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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舊顏料 我那次愛你,沒有盡興……

2024-08-17 16:14:03 作者: 咬枝綠
  那頂作為queen牌獎品的皇冠,出自童衛某位設計師朋友之手,秀致典雅,最後在眾人歡呼里,戴在了孟聽枝頭上。

  她站在燈光璀璨處,面龐帶笑,連喝了三杯酒,為這份幸運說謝謝。

  散場時,人已經醉了。

  怎麼看出來的呢?

  她笑得甜軟,原本清透乾淨的眸子隨笑容彎成小小月牙,嬌得不像話,不停揮著手,像個超有禮貌的小朋友,遇見不認識的人,都親昵大方地與人告別。

  「再見再見,路上小心哦。」

  有男人見有美女這麼熱情,起了歹心,得寸進尺就要上前搭訕。

  人沒走到跟前,一道冰冷眼風殺過來。

  那人高大冷峻,就站在孟聽枝身後,面無慈色,字冷聲沉地警告。

  「她說再見,聽不懂嗎?」

  對方迫於威壓,再不敢近一步,訕訕撓頭走了。

  孟聽枝發頂戴著精緻漂亮的小皇冠,扭回頭,程濯就那麼和她對視著,坦蕩直白,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縱容。

  這份遊刃有餘,她多久都學不會。

  她越想越氣,硬聲道:「我也跟你說了!」

  他們也早就說再見了。

  程濯靠近一步,毫無原則。

  「聽不懂。」

  那一刻,孟聽枝的心情無法形容,眼眶酸熱,她怕丟臉,直接下台階,沒想到步子急快匆匆,最後扭到了腳。

  人沒摔,程濯在身後扶了她一把。

  童衛臉上傑克船長的妝效,經過一晚的糟踐,頭巾拆了,折一折拿在手上扇風,已經看不出半點電影角色的樣子。

  叉腰站在門廊下,他看著程濯打橫抱起蹬著小腿的孟聽枝朝停車區走去,一臉按耐不住的八卦欲:「真是枝枝前男友麼?」

  「老早學校不是還傳過枝枝男朋友開柯尼塞格麼?真的假的?是這個帥哥麼?」

  週遊環著手臂,「嗯,就是那個。」

  「靠,那也談了挺久了吧?」

  週遊:「畢業就分了。」

  「不是吧?」

  那輛白色賓利調轉方向,一腳利落油門,繞過寫真館前的花圃,併入夜間車流,很快消失。

  童衛目光追尋出去,細品道:「怎麼分的啊?不像啊,感覺他倆挺好,那哥們看著挺有品,不像是持帥行兇那掛的。」

  週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燈,目光再眺遠些,能看到中心區的高樓大廈。

  她指著一個方向跟童衛說:「那位程公子何止有品,人家有的,是正常人都難以想像的好嗎?」

  「你知道蘇城有兩條金緣路嗎?」

  童衛點頭:「知道啊,去萬競廣場必經金緣路麼,怎麼了?」

  「萬競廣場是以他媽媽的名字取的。」

  童衛面色瞬間驚住:「所以他姓程是那個……」

  「就是那個程。」週遊點到為止。

  「他那種家庭可能身不由己?不清楚,反正他對枝枝一直都很好,我們大四有課那會兒,他還經常自己開車來接枝枝,後來不知道怎麼就散了。」

  「枝枝好喜歡他。」

  深夜,路況暢通,車子一路無阻地開到梧桐里的巷口。

  程濯停車,解開安全帶,看了一眼副駕駛上始終保持看窗外姿勢的孟聽枝。

  他們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程濯下車,繞到副駕駛拉開車門,她沒有昏睡,甚至沒有閉眼,一雙清柔似月的眼,嵌著稀碎空茫的光,很僵持地望著車門外的程濯。

