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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第147章結局(上)

2024-08-17 13:11:18 作者: 綠藥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七月十三這一日,尤玉璣一早出門,登上馬車往趙府去——今日是江淳產期。前幾日開始,尤玉璣便將景娘子支過去幫忙,聽說江淳昨天晚上就開始時不時腹痛,今兒一早腹痛越來越頻繁,也越來越厲害,今日應當能落地。

  耳畔車轅轆轆,枕絮有點擔憂地望向尤玉璣,道:「夫人,我怎麼聽說像您這樣月份淺應該避諱些,那邊生產又忙又『亂』,怕對您不。」

  尤玉璣倚靠著車壁在走神,聽枕絮話,不由目光下移,落在自己腹部。她如今剛剛四月多一點月份,已經開始顯懷。夏衫輕薄,她腰身本就纖細不盈一握,此刻她斜倚著,衣衫服帖地貼在身上,讓她腹部變得明顯些。

  「不礙事。」尤玉璣笑笑,收回目光繼續倚靠著軟枕陷入沉思。

  枕絮也不再勸,倒一杯溫水放在尤玉璣手邊。

  尤玉璣一邊記掛著江淳,一邊想著戰事。前幾日前線大敗,消息傳回來,早朝之上陛下吐血昏厥,繼而一病不起。如今朝野間都在傳陛下時日無多。

  陛下年輕時南征北戰身上不少勛傷,如今這般年歲早已經不得折騰。一統十二國是他心病,是吊著年邁帝王精神一口。陛下執念太重擔心搶不贏時間等不到一統十二國,戰敗消息傳回來,他一下子沒經受得住。

  尤玉璣挑開床邊垂簾,往外望去。

  自陛下昏厥那日之起,京中各方勢力官兵一日比一日多起來。陛下年邁至此儲君之位一直不穩,是因他怕挑錯人,不能繼承他大志。可幾十年沒有一名言順且讓朝野間信服儲君,並非事。

