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氣並不好,空中覆蓋著一層陰雲,看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下雨的樣子。
於是這樣的天氣將這座破落園子愈發襯托得陰森可怖。
寧黛兮是有點小潔癖在身上的,而且膽子也小,按她以往的性子應當是不會進來的,但是現在她不但進來了,還親自帶著林止陌等人一路往裡走去。
她的眼中帶著緬懷之色,不時介紹眼前所見之景。
「這是西廂房,以前我們家的管事嬤嬤就住在這裡,她對我可好了。」
「這裡是花園,小時候我沒少糟蹋這裡的花花草草,可祖父也從未罵過我。」
「這座涼亭上原本掛著副對聯,是我祖父親手所寫,如今卻沒了。」
她一邊走一邊介紹,甚至都不用觀察方向,就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裡走。
哪怕離開這裡許多年,這裡的一草一木也都還深深烙印在了她的心裡。
踏入小樓,一股腐朽霉味撲鼻而來,林止陌趕緊將女兒交給戚白薈抱著,讓他們不要進來了。
寧黛兮帶著他走進樓里,一間間屋子參觀,樓內的家具早已沒了,如今就是一座空樓,可她還是仿佛能清晰記得哪裡有什麼,隨口都能說出不少來。
「這裡原本有架紡機,是我祖母閒來無事喜歡擺弄的,我兒時的小衣裳都是她老人家親自織出來的。」
「這是我祖父的書房,那時候房內好多書,我父親尚未及第時便是在此認真攻讀……」
說起寧嵩,簡單兩句就跳過了。
接著來到二樓,穿過雨廊走到東首一間寬敞別致的房間,寧黛兮停下了,目光怔怔。
「這就是我原先住的地方,那裡本有張床,床上有個布偶,是我父親親手給我做的,後來沒了。」
林止陌嘴角抽了抽,老奸巨猾的寧嵩居然還會做手工?
他有點想像不出這老傢伙拿著剪刀針線做布娃娃的樣子,但這件小事卻讓他意外的對寧嵩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所以,那時候的寧嵩還是會認認真真讀書的,在家裡還是父慈子孝的,還是寵愛女兒的。
那麼他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野心勃勃,暗中布置那麼多東西甚至最後企圖造反的?
林止陌聯想起前些日子寧黛兮以及安靈熏她們說的宮中密辛,宣正帝昏庸無道,導致大武天下蒼生悽苦,民不聊生,難道寧嵩就因此變成了一個憤青,開始不擇手段地奮起爭權,最終拼出一個位極人臣,於是開始要為百姓做實事?
這個念頭才剛冒出,就被他自己打消了。
開什麼玩笑,寧嵩把持朝政那麼多年,民不聊生也有他的一份,而且他不論是養私兵還是拉攏黨羽,甚至還把手伸到了波斯那麼遠,這其中被他貪了多少銀子,搜颳了多少民脂民膏?
自己也是瘋了,居然會主動幫他找理由為他洗白。
寧黛兮繼續回憶,輕聲道:「那時候我膽小,但凡有個颳風打雷的就不敢睡,祖母總是會來陪我,將我抱在懷裡哄我:小黛黛,不害怕,祖母在……」
林止陌奇道:「咦?原來你小名真叫小黛黛?」
回憶的美好瞬間被破壞,寧黛兮臉一紅,瞪了他一眼,轉身回出屋去。
二樓雨廊外能將整個後花園一覽無遺,寧黛兮站在廊邊,望著下方野草叢生的園子,似是將心中鬱結發泄了出來,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林止陌走到她身邊,隨手架在欄上,正要繼續調笑一句,忽然胳膊下一松。
徐大春一直陪在旁邊,眼疾手快將他拉住,急聲道:「陛下小心!」
嘭的一聲,一段欄杆竟然就此掉落,摔到樓下地面上,碎成了好幾節。
好好的雨廊瞬間空出一塊,寧黛兮也被嚇了一跳,慌忙後退。
林止陌擺擺手,讓徐大春鬆開,臉現陰沉,走到破損之處,蹲下身仔細看去。
欄杆是一根根雕花木桿以榫卯結構插在樓板上的,現在下方的結構處似是因腐朽而裂開,故而被他只是架了一下胳膊就承受不住力道,倒了一段。
還好剛才徐大春拉得及時,不然自己真會因此失重摔下樓,雖然只是二樓,掉下去也死不了人,但下邊的地面是堅硬的青石磚,受傷是免不了的了。
所以那個宋大師沒說錯,果然還是要有血光之災麼?
徐大春沒有退開,護在林止陌身邊,同時也看著那破損之處,面露驚色道:「這宅子也就空了一年多的時間,照理說不會爛成這樣……陛下,咱們還是走吧,那算命的宋大師怕是沒說錯,這地方有點邪門啊。」
林止陌卻站起身來了,輕笑一聲,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手一動,將什麼東西放入了懷中。
經此一事,寧黛兮沒了繼續回憶的想法,反正她兒時住過的地方已經看過,但是這樓爛成這樣,不知道哪裡又會遇到危險,於是趕緊拉著林止陌回了出來。
來到樓下,林止陌什麼都沒說,就此離去。
寧家祖宅實在已經破敗不堪,而且剛才還發生過欄杆掉落的事情,無法住人了,不過林止陌本就沒打算住在這裡。
城中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棧,名字很吉利,叫做平安客棧,林止陌等幾人包下了後院,住在了這裡。
一個白天下來,要祭祖的東西已經全都採辦完畢,明日一早寧黛兮就要去祖墳祭掃,便早早睡覺了。
林止陌沒睡,而是來到了戚白薈房中。
他開門見山,問道:「師父,你覺得今天的算命老頭是怎麼回事?」
戚白薈走江湖那麼多年,對這種江湖手段一眼能看出端倪,她想也沒想,說道:「是真算命的,但應當有人買通他故意如此說的。」
林止陌笑了:「英雄所見略同。」
說著,他手一翻,將一塊碎木放在戚白薈面前。
戚白薈看了一眼,問道:「什麼?」
「那欄杆掉落之處的。」林止陌又指了指碎木,「師父眼力高,你來看看?」
戚白薈拿起,眉頭一挑:「被人用指力捏碎過。」
「正解!」林止陌笑了,目光灼灼,「我不知道這是誰做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針對我做的,不過看來這次江州之行似乎會有點意外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