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陌掃了一眼,一個都不認識,但猜也猜得到,都是寧嵩老狗一派的。
他心中一股憤懣之氣幾乎噴薄而出,狗多了還敢咬主人?
老子就不信了!
兩名錦衣衛站在一旁靜靜等待,百官在此,他們什麼都不敢做。
嗆的一聲,林止陌反手抽出一名錦衣衛的佩刀,揮手一抹。
一股血箭噴灑出來,李易死死捂著咽喉,滿臉驚恐和不敢置信,口中荷荷有聲,不過兩三息時間,砰的一聲倒地,死了。
太和殿中一陣驚叫,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京城府尹堂堂三品大員,被這昏君說殺就殺了?
林止陌單手提刀,緩緩掃視在場所有人:「朕,為天下百姓生計,為城外十幾萬災民性命,殺這尸位素餐的狗官,你們,誰有意見?」
朝堂上所有人滿臉驚恐地看著他,沒一個人敢說話。
從古至今,朝堂中不是沒有死過人,但是皇帝親自動手殺人的,這是上下幾千年的頭一回。
林止陌現在滿眼血絲,半身染血,狀若瘋癲,別說還有人敢說什麼太廟祭告先祖,就是大氣都沒人敢再發出一聲。
甚至連寧嵩都已經保持了沉默,因為他記得很清楚,皇帝只有三個月不到的生命了。
算了,和一條瘋狗不必計較,萬一搭上自己的命,不划算。
首輔不再出聲,其他人更是沒人敢說話。
朱弘看了一眼寧嵩,悄悄退回了六部之列,剛才踏出的那些人也全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退了回去。
林止陌等了片刻,冷笑一聲,將刀還給那錦衣衛,看向何禮:「何禮,京城府尹的替補人由你來定,今天就給我。」
何禮出列,拱手:「臣遵旨。」
然而何禮身邊一人踏了出來:「啟奏陛下,京城府尹一職關係重大,素來是由內閣商定,何大人還無權定奪。」
林止陌冷聲道:「你又是誰?」
那人一愣:「臣,吏部右侍郎文博中。」
嗯,現在認識了。
林止陌神色不變,依然冰冷道:「身為吏部官員,司職天下文官任免升降調動,朕讓何禮找個人選,你卻要交給內閣,活都讓內閣做了,你做什麼?」
文博中神色一變,李易的屍體還躺在那裡,他的心裡其實很慌。
寧嵩此時又開口道:「陛下,文侍郎所言非虛,四品以上官員任免皆由內閣遴選,此為慣例。」
林止陌點點頭,竟然沒有再爭:「好,那就依然由內閣選定。」
不知多少人鬆了口氣,隨即心中嗤笑一聲,廢物就是廢物,剛才雖然殺了個李易,但那是胖子自己找死。
這傀儡皇帝就該有自知之明,頭回親自把持朝會乖乖看著就行,還敢跟寧首輔斗,你斗得過麼?
可林止陌接著又道:「既然如此,何禮,你來列個備選名單,讓內閣去敲定。」
何禮深深一拜:「臣,謹遵聖諭!」
老學究只覺無比痛快,他的吏部左侍郎一職是林止陌給的,可吏部之中有不少是寧黨,尤其是這個右侍郎文博中,這兩日根本就沒給他交接什麼吏部工作,反而處處作對。
他悄悄看了一眼上首的林止陌,心中激盪。
陛下,終於是一改往日荒唐,在向明君而行了!
寧嵩嘴角微微動了動,沒再說什麼,文博中見狀也頗覺無趣,訕訕地就要退回隊列。
可就在這時,林止陌又開口道:「等等,文侍郎,朕這裡有些東西,你來聽聽。」
陳平從懷中掏出一個冊子,翻開,高聲誦讀,「文博中,弘化六年九月廿三,收取銀十八萬兩,私調成禾縣令吳大彪為均州尹,弘化六年十月十九,收取銀二十萬兩及玉如意一雙,私調甘州尹馬文旭至衡州尹……」
空曠安靜的太和殿內,陳平的聲音響徹,細數文博中的一樁樁受、賄事實。
所有人目瞪口呆,望著上方端坐面無表情的林止陌。
昨天才給錦衣衛換了血,今天就已經掌握了百官的動向和私密?
他還是以前那個只會暴怒發狂卻毫無用處的姬景文?還是那個被架空的廢物皇帝?