  尤玉璣望著窗外腳步匆匆官兵,想著最近京中恐要生大事,忽看見街角拐過來陳琪,尤玉璣立刻放下垂簾。

  本是風雨欲來時,尤玉璣忽想到司闕上一次回來時雲淡風輕地讓她安心養胎。

  尤玉璣蹙眉。

  其實,她知道司闕要做什麼。她望著面前小桌上瓷杯里輕漾水面,有一絲茫。她也不知道司闕選這條路對不對。

  夏日炎炎,馬車經過路邊槐樹,枝杈間刺耳蟬鳴一聲聲鑽進馬車,落入尤玉璣耳中。聲聲聒噪。

  尤玉璣欠身,端起那杯溫水小口飲幾口。

  蹙起眉,亦逐漸舒展開。

  尤玉璣來趙府前,想像著阿淳尖叫哭嚎,趙升滿頭大汗走來走去,丫鬟婆子們腳步匆匆畫面。

  而實際上,她邁進小院,看見兩十五六丫鬟坐在檐下瞌睡。小院子裡安安靜靜。

  瞌睡兩丫鬟看見來客,立刻起身規矩相迎。

  景娘子也屋子裡出來迎上尤玉璣。她板著臉,不太贊成地開口:「夫人怎麼過來?」

  尤玉璣沒答話,只是柔聲問:「阿淳怎麼樣?」

  一邊問著,一邊和周圍幾人一起往裡去。

  屋子裡江淳已經聽見尤玉璣聲音,急急開口:「鳶鳶來啦!」

  尤玉璣一聽,江淳這聲音裡帶著笑,和往日裡歡愉脆聲沒太大區別,可不太像將要臨盆『婦』人。

  婢女為尤玉璣帘子,尤玉璣邁進遮得嚴實裡屋,看見江淳躺在床上,手裡還拿著本書。

  產婆和幾有經驗婆子都在一旁候著,臉上掛著喜洋洋笑。

  「不是說昨天晚上就開始發動?」尤玉璣剛走到床邊,江淳放下手裡書,朝尤玉璣伸出手。

  尤玉璣拉住她手,在床邊坐下,瞥一眼被她隨意丟到一旁書冊,驚訝地發現她在看《聊齋志異》。

  「是啊,折騰一晚上,今天早上又乖。」江淳笑著敲敲自己大肚皮,「可是睡著?」

  尤玉璣瞧著江淳大大咧咧笑臉,不由也彎唇,問:「趙升呢?」

  「想吃桂花糕,在廚房給我做呢。」江淳咂咂嘴,忽更饞,視線越過尤玉璣,望向門口方向,抱怨:「動真慢!可別等我生完,他還沒做!」

  江淳剛說完,「哎呦」一聲,提聲:「要生!要生!這回是真要生!」

  屋裡幾婆子立刻有條不紊地忙碌起來。尤玉璣早已起身,推到一側去,焦急等待著。

  而,江淳疼半天最又沒動靜。

  江淳哼哼兩聲,抱怨:「都怪趙升!」

  江淳幾次三番言辭鑿鑿地說這回真要生,最都沒生出來。起先她每次說真要生,尤玉璣都要跟著著急一回。可折騰一天,日頭將要落山時,江淳肚子裡孩子嗓音洪亮地降生。


  產婆興高采烈地報喜是位小郎君。

  尤玉璣看一眼剛出生嬰兒,就去看江淳。平日裡風風火火孕期也敢騎馬人,此時虛弱地躺在床上,臉上也不知道是汗還是淚。

  尤玉璣俯下身來,拿帕子給她擦擦臉。

  「我來我來!」趙升外面快步進來,接替尤玉璣活兒,親自照顧著江淳。江淳大概實在太累,安靜地閉著眼睛。

  尤玉璣去外間,看一兒剛出生嬰兒,知道府里是忙著時候,走時候也不讓侍女支趙升,免得他來送。

  尤玉璣跟著忙活著急一天,身上染乏。回去路上,她靠著顛簸車壁昏昏欲睡。馬車在尤府門前停下來,枕絮踮著腳角下馬車,擺腳凳。那邊景娘子用一件寬大披風裹在尤玉璣身上,想將睡著尤玉璣抱下來。

  枕絮忽低聲「啊」一聲,景娘子立刻不悅地回頭指責:「別夫人吵醒。」

  天『色』已經黑下來,景娘子一句話說完,發現立在枕絮身邊司闕。他一身緋帶玄衣,血紅『色』面具遮臉,是毒樓樓主裝扮。

  天『色』晦暗,司闕離得近,枕絮發現,所以嚇一跳。

  司闕望向車廂。車廂里小桌上放一盞燈,昏黃光影照在尤玉璣身上。

  「睡著?」司闕問。

  「是。」

  司闕親自將尤玉璣馬車裡抱出來。尤玉璣『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望他一眼,入目是他那張血紅『色』可怖面具。她蹙下眉,將臉偏到一側埋在他懷裡。

  司闕拽拽裹著她披風,將人抱進尤府。

  景娘子望著司闕離去背影,無聲輕嘆一聲。她對司闕是不太滿意。確切地說,她對尤玉璣如今處境不滿意。她總覺得這樣名不言不順,甚至連陪伴都缺失,是委屈尤玉璣。可這是尤玉璣自己選路,似乎她自己也不甚在意。她身為下人,倒也只能將這種惋惜藏在心裡。

  陳琪立在不起眼角落,皺眉望著毒樓樓主將尤玉璣抱下馬車,又走進尤府。直到尤府院門合上,他仍舊立在原地,眉心不展。

  當日在東宮,他想要帶尤玉璣離開被拒絕。他著實不理解,可是那一日緊接著毒樓樓主出現將一場元宵宴搞得傷亡無數,太子也被廢。當他反應過來,想要再去小院找尤玉璣時,早已人去樓空。

  接下來,晉南王府傳出消息尤玉璣回尤家給母親侍疾。

  真是這樣嗎?

  他無數次站在這裡等候,始終不曾見到尤玉璣身影。來再見她,他立在很遠地方望著她,她仍舊眉眼含笑,溫柔似水。

  站在遠處望著她,早就成陳琪習慣。

  直到前幾日,他立在陰影里望著夏衫薄尤玉璣,一陣風拂來,將她身上薄薄裙裝向拂去,顯出微凸腹部。

  那一瞬間,陳琪有一點懵。

  是看錯吧?

