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敬初說著又從一旁的格子裡翻出兩隻晶瑩剔透的龍紋玉酒盞,一邊朝他走去一邊念叨著,「這可是去年冬藏之前釀製的月露白,僅此一壇,朕一直珍藏至今都不捨得開封,今日拿來與你同飲,夠義氣吧。」
說著商敬初開封,立馬一股清冽的酒香飄散出來,酒湯入玉盞,透著一股清冷的氣息,猶如初入冬的雪霜一樣,泛著晶瑩的光。
「來,嘗嘗此酒算不算的上是酒中的極品。」商敬初將其中一杯玉盞推向段難情,自他對面坐下。
段難情忙伸手接過,「謝陛下。」
「不是陛下,是敬初。」商敬初強調,自己執起玉盞仰頭先喝了一口,「好酒。」
段難情看他灌了一口,自己低頭看進了面前的玉盞中,盞中酒湯搖曳,倒映著自己模糊的影子。
若說是好酒,這冬藏之前的月露白的確算的上是酒中極品了,冬藏時節月下採摘的凝露釀製而成,是皇家御用的酒釀,一年出不了兩壇,就算是皇帝也得是藏的一壇,更別說是尋常官宦百姓之家了。
但是自己卻偏偏見識過另一種酒,雖不知其名,但真真是極品中的極品,比之這皇家的月露白有過之而無不及,自己雖不曾有幸品嘗,但是那種酒湯的味道,至今都忘不了,就像飲那酒的人一樣,至今忘不掉,仿佛紮根在心裡一般。
那種酒,便是殿下飲過的酒,未知其名的酒。
「侯爺不打算嘗嘗嗎?」商敬初看他盯著那隻玉盞仿佛能盯出花來,忍不住調侃一句。
段難情翻了翻眼皮,看他一眼,復又盯著眼前的玉盞,「敬初可嘗過......北夏的酒?」
商敬初眼神一眯,酒盞碰在唇邊,「北......夏?」
段難情沒說話,卻執起面前的玉盞一仰頭灌了下去,酒湯入口卻完全不同於它的名字,辛辣無比,但是卻在入喉之後又陣陣清涼,這或許就是這種酒湯的精妙之處吧。
不知那北夏的酒是否也是如此辛辣,不過看她飲的如此盡興,想來應是甜的。
「難情啊難情,你可還記得這難情二字的由來?」
「......」段難情大致想了一下。
「你說世間,情之一字,於你不過是一個字罷了......」
花易折,情難斷,於我段念而言,則是無花可折,無情可斷——
「如今我看你不再是難情,而是動情了。」
「噗——咳咳咳......」段難情被他說的一下子將入口的酒湯噴了出來,「陛下莫要開臣的玩笑了。」
商敬初瞥他一眼,「難道朕說的有錯嗎?」
段難情拿衣袖輕拭了一下唇角的酒漬,剛要說話,便又聽他道:「自你從北夏回來,整個人都變得怪怪的,和以前大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
商敬初眯眼朝他看去,審視一般的將他上下打量一番,一邊淺飲一邊道:「變得沒那麼冷清了,變得......有人情味了。」
商敬初一想到他在大殿之上極力維護一個人時的樣子,這還是自己首次見他這副樣子,單單一趟北夏之行便能讓一個從小到大清心寡欲之人有如此大改變,那自己還真是小瞧了這北夏的公主了。
這話乍一聽,挺難聽,但是實際想想,他說的也不無道理,但到底段難情還是盯了他一眼,飲盡玉盞中最後一口酒湯,沉聲道:「陛下想知道什麼便問吧。」
拖拖拉拉這麼大會子,繞了這麼大個圈,還不如開門見山的說呢。
商敬初將酒盞置於几案上,再次強調,「是敬初,不是陛下。」
「好。」段難情長嘆一口氣,無奈道:「敬初想知道什麼便問,難情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商敬初起身走遠了幾步背對著他,雙手背在身後,立在窗前看著外面被大雨沖刷月余的青石板,「朕知道接親的這一路上危險重重,辛苦你了。」
段難情看著他的背影,頭一低,「不辛苦。」
「呵呵。」商敬初淺笑一聲回過身來,看著面前正襟危坐的人道:「難情可知朕為何會選你?」
「難情......」段難情搖頭,「不知。」
「因為朕相信你的能力,定能把她安全帶回我大商。」
段難情猛的抬頭,隨後又慢慢低下了頭,雙手抱拳行禮,「難情多謝陛下信任。」
「雅居雖說不是最佳居所,但於她而言,卻是最適宜之地,若她安分守己,朕與北夏國主相約的皇后之位,也未嘗不可,但能不能坐上這個位子就得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段難情沉默無言。
商敬初深嘆一口氣,來到段難情對面坐下,「難情須知,這後宮不比尋常百姓家,尤其還是這帝王家的後宮。」