就連寧嵩也終於抬起頭,眉頭微皺,恰好林止陌也在看他,兩人的目光在空氣中仿佛碰出了一道電光。
當他昨天收到消息,得知皇帝用蠻不講理的雷霆手段收回錦衣衛時,就知道事情出了些意外了,但是他並不在意,這些依然在他可控範圍內。
然而今天他發現似乎自己錯了,錦衣衛才剛收回,這昏君已經敢在朝堂上殺人了。
林止陌抬了抬手,陳平立刻閉口。
「這才說了幾條,已經百萬之數了吧?文博中,你這麼能賺錢,不去戶部真是屈才了,呵!」
林止陌的一聲冷笑,讓文博中大驚道:「陛下,臣冤枉,冤枉啊!」
「你的意思是被誣陷了?」
林止陌哦了一聲,「那好辦,陳平,安排人去文侍郎家裡搜一搜,為文侍郎證明一下清白。」
文博中腳下一軟,直接癱倒在地,面色慘白到毫無血色。
全場寂靜,這個時候沒人同情文博中,而是有許多人在心中暗自忐忑,都各自猜測著自己乾的那些齷齪勾當是不是也被錦衣衛查了去,記在了那個可怕的小冊子裡。
這一刻,百官戚戚。
陳平又喚來兩名錦衣衛,將文博中拖了下去。
今天一早,他就帶了足足一個百人隊來了,這,也是林止陌上朝的底氣。
雖然在政務上他還是拿寧嵩沒有辦法,但弄掉個李易、文博中噁心一下寧老狗還是不錯的。
林止陌心情大好,但寧嵩的忍讓應該已經到了警戒線,他也只能適可而止。
今天就先這樣,帶泥的蘿蔔,吃一段洗一段。
他看向寧嵩:「多地災情就勞煩寧首輔費心吧,至少先解百姓的燃眉之急方為要緊。」
寧嵩拱手:「臣,謹遵聖諭!」
「還有。」
林止陌看向六部,「天災不可抗,但還有人禍,兵部,為禍沿海的逶寇之亂你們目前可有何舉措?」
一個相貌清癯目光銳利的老者踏上一步,正是兵部尚書徐文忠。
「回稟陛下,兵部已從江淮福建各地調兵五萬增援。」
還是兵部靠譜,這老頭,不錯!
逶寇之亂沒那麼快平息,急不得,只能耐心等消息。
林止陌點點頭,站起身,金台下的鴻臚寺官員高唱一聲:「退朝!」
殿中百官各自用複雜的目光送林止陌離去,各懷心思。
「陛下真要出宮?」
某座無人的偏殿內,陳平有些擔憂地問道。
現在京城外圍到處是災民,他這個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只覺得壓力山大。
林止陌臉上沒有半點高興之色,太和殿上他是占了點上風,但那也只是寧嵩覺得他快掛了,懶得和他計較而已。
媽的,丟人!
他在王青的服侍下換著衣服,哼道:「十幾萬災民在城外,他們睡得著,朕睡不著!」
王青忽然跪了下來:「陛下聖明!」
林止陌愣了一下,他看到了王青眼中似有淚光閃動。
「奴才幼時也是受災逃難來的京城,爹娘都……餓死了。」
林止陌默然,他明白了王青的心情,那個時候如果官府伸手管一管,他爹娘或許就不會餓死了。
他拍了拍王青的肩膀,輕嘆一聲:「走吧。」
……
出了宮,離開內城,穿過熙熙攘攘鱗次櫛比的大街,來到德勝門旁。
透過城門,遠遠就能見到城外道路兩旁滿是衣衫襤褸飢餓虛弱的災民,麻木而機械地朝著每一個路過的人伸出手。
然而並沒有幾個人理會他們,偶爾有路過的也都是視若不見,匆匆而過。
林止陌不由得握起拳頭,他來自那個和平富饒的藍星,就算是當初在電視上都沒見過這麼多的災民。
「走,出城看看。」
他話剛出口,旁邊一名守城軍的軍士就提醒道:「城外現在不太平,你若是沒事別出去。」
林止陌搖搖頭,還是毅然行去,陳平王青跟隨左右,另有二十名穿著常服的錦衣衛墜在身後。
一路走,一路看,林止陌沒有對任何一個伸手乞討的災民施捨。
他一個人救不了多少,而且一旦他給了,將再也走不了了,如潮的災民會團團圍上將他攔住。
不知道走了多遠,路邊的災民還是很多,都各自三三兩兩或躺或坐,眼神空洞,神情麻木,似是已經失去了生的渴望。
林止陌一言不發,就這麼邊走邊看,忽然他停住了。
前方是一個剛被掘出來不久的大坑,坑裡堆著一具又一具屍體,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童。
在坑邊有許多災民木然地看著這些屍體,顯然其中有他們的父母兄弟和孩子。
林止陌的心情無比沉重,又無比憤怒。
現在才初春,地面還凍得很硬,這些災民就這麼席地而臥,若是再沒有救濟,恐怕一夜寒風吹過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就在這時,陳平忽然指著遠處道:「主子,你看那裡。」
林止陌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幾人在災民之中穿梭著,穿的甚是富庶,旁邊還有兩個提刀的捕快。
他們一手用帕子捂著口鼻,目光則是像在挑選牲口,隨手一指,就有一個孩童被點中,然後丟下一個布袋,將孩子帶走。
有當爹媽的不捨得,兩個捕快就會提刀恐嚇,甚至掌摑腳踹,硬生生將孩子搶走。
那些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和父母被打倒在地後伸手想抓住孩子的樣子,像是一根根針似的,深深刺痛了林止陌的心。
「大武律法管不了他們麼?光天化日之下,強搶孩童?」
陳平搖頭答道:「不是搶,他們名義上是買,這幾個是人牙子,趁這當口買娃娃,一小袋陳米就能買一個,當然,他們看上的由不得你不賣,回去洗乾淨換身衣服,轉手就能賣個好價錢。」
王青的臉色則很難看,顯然是想起什麼可怕的記憶。
他補充道:「若是賣到富貴人家倒也罷了,但有不少是被賣入窯子,就連男童也被人收去做了孌童……奴才幼時就曾差點被買走。」
轟!
林止陌的怒火終於徹底爆發,緊咬著牙一字一頓道:「陳平,去把那幾個王八蛋拿下,老子要!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