  夏日裡夜風很悶,陳琪望著遠處緊緊關著院門,頓時覺得有些緩不過。

  很多事情,慢慢有答案。

  他遇刺那一日,毒樓樓主出現。

  她被太子帶去東宮時,毒樓樓主又一次出現。

  此刻,他親眼看見毒樓樓主將尤玉璣抱進去。

  一切,再清晰不過。

  原來那日東宮時,她不肯跟他走,並非擔心連累他,也不是覺得他計劃太莽撞,而是因為……他不是她在等人。

  想通所有,陳琪眉頭反而皺得更緊。

  毒樓樓主這樣人,當真是她良配嗎?心口隱隱不安,戳得陳琪連喘息都覺得窒痛。

  許久之,陳琪黯地轉身回府。

  剛回到平淮王府,府里小廝立刻迎上來,在他耳畔嘀嘀咕咕稟一通。陳琪面無表情地朝父王書房走去,還沒走近,就聽見父王大發雷霆聲音。

  「父王。」陳琪邁進書房,瞥一眼滿地狼藉。

  「陛下是不是老糊塗啊?」平淮王怒火中燒,他大步朝陳琪走過來,瞪圓眼睛臉上又是震驚又是憤怒,「詔書上寫名字居是盛湘王?哈,他一定是老糊塗!盛湘王不睦手足,陷害前太子刺殺你,被攆去封地。居立他為太子?哈,陛下是老糊塗還是瘋!對對……不是老糊塗,而是瘋!」

  原以為帝位近在眼前,忽一道詔書,狠狠平淮王臉,讓他一時之間無法接受。

  陳琪看著盛怒中父王,忽覺得一陣疲憊。


  他平靜地開口:「四叔未刺殺我,也未意欲陷害前太子。」

  「你在胡說什麼?『摸』『摸』你身上疤,還替殺人犯說話?」

  陳琪依言,『摸』到胳膊上疤痕,他盯著父王暴怒中扭曲面孔,平靜開口:「父王為陷害旁人,當真不顧兒子死活?若兒子真死在那場刺殺里,父王不有半分心痛?」

  平淮王愣住,向退一步。他仔細盯著陳琪臉上表情,盈著怒火五官不太自地笑一下,他問:「你在說什麼胡話?」

  陳琪嘆口,身在帝王家,很多事情早已有心理準備,可當真知道自己被親生父親當成陷害他人棋子,心中酸苦實在不是一時能夠紓解。

  「父王有沒有想過,陛下將四叔攆去封地其實是對四叔保護。」

  平淮王僵在那裡。

  一時間,他大腦一片空白。下一刻萬千雜『亂』思緒一股腦鑽進他腦子裡。他看著陳琪轉身往外走,他踉蹌兩步追到門口,高聲:「你站住!話說清楚!」

  月涼如水照下來,陳琪緩步往外走,沒回頭。他對這些紛爭真已經厭倦。

  ·

  司闕自將尤玉璣抱回來,一直沒鬆手。他倚靠在美人榻上,隨手摘臉上面具,讓尤玉璣偎在他懷裡繼續睡著。尤玉璣被抱回屋,偎在司闕懷裡睡兩刻鐘,懶倦睜開眼醒來。

  「醒?」司闕垂眼望向尤玉璣。

  尤玉璣點點頭,柔聲道:「餓醒。」

  司闕這將人放下來,喚侍女端晚膳進來。

  一桌子膳食,儘是挑著尤玉璣口味。尤玉璣本已覺得很餓,可當真坐在桌子旁,吃沒多少就吃不下。

  「就沒有什麼特別想吃?」司闕問她。

  尤玉璣認真想一兒,還是搖搖頭,最只指指桌上清粥,讓婢女盛小半碗,來吃。

  吃過東西,膳食剛撤下去,百歲外面跑進來,四隻小爪子弄得髒兮兮。尤玉璣笑地將它拎起來。百歲如今已經徹底長成一隻大貓,尤玉璣手已經不能輕易將它掐住。它髒兮兮四肢晃悠著,喵叫著被尤玉璣壓在桌子上。尤玉璣拿帕子給它蹭小爪子上髒泥。

  每每百歲想要掙扎,腦門都被司闕彈上一彈。

  它哼哼唧唧地老實下來,下巴搭在桌上,任人擺布。

  司闕頗為嫌棄地皺眉,道:「這是掉糞坑?」

  尤玉璣彎唇,笑著說:「又是和別貓架去。我上回看見它牆頭一躍而下,本是躲在樹蔭下睡午覺幾隻野貓被它嚇得四竄。它撲上去,將一隻獅子貓摁進路邊泥水裡又撓又咬。可憐雪白獅子貓,全身『毛』發都弄髒。」

