是正兒八經的滿洲鑲黃旗,冊封為皇后,也無不可。
廢后風波過去了一個月之後,宮裡又有了一件大事,太后病危了。
太后本就身子不好,這麼多年都是斷斷續續的病著,這兩年更是一日不如一日。
侍奉她身邊的沈眉莊被廢出宮,烏拉那拉宜修又被廢了皇后之位,這麼一連串的打擊下來,太后的身子迅速的衰敗了下去。
如今不過四月初,孟靜嫻在永壽宮聽說太后病危的時候,倒是愣了一下。
原本太后該是在秋天去世的,如今倒是早了些。
顧不得想那麼多,孟靜嫻作為如今的後宮之首,連忙組織嬪妃去了壽康宮。
皇上本是在與大臣們商議國事,聽到太后病危之後,也是趕來了壽康宮。
天漸漸的暗了,太后一直昏迷著,口中似有夢囈。
嬪妃們跪了滿地,皇上坐在太后的床前,心情十分複雜。
曾幾何時,他也祈盼過額娘會像疼愛十四弟一樣的疼愛自己,可後來他明白了,不會的,永遠都不會的。
人心都是偏的。
不過,他也不需要了,他已經擁有這世間的至高無上的一切,這點兒微不足道的親情,他不稀罕。
過了一會兒,太后悠悠轉醒,但顯然已經到了彌留之際。
皇上打發眾妃嬪們回去,自己陪著太后走完了最後一程。
雍正九年四月初七,皇太后薨逝。
雍正十二年六月十一,冊封皇貴妃為皇后。
雍正十五年二月十六,年僅七歲的和碩靈犀公主遠嫁科爾沁。
而此時,距離皇上駕崩,已經不到半年的時間了。
雖然沒有在甄嬛給衛臨的授意之下強行拖垮皇上的身子,也沒有葉瀾依的硃砂之毒,但這半年以來,皇上的身子肉眼可見的衰弱了下去。
孟靜嫻從來沒想過給皇上延年益壽,做了這麼多年的戲,若是旁人,怕是早就迷失在這裡面了,可她不會,她修煉了數千年,這不過彈指一瞬的時間,她又怎麼會動真情呢。
但皇上這些年來對她極好,她不會讓他去的太痛苦的。
皇上素來喜愛圓明園,每年是一定要來這裡避暑的,今年尤甚,皇上生病以來格外怕熱,剛剛五月份,便帶著孟靜嫻來了圓明園避暑。
至於其他的妃子,這麼多年了也就是個擺設。
端妃和敬妃都晉了貴妃,去年溫宜也出嫁了,嫁的是一個和大清一向關係不錯的部落,離的也不像科爾沁那麼遠。
朧月還沒到出嫁的年紀,敬貴妃把她養的很好,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的生母不是敬妃,而是甄嬛。
皇上便是到了圓明園朝政上的事也是不懈怠的,日日拖著病體見大臣,批摺子。
孟靜嫻今日得空,提著點心親自到了勤政殿一趟。
只是剛走到門口,就遇上了從裡面出來的寶親王,弘曆。
弘曆微微一怔,隨即連忙請安道:「兒臣給皇額娘請安,皇額娘萬福金安。」
聽著一個比自己沒小几歲的少年叫皇額娘確實是有幾分奇怪的,但這幾年孟靜嫻聽慣了,也就覺得沒什麼了。
皇上這幾年逐漸覺得精力不濟,於是思前想後,自己膝下能繼承大統的,便只有一個四阿哥弘曆,這個時候,出身反而不算是什麼問題了。
於是弘曆便經常在宮裡走動,皇上也教了他許多的事情,更是成了皇上的兒子裡面第一個冊封親王的,是為寶親王。
一來二去,孟靜嫻也在宮裡見了他不少次。
「寶親王免禮,皇上可是商議完政事了?」
孟靜嫻淺笑道。
弘曆拼命的低著頭來掩蓋自己飛滿紅霞的臉龐,恭恭敬敬的道:「是,皇阿瑪如今已經歇著了。」
他不敢讓別人看出來自己那麼點兒的隱秘心思,他第一次見到皇額娘的時候,只覺得是仙女下凡了,不僅如此,時間匆匆而過,偏生在她的身上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她還是恍若少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