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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速寫課 投湖石子迸入無邊風月

2024-08-17 16:13:49 作者: 咬枝綠
  陽光明媚到晃眼,孟聽枝站在校區的拱橋最高處,心臟像被一縷軟風撞到,酥得不行。

  明明電話號碼是相互的,但這些天她除了等什麼也不敢做。

  她哪敢給他打電話,企圖心太強了,她甚至怕。

  近情情怯是叫人慌的。

  孟聽枝聲音有點清甜的委屈,脆生生一個字。

  「要。」

  電話那頭的人笑了一聲,有被她乖到。

  還是湘橋居那家一盤時蔬六十八的黑店,白天時間,飛檐上的紅燈籠還沒亮。

  也沒到飯點,門口卻有不少男生頻頻回頭拿手機拍那輛過分囂張的超跑。

  有人說是什麼神車,更多人感興趣這種車為什麼會出現在大學城。

  咔咔的拍照聲,聽得孟聽枝頭皮發麻。

  她轉過頭,拉著畫筒帶子快步上了二樓。

  好在二樓除了程濯,沒有其他客人。

  等晚上回宿舍,孟聽枝才知道,他包了場,那輛車後來在蘇大貼吧火了一周。

  孟聽枝的室友更是憤憤。

  「這家黑店倒閉的日子又要往後挪了,誰啊錢多得沒地花。」

  他錢是挺多的,送個打火機,還真包裝成禮物模樣,盒子精緻,還繫著灰藍色絲緞蝴蝶結。

  「這個有點貴重了,我回你點什麼吧?」孟聽枝手指繞著細膩的絲緞,低著頭,明知故問道:「你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呀?」

  他也不問她是怎麼知道的,手支著額,人有點沒睡醒的睏倦。

  清爽額發在窗口風裡小幅度擺動,為那種不真實的瑕玉盈光,添了一點更惹眼的活氣。

  「是要到了,你要送什麼?」

  孟聽枝抿抿唇,好認真地說,「我得想想。」

  對面的人撩起眼皮笑了,不知道他在笑什麼,過了一會兒,她咬咬唇,也跟著笑。

  四目相對,她心都酥了,怎麼會離他這麼近啊?心底那份小心翼翼及時提醒她不要失態。

  她匆匆捂了一下臉,像藏住害羞。

  程濯都瞧在眼裡。

  吃完飯,服務生上的果盤是蜜瓜,西瓜,還有聖女果,他只吃了半塊蜜瓜,小叉子擱在一旁,問起之前電話里枇杷的事。

  孟聽枝家住在譚馥橋的老城區,早期的洋房都自帶院子。

  她小學時,家裡種了一棵枇杷樹,大概品種不好,熟果也酸。

  他半開玩笑似的說要嘗嘗。

  孟聽枝說很酸的。

  他眨眨眼,不說話,像那種冒著清冷仙氣的男妖精,凡夫俗子根本毫無抵抗力。

  孟聽枝被他迷得走火入魔,畫室的自習課班裡的同學經常翹掉,但孟聽枝這是頭一回。

  天剛黑,她就坐車回了家。

  從城北到城南。

  出地鐵再步行,風風火火回了桐花巷,燈火寂寂,她從外頭的夜色里小跑進來,嚇了滿頭捲髮夾的阮美雲一大跳。

  阮美雲按著不知道算到哪一筆的租金,計算機發出兩聲短促的「歸零歸零」。

  阮美雲問過她吃飯沒有,又按著本子上的帳問:「出什麼事了?怎麼這麼晚回來也不先打個電話?」

  孟聽枝低唔一聲,含糊撒謊:「是室友說要吃枇杷。」

  阮美雲眉角一揚,哼了聲,「知道純天然的東西好了吧!」

  孟聽枝沒應,放下包和手機,直奔後院雜物房翻出家用的梯子,親自上樹摘枇杷。

  精挑細選,每顆都飽滿橙黃,連果把兒都剪得整整齊齊。

  阮美雲拆了一頭的捲髮夾,對著鏡子翻出一根白頭髮扯斷,拿起孟聽枝放在桌上的新手機,前後翻翻,新奇地瞧了半天。

  阮美雲拿著手機走過來,「終於捨得換了?」

  孟聽枝脊背微頓,又繼續扒著枝葉挑果子,輕聲說:「之前那個摔壞了。」

  院子種樹種花,蚊子很多,阮美雲拍打著兩邊胳膊問:「還有沒有錢?」

  摔壞的那支安卓機是孟聽枝高考結束買的,當時用准考證還有額外優惠,折上折很便宜。


  修了兩回,一直用到了大三。

  阮美雲說了好幾次給她換,她都說沒必要。

  上大學後,但凡阮美雲問她還有沒有錢,她都會說有,一方面阮美雲生活費給的的確不少,綽綽有餘,另一方面她不樂意問阮美雲拿錢。

  但這次,她看著手裡的枇杷,想著什麼說:「沒有了。」

  她能開這個口,阮美雲挺高興的,笑著搔搔頭髮,給她轉了帳,最小的五位數。

  走兩步,折回去,她盯著孟聽枝,越看越不順眼,皺了眉。

  「你換兩身亮色的裙子,整天穿那些黑的白的,巷口老太都比你會打扮。」

  孟聽枝不知道自己哪裡暴露了異常,阮美雲眼色忽變,湊近過來審訊似的睨著她。

  「不對勁啊,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手裡還攥著袋子,她避重就輕道:「你瞎猜什麼啊,那個錢,我會很快花完的。」