  「喵嗚。」百歲沒精采地叫一聲,想要翻身,腦門又被彈一下。

  貓大王就這麼被摁在桌子上□□,百歲很是不高興,幸那些貓手下看不見。

  小髒爪終於被擦乾淨,尤玉璣鬆手,百歲立刻跳下去,轉眼間又不見蹤影。

  尤玉璣含笑望著百歲竄出去,懶洋洋地哈。

  「又困?」

  尤玉璣點頭,未來得及說話,又軟綿綿地哈欠。

  司闕立刻吩咐侍女準備沐浴熱水。

  景娘子進來時,剛看見抱荷帶著兩小丫鬟提著空木桶,淨室出來。她皺眉詢問抱荷:「不跟進去伺候?」

  抱荷眼睛亮晶晶,說:「殿下在,用不著我們呀!」

  景娘子歪著頭往裡望去,尤玉璣和司闕剛美人榻上起身,往淨室去。

  景娘子快步走進去,在尤玉璣和司闕進淨室之前,先進去檢查一遍。地上鋪著防滑棉巾。她還是不放心,又柜子里抱條寬大棉巾,在地面上又鋪一層。

  尤玉璣和司闕邁步進來,她擔憂地望向尤玉璣:「慢些走,時刻扶著東西,可別摔著。」

  尤玉璣點頭:「我知道。」

  景娘子這往外走。

  淨室門關上,司闕還望著門口方向。他問:「姐姐,你身邊人是不是都覺得我很不靠譜?」

  尤玉璣扶著椅子扶手坐下,含笑望過來,道:「靠譜,可靠譜啦。快來幫我。」

  司闕這朝尤玉璣走過去,蹲在她面前,先去給她褪下襪履。他將尤玉璣玉足放在手中多看一眼,忍不住俯身在她瑩白腳趾上咬一口。

  尤玉璣腳踝向縮縮,蹙眉低語:「別胡鬧啦。不可以。」


  司闕總覺得尤玉璣半句話有深意。

  他品一下,去解尤玉璣衣帶。輕薄衣襟朝兩側滑去,淺紫『色』心衣外,是同『色』裹胸布。因是夏日,裹胸布也換輕薄料子。尤玉璣心衣下擺下,微微鼓起腹部顯『露』在司闕視線里。