「臣,知曉了。」段難情再一次施禮,這次連頭也不抬了,眼底的暗沉在翻湧,掌心緊握了兩下酒盞,閉眼一飲而盡。
商敬初頭沒動,眼神卻跟著他這一番動作上下動了幾動,見他停下才張口問道:「聽聞北夏公主夏涼安,武能仗劍戰沙場,文能提筆安天下,是個不可多得的奇女子,想來性格定是孤傲的狠。」
段難情這才肯抬頭看他一眼,「聽聞皆是謠傳罷了,陛下怎信的?」
「哦~那朕倒是真好奇她究竟是怎樣一女子了。」商敬初笑道。
「殿下她......」段難情回想了一下,卻抬起眼帘朝對面之人看去,「若陛下真想知道,何不親自去見識一下。」
商敬初身子一轉,留給他一個側顏,捻著手中的酒盞說道:「朕想聽一聽難情口中的這位公主殿下。」
「......」段難情,「耳聽為虛,眼見為實,臣所言也並非全貌。」
「那倒是。」商敬初斟酌了一下,又道:「朕記得段老將軍在你幼時給你定了門娃娃親。」
「太傅府上的千金。」
「陳大人之女啊。」商敬初意味深長的想了一下。
「嗯。」段難情鄭重點了下頭,「若陛下無其他要事,臣便先行告退了。」
「此次賑災,侯爺可有人選?」
「吏部尚書王大人,學識淵博年輕有為,禮部新上任一侍郎,謙遜有禮不卑不亢,可派一大侍衛隨行,調派各州池軍隊。」
「可是朕想讓你去。」
「......」段難情與他對視幾瞬,看著他微微勾起的唇角,段難情垂下了眼瞼,清冷的嗓音說道:「君命不可違,臣定當竭盡全力。」
「好啦。」商敬初再次起身,往書架前的几案走去,「你且先退下吧,容朕再考慮考慮。」
段難情緊隨其後起身,躬身行禮道:「謹遵聖命,臣告退。」
段難情出了三思殿望了一眼天邊難得一見的日頭,早已快要落山,晚霞絢爛奪目染紅了半邊天,明日定是個好日子,目光又朝另一方向望了望,隨後收回來,起步踏在了尚且濕漉漉的青石板上。
後宮偏僻之所,雅居。
「殿下,雨歇了!大雨歇了!」從北夏跟過來的其他幾名小廝在院子裡興奮的喊起來。
夏涼安倒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倒是身邊跟著的顏襲和紅凝激動起來了。
顏襲笑著說道:「這大雨足足下了一個多月,總算是歇了。」顏襲說著像是鬆了一口氣似的,「真難想像,若再繼續下去,這幾間屋子就該塌了。」
「是呀是呀。」紅凝接著抱怨起來,「我都好久沒見過太陽了,這洗的衣服都生霉了。」
「我看是你要生霉了吧。」顏襲拿手指戳了下她的頭,然後對夏涼安道:「殿下且好生歇著,奴家出去看看。」
夏涼安沖她點點頭,那邊紅凝也跟著顏襲出去了,去見見這久未蒙面的太陽。
就在兩人前腳剛出去,後腳一道白光便從屋頂進來了,「尊殿,我回來了。」
雲承剛落地,周身那層紅色的靈力便消散了,雲承笑嘻嘻的對著夏涼安行禮道:「多謝尊殿庇護。」
夏涼安看著面前一副人的樣子卻豎著兩隻狐狸耳朵的傢伙,淡淡吐出倆字:「如何?」
雲承嘿嘿一笑,拂袖一揮,房門被設了禁制,裡面的人能聽到外面的聲音,外面的人卻聽不到裡面的聲音,不僅如此,外面的人也打不開房門。
估計一時半會,顏襲她們也忙不完,雲承大可放心的匯報給夏涼安。
「尊殿您恐難想像到,這場及時雨應是來早了。」
「?」夏涼安看他一眼,示意他繼續。
「此次布雨這小仙得喚雨神一聲姑母,只因偷聽得仙帝命雨神來此地布雨,便偷了法器私自提前來此地布雨了,卻不曾想睡了過去,這才造成下界洪水泛濫,民不聊生,還連累了尊殿。」
夏涼安聽完沒說話,清冷的臉上一雙小眼睛由黑色變成紅色,又由紅色變成黑色。
雲承猜不透她在想些什麼,但是看她這樣子心裡便有些害怕,強笑著道:「多虧了有尊殿護著,不然這幾間屋子早塌了,小妖想,仙界很快便會有所......尊殿,來人了。」
雲承突然嚴肅起來,頭頂的兩隻狐狸耳朵機敏的動了兩下,然後拂袖一揮,門口的禁制撤除,自己則變回了狐狸的樣子,趴在了夏涼安的腳邊。
果不其然,沒過一盞茶的功夫,便有十幾個人湧入了這荒廢好久的小院裡。
顏襲和紅凝帶著幾名小廝在院子裡正收拾被雨水沖壞的東西,此時看到一大批人進來,皆放下了手裡的東西,朝她們看了過去。
看這架勢和穿戴應是這後宮的娘娘們,專門來看殿下笑話的吧,還真是趕早不趕晚啊,這大雨將歇便來了,也不怕滑了。
「看什麼看,還不快些讓你家主子出來。」聽這囂張的氣勢便知道是哪位娘娘,除了崇德宮的高貴妃恐怕也沒別人了,身後的其他夫人以及美人更不敢如此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