  阮美雲知道她悶葫蘆的性格,問不出個一二,也沒追問,扭著腰往門裡頭走。

  人進屋子裡了,爽亮的聲音從客廳的光里懶洋洋傳來。

  「你花就是了,誰還攔著你了,到巷口麻將館喊你爸早點回來,別逼我過去掀牌桌啊。」

  孟聽枝收了梯子,提著一袋毛茸茸的鮮果出門。

  「知道了。」

  程濯收到快遞信息的時候,人在臨市的高爾夫酒店,正跟徐格幾個國內的朋友吃早茶。

  晨雨後起了大風,骨瓷杯里盛著香濃咖啡,他穿一件黑窄邊的白色絲質襯衫,軟筋軟骨,慵懶又矜貴。

  果嶺上有個做獨立珠寶品牌的亞裔白富美揮了杆好球,看著不遠處露台上姿態閒適的男人,轉頭對徐格說:「你朋友看起來蠻難泡的。」

  徐格拿杆比量著角度,微卷劉海迎風吹亂,半真不假地唬人。

  「千萬別泡,老海王了,光養不釣。」

  「我聽人說趙蘊如跟他談過,分了到現在還在纏他?他是不是不喜歡娛樂圈的女人?有潔癖?」

  徐格揮出一桿,笑得挺納悶挺無辜,「你問我我哪兒知道,自個去問啊?」

  等白富美七拐八繞把問題引到男生的理想型上時,程濯助理開車把快遞送了過來。

  程濯一邊聽不著調的男聲描繪某次艷遇混血的魔鬼身材,一邊拆開盒子。

  果香撲面。

  原先應該是放奶油草莓的盒子,現在每個凹位上都放著一顆黃橙橙的枇杷,真新鮮,摸一摸表皮的小絨毛都在。

  看客也覺得真新鮮。

  互相使著眼色,誰寄一盒枇杷,還能叫程公子上心到讓助理快馬加鞭送到臨市來?

  程濯遞盒子給服務生去洗,背部靠回椅子原位,撈起手機淡淡說:「一個小姑娘。」

  徐格問:「誰啊?那個打火機?」

  那天徐格給打火機充好了氣,問了一嘴送給誰。

  要知道,程濯回國後,巴巴送上門的女人,以趙蘊如為首,不下兩個足球隊。

  他玩他混,卻不接半份示好勾搭,連趙蘊如之前先斬後奏在媒體那邊自爆戀情,在他們私交的小圈子裡,也公知是獨角戲。

  說程濯不解風情吧,他遊刃有餘。

  可說他解風情,可沒人像他那樣,把人家大明星像個笑話一樣乾乾晾著。

  程濯沒理徐格一臉好奇,當時轉著打火機,自顧問著:「要不要弄個盒子裝著?」

  徐格貼心老媽子,立馬叫人好好包裝一番。

  這東西才到了孟聽枝手上。

  教速寫的老師是美院油畫專業出了名的難搞,真年輕真有活力,嘴上說是民主課堂,花招多到能把學生玩累死。

  孟聽枝她們班這個學期考察課的作業,遲遲沒定。

  速寫老師一番絞盡腦汁,今天終於想到了為難學生的新點子。

  安排他們暑期去採風,交一個系列的速寫,不低於五十張,回來後自行列印裝訂,採風報告不低於三千字。

  四號畫室滿是一片叫苦不迭之聲。

  學生最擅長跟老師討價還價,砍到三十張行不行,三千字也太多了。


  孟聽枝的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完全被一片鬧哄哄的聲音壓住。

  她看了眼正跟前排學生周旋的速寫老師,誤沾了一點丙烯顏料的右手,捂著聽筒位置,貓腰躲在畫板後頭小聲接聽。

  綿軟一聲。

  「餵?」

  程濯戲謔的聲音在教室喧嚷里清晰地傳來。

  「孟聽枝,你家的枇杷酸死了。」

  孟聽枝忍不住彎了嘴角,語調帶著她都不自知的親昵。

  「說了酸的呀,你非要嘗嘗,不聽我的話。」

  電話里有數秒空白一樣的停頓。

  孟聽枝心裡咯噔一聲,後知後覺回味過來自己剛剛無意識的嬌嗔。

  還有那句「不聽我的話」。

  像投湖石子迸入無邊風月。

  本想說什麼解釋一下,但周遭太吵了,孟聽枝都分辨不出他是不是又笑了。

  他在笑什麼?他怎麼老愛笑自己呢。

  孟聽枝心裡正慌慌亂亂的。

  程濯應了聲,特一本正經:「嗯,那以後聽你的話。」

  她剎那呆滯。

  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忽然安靜了下來,無數雙眼睛都齊刷刷看著她。

  三十張速寫和一千字報告,老師只讓他們得一樣便宜。

  民主投票,雙方剛剛打平。

  現在孟聽枝一票定生死,整個四號畫室的人都看著她。

  ——看著她舉著手機。

  她神思游離,聲音都是飄著的:「那,三十張速寫吧。」

  一幫人叫好,另一幫人哀嚎。

  速寫老師沒管那些人,站在教室最前方,拿教尺的手朝孟聽枝點去,以儆效尤地一字一頓喊她名字。

  「孟聽枝!上課接電話?這是你們班今年第幾個了?現在小姑娘談戀愛真是一個比一個膽大了啊,其他人三十張,孟聽枝五十張。」

  孟聽枝百口莫辯,更惴惴那句談戀愛有沒有被電話里的人聽去。

  「老師我沒……」

  電話里的人明明將畫室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此時竟然還雲淡風輕地幸災樂禍。

  「不好意思,害你被罰了。」

  她後來不受控地回憶那個聲調,有點笑意,又像逗小朋友似的,周邊還有男人起鬨的聲,好奇死了地問著是誰啊。

  他偏不說,像藏著什麼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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