  司闕看一兒,伸手去『摸』。

  尤玉璣瞧著司闕神情,問出來:「你這是什麼表情呀?」

  司闕像回過神一樣收手。他站起身,彎腰湊近尤玉璣,手臂探到她腰,將她裹胸布搭扣解開。

  他說:「就是沒想到自己也有當父親一日。」

  尤玉璣攥住他衣襟,輕輕將臉貼在他胸口,仔細聽聽他心跳。她半垂眼,柔聲道:「你是父親。」

  「是嗎?」司闕像是問尤玉璣,也像是在問他自己。

  說實話,他自己都沒有信心。

  ·

  一場夏日暴雨,阻止大軍回城步伐。軍帳一頂頂支起,仍是有雨水灌進來。

  軍中氛圍不太。

  出征時,他們有親朋相送,意風發想要大幹一場搏一場功名,就算沒有軍功,能夠見證寧國歸順也是幸事一樁。

  可是這小半年,一場接著一場敗仗,像這暴雨一樣,將他們出發時雄心壯志澆滅乾淨。

  尤衡聽著外面雨聲,手裡轉著小刀。這半年,按照尤衡以往格必衝鋒陷陣殺在最前面,而他並沒有。軍中人都議論尤將軍上年紀開始變得貪生怕死。

  實則,尤衡轉變是收到尤玉璣寄過來信之。

  直到現在,尤衡對尤玉璣信中所說之事仍舊半信半疑,甚至不贊同更多些。不過他還是按照尤玉璣所說,沒有和寧國蠻力軍式交戰過,儘量避戰。

  尤嘉木也在帳內。他在軍帳內走來走去,滿腹心事。

  尤衡終於抬頭看向他,問:「到底怎麼?」

  「沒什麼。」尤嘉木笑笑不解釋。他也不『亂』走,在角落裡坐下來。

  馬上要回京,他越來越猶豫要不要在回京之前將陳安之除掉。這一路,他試過幾次故意將陳安之置於陷境。可每次陳安之都能機緣巧合地逢凶吉。

  尤嘉木沮喪極。

  這一路,他只能想方設法將陳安之置於險境,而不敢真親自動手殺他,到底還是顧慮著陳安之身份。

  他實在是太討厭只能暗地裡做小動自己,恨不得親手將陳安之人頭剁下來餵狗!可是他不能……

  他恨自己年少,無權無勢。只能將所有恨意暫且藏在心底,拼命使些見不得光小手段。本想這次跟著元逸哥哥出征能掙些軍功,可是……

  尤嘉木又頹低下頭去。他意識到就算自己掙到功名,也不能隨心所欲。臣永遠是臣,身份階級是跨越不溝壑。

  陳安之鑽進來,他身上淋雨濕漉漉,彎著腰用身護著懷裡燒雞。

  「嘉木,給你帶!」

  尤嘉木望向陳安之,對這恨之入骨人燦爛笑起來,開心喚姐夫:「姐夫對我真!」

  陳安之對尤衡點下頭,轉頭對尤嘉木笑著說:「快來,趁熱吃吃。」

  「嗯!」尤嘉木趕忙跑過去,撕下一條雞腿彎著眼睛咬大一口。

  「別急,慢慢吃。我先走。」

  「嗯嗯!姐夫慢走!」

  陳安之剛走出帳篷,尤嘉木立刻厭惡地吐口中雞肉。

  尤衡看著尤嘉木這前反應,不由一陣哈哈大笑。

  尤嘉木垮臉,絕望地望向尤衡,悶聲:「元逸哥哥,投胎是不是絕頂重要?」

  尤衡沉默一陣子,點頭:「通常情況下,是。」

  尤嘉木抿著唇不吭聲,可是滿臉寫著不服。

  陳安之這邊出去,立刻和另外幾兵一起分發今日晚飯。等到忙活完,他身上衣服早就已經濕透,他回到自己軍帳,換身衣服,抬著頭反覆蹭頭髮上雨水。他覺得這場雨不僅淋透他衣裳,連他人皮都給淋透。

  望江坐在人群里,安靜地看著遠處陳安之。

  「青山,吃這。」虎哥將一白面饅頭扔到他碗裡。

  望江收回視線,道謝。

  當日他跳進漣水,留給追過來人一毅背影。彼時心灰意冷,他只想用自己死隱瞞他與春杏秘密,成全她清白。被虎哥救下來,是一意外。


  漣水湍急,當他醒過來時,早已不在京城,而是到龔城。

  虎哥不是什麼人,乃龔城一霸。虎哥說渾渾噩噩日子沒意思,不如去邊地發財問他願不願意跟著一起去。

  他望著京城方向猶豫三日,還是追上虎哥離去隊伍。

  虎哥問他名字,他說他叫青山。他願望江隨著那拼死也要保全秘密一同徹底消失。

  虎哥大笑著拍他肩,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兆頭!」

  這邊喧囂傳到陳安之耳中,陳安之循聲望過去,看見人群里望江,不由皺眉。

  當日他『迷』路在深山中,恰巧遇到虎哥一行人。那時候尤衡對山上幾伙山匪招安,虎哥思來想去邊地苦寒,若能藉此機洗白也。便下山去尋尤衡軍隊,恰撞見陳安之,為向尤衡示,將『迷』路陳安之順便帶下山。

  陳安之曾憤地質問望江為什麼背叛他。

  可是望江說他認錯人,他說他不是望江,而是青山,未給誰當過小廝,一直在山間生活。

  這怎麼可能呢?

  相識相處這麼多年,陳安之怎麼可能認不出望江?這不可能!可不管他怎麼『逼』問,這和望江長得一模一樣,就連頸側那道小疤都一模一樣人就是不肯承認自己是望江!

  陳安之冷哼一聲,憤地擲手中濕衣服。

  他心道如今在軍中,隻身一人,多有不便。等回京,定要將人押去牢中嚴刑『逼』問!

  而還沒到京城,大軍回京路上遇到寧國蠻力軍伏擊,傷亡無數。混『亂』中,這次出征主帥周大將軍馬上跌下去,眼看著要被身材魁梧蠻力軍一錘子砸死。望江眼疾手快『射』中那蠻力兵眼睛,這給尤衡時間將倒地周將軍救走。

  撤到安全之地,周大將軍將望江叫到身邊連連誇讚,當成認下義子。

  旁人都在恭賀,陳安之眉頭去擰成一「川」字。若望江當真被周大將軍認義子,他還怎麼將人押進牢中嚴刑拷一解心頭之恨?

  陳安之黑著臉,煩不勝煩。

  只恨自己這次軍時,父王和母妃不准他帶著人,若他能帶著幾手下,早望江給解決!

  一小兵急匆匆跑進來:「陛下崩!」

  陳安之一下子站起身望向京城方向。這裡距離京城還有些路程,一時片刻趕不回去。

  聽著耳邊議論聲,陳安之慢慢坐下來。

  前兩日詔書已頒下,此時他四皇叔已經登基繼位。

  陳安之忽想,如他父王能爭一點就。

  ·

  八月上旬,大軍回到京城,不同於出征時萬人空巷來相送。敗軍自沒多少風光,又逢國葬。不過對於每一尋常家庭來說,看著自己父親、夫君和兒子平安歸來,亦足夠歡喜。

  陳安之看著身邊鐵柱衝進人群,抱起自己媳『婦』兒轉兩圈。他不讚賞地搖頭,覺得很不成統。

  明明軍中半年,能和泥腿子同吃同住,一踏在京城土地,他骨子裡貴族血統似一下子甦醒過來。

  他與身邊這些人,終究是不一樣。

  他在人群里張望著,尋找來接他人。目光不經意間一掃,看見坐在前面馬背上望江。陳安之眉眼間喜『色』立刻一頓。原以為當日不過是周將軍客套話,沒想到回來這段時間周將軍直接將望江帶在身邊。

  不過就算被周將軍認義子又如何?周將軍就算有再多功勳,也不過是武將。而他,是天生皇家人!

  「世子爺!」望山人群里擠進來,眉開眼笑地迎上陳安之。

  「怎麼過來。」陳安之不悅皺眉。

  望山立刻陪著笑臉說:「走就來啦,人太多一時沒擠進來。馬車早就給您備!」

  陳安之這跟著望山擠過人群,登上晉南王府派馬車。

  他已經久沒有坐過這樣舒服馬車。坐進馬車裡,陳安之長長舒口。這大半年,如今細想,竟像是一場令人嘔噩夢。

  在他現在回來,不再是軍中給人做飯火頭雜兵一,又是矜貴無雙世子爺。他肯低頭肯吃苦地走這麼一遭,想來父王和母妃也已經消。

  回到熟悉晉南王府,陳安之還來不及慨,就看見許多家僕在庭院裡忙碌著。

  「他們這是做什麼?」他問。

  望山趕忙答話:「過中秋節,就要啟程去封地。」


  陳安之「哦」一聲,皺著眉點頭。他快步往裡去,看見候在庭院裡等著他晉南王。陳安之眼睛一紅,立刻在父親面前端跪下:「父王,兒子回來!」

  晉南王居高臨下地望著這又黑又瘦兒子,心下也有些不忍,訓斥話咽回去,道:「起來吧。」

  陳安之笑著起身,又朝父王邁出一步離父親更近些:「母親怎麼樣?聽說母親前日剛誕下弟弟,可是母子平安?一切都吧?」

  聽著他滿口關切母親,晉南王心裡舒服不少。他點頭,道:「都。」

  「那我去看看母親!」

  晉南王點頭。

  陳安之進屋,見到母親,眼睛立刻就紅。王妃瞧他走這一趟蹉跎成這樣,也瞬間紅眼睛。

  「母親!」陳安之二話不說,撲到母親懷裡痛哭一場。

  王妃輕輕拍著他肩,無奈地搖頭,笑話他這麼大人還是哭哭啼啼。

  直到來晉南王進來阻止他惹王妃多思,陳安之母親屋子裡出來。他擦乾臉上淚,站在庭院裡,任由乾燥風吹拂在臉上。他慢慢笑起來。

  真,他終於回來。

  他大步走出庭院,回自己住處換身衣裳。紅簪和司菡規矩地迎在路邊候著。陳安之『摸』『摸』藏在袖中兩條貝殼手串,在幾小妾身上隨意掃一眼,便收回目光。

  隱約覺得像少幾小妾,一時之間沒想起來少誰。

  他換衣裳,剃鬍須,就連腰間也掛著心愛玉佩和香囊,這快步往曇香映月去,只想見到決定相伴餘生兩女人。

  望山跟著陳安之身,笑呵呵地跟陳安之說他不在這段時日府中、京中事情。陳安之如今回到京中,心情大,比高中狀元還要春風得意。他隨意聽著望山話,想著剛剛見到兩小妾。

  他像不止兩小妾吧?

  紅簪以前是方清怡婢女,如今他根本不想看見紅簪。司菡由來更是戲劇,何況司菡曾是孫廣亮妾,他也不碰。

  他回憶著沒來迎接他小妾。

  哦,林瑩瑩被山匪擄走。

  「春杏呢?」陳安之詢問。春杏向來乖巧守禮,不該不來迎接他對。

  「春杏姨娘病。」

  「哦,那紅玉呢?」

  「誰?」望山茫。

  陳安之敲敲額角,道:「記錯,是叫翠玉。」

  望山量著陳安之表情,小心翼翼稟話:「犯錯,被夫人攆出府。」

  陳安之皺下眉,又很快舒展開,說:「攆就攆吧。」

  陳安之本來就不喜歡翠玉,勾欄出身足夠讓他厭惡,將人留在府里也不過是礙於面子。被主母攆走。陳安之又想到尤玉璣趁著他不在時,攆他小妾,是不是說明她終究是有幾分在意他?

  還是說,在他不在這大半年,尤玉璣已經消,且冷靜下來考慮未來,算和他重新開始?

  他先去見見他闕公主,就去尤家接她回來!

  陳安之滿面笑容地邁進曇香映月。

  如今曇香映月早已沒曾經蓬勃生。陳安之邁步進去,一下人也沒看見。他繼續往裡走,不容易看見一掃灑婢女。婢女見他也意外,手忙腳『亂』地請安行禮。

  陳安之皺眉,質問:「這裡下人怎麼這麼少?」

  望山趕忙稟話:「夫人回尤家,這院落下人都派去別地方當差,只留兩小丫鬟照料著。」

  一聽這話陳安之瞬間黑臉,質問:「闕公主還住在這裡,豈能這般懈怠!」

  望山急急說:「夫人走前說闕公主喜靜,不需要那麼多人照料。」

  陳安之想想,闕公主像確喜靜。他臉『色』稍微緩和下來,繼續抬步往裡走。他停在東廂房門前,整理一番衣襟,再輕咳兩聲清清嗓子。

  叩門時,陳安之還在想著自己帶回來禮物是不是太廉價些?

  要不他等先不貝殼手串送給闕公主,他先去買些別珍貴禮物,再一起送給公主!

  叩門三次,還是無人應。

  陳安之心裡慢慢焦急起來:「公主殿下可是在歇著?」

  還是無人應答。

  怎麼連公主身邊那兩侍女都不在呢?

  莫非是公主出什麼事情?想到公主病弱身,又想到那些關於公主活不過雙十年歲流言,陳安之頓時臉『色』發白,顫著手將房門推開。


  「公主!」

  他踉踉蹌蹌地闖進屋中,心想難道是自己回來得來?

  屋中空無一人。

  他在不大房間內尋三遍,也沒尋到一人影。

  「怎麼回事!人呢?」陳安之高聲質問立在庭院裡兩小丫鬟。

  兩小丫鬟面面相覷,戰戰兢兢跪下來:「奴婢不知!」

  「什麼叫不知?我問你們人呢?」陳安之衝出去,站在兩跪地丫鬟面前。

  小丫鬟顫聲稟話:「闕公主身一直不,奴、奴婢聽吩咐不敢擾。每次廚房送來膳食按照規矩送到門口,自有闕公主身邊婢女拿走……」

  另一小丫鬟接話:「對對,昨天晚上還看見闕公主身邊那喚做停雲婢女!闕公主為什麼不在房裡,奴婢屬實不知情呀……」

  「闕公主身邊婢女時常在小廚房裡煮『藥』,闕公主病得厲害應當、應當不能自己走出屋……」

  陳安之臉『色』煞白,身形晃晃。

  怎麼這樣?

  是誰闖進他家,將他心上人擄走?

  此時,陳安之心心念念人在水汽氤氳淨室里,赤著身趴在濕漉漉長凳上,墨發披散著。

  尤玉璣挪小凳,坐在他身側,專注地用手中丹墨在司闕脊背畫。

  司闕轉著指間銅板,有點不高興。

  他拋銅板這麼多年,銅板仍是和他沒默契。

  他又輸,只能乖乖躺在這裡,給姐姐當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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