  程濯問:「腳還疼嗎?」

  她搖搖頭,手臂往下,伸到車座暗處,動了兩下,只聽兩聲悶悶的咚響。

  「我想光腳。」

  話落,一雙擺脫細高跟束縛的白皙腳丫,從車門邊探近路燈光暈里。

  伶仃瘦骨,像即將墜地而毀的脆弱瓷器。

  程濯躬身探進副駕駛,先是解開她的安全帶,手臂撈起她的膝彎,妥當熟稔地把人抱出來,再抬腳踢合車門。


  車燈滴聲快閃後,熄滅。

  周遭安靜得像一場默劇,只有樹葉間彼此摩挲的沙沙聲。

  他抱著孟聽枝走進梧桐里。

  不知道誰家院子裡木姜花開得盛,夜風饋贈,馥郁香氣灌滿整條老巷子。

  裸在外的細白手臂摟他脖子,他身上熟悉的、帶一點殘餘煙味的清冷體息,叫她懈怠多時的記憶,開始被迫複習重溫。

  她縮起肩骨,那頂金屬皇冠碎鑽鋒利,和她柔軟溫熱的皮膚一樣抵著他的脖頸,皆似柄刀,凌遲呼吸。

  她像意識到了。

  一低頭,手指摸進發間,摘了夾扣在發頂的皇冠。

  程濯沒有感到輕鬆。

  巷子安靜,她再小聲說話,他都能聽見。

  「這個皇冠,是不是你故意讓那個學姐抽給我的?」

  程濯步子稍頓。

  孟聽枝的音腔里,漸漸生起濕意,她強撐著平穩,怪他說:「你怎麼老這樣?我都不喜歡的,一點都不喜歡!你為什麼總要給我我不喜歡的東西,你為什麼不能……」

  聲音在這兒哽住。

  她不重,他一路抱她都輕鬆,唯獨這一刻,滾燙的眼淚浸透著他的襯衫,一滴接一滴,洇成沸騰的海。

  他攥住拳,手背青筋一瞬分明。

  「孟聽枝,把話說完行嗎?」

  她在他懷裡輕扭起來,「放我下來。」

  「鞋在車上。」

  孟聽枝又怪他。

  「我都說了,我想光腳,你總是這樣為我好,我明明都不喜歡。」

  雨水集就在不遠處,這段路墊著年深月久的青石板,侵蝕痕跡重,半腐的磚,背陰處縫隙里有濃綠的薄蘚。

  落地的一瞬,腳心泛涼,她腳趾不由地蜷縮起來。

  盯著他衣服上那團濕跡。

  她感覺那種不受控的狀態又回來了,就是在這個人身邊,他越是端著一派矜貴自若,她就如有縱容般的,越想做一點出格的、試探他底線的事。

  她早就想做了。

  上台戴這頂皇冠時,看著台下的程濯,像報復,像發瘋,竟想在眾目睽睽之下跟他接吻,想看他那張波瀾不驚,卻總能左右她思緒的臉上浮現不受控的錯愕。

  跟別人接吻也行。

  那就叫他發瘋。

  可是,都沒做。

  為什麼不呢,她總是膽小,總是猶豫,總是顧慮重重,也總是一無所獲。

  孟聽枝裸足站在他面前,抬頭問道:「你是不是忽然想起我來了,就想把我撿回去?」

  自貶的作用是傷人傷己,程濯那部分,她做到了十分。

  他神情恓惶。

  「不是,我從來都沒有忘,別這麼說,枝枝。」

  她冷眼看著他,篤定又悲憤,「就是!」

  他不解釋,叫她不要動,在這裡等,又不放心她一個人,把電話打通,哄她別掛,人折回巷口的車裡。

  沒有人說話,手機聽筒那端,是他跑起來的呼呼風聲。

  那陣風,從舊時光里吹來,肆虐多年,最後那一陣停在她面前。

  他伸手,掌心裡躺著一盒鐵皮舊顏料。

  「你留在枕春公館的,怕它就這麼放著會壞了,按照你那張修復記錄上做的。」

  孟聽枝拿起那盒圖案復古的鐵皮顏料。

  是曾經那堆他托溫迪購置的昂貴盲盒裡,她最喜歡的一個。

  老物件修起來要倍加細心,她當時做足了準備,可還沒修好,人就從枕春公館離開了。

  東西一直擱在衣帽間的小台子上,分手後,她也曾想起過這盒舊顏料,可能被打掃的阿姨當垃圾收走,也可能再無人問津吧。

  她覺得遺憾。

  可再想想,她那麼多的遺憾,遺憾與遺憾交疊,這一個也算不上遺憾了。

  輕翻一個面,她瞧見一串編號,真的是記憶里尾數和她的生日重疊的那盒。

  一時有點不是滋味,手指在斷漆處蹭著,粗糙的顆粒磨著柔軟指腹,舊塵被抹去。


  「吧嗒——」一整滴眼淚,砸落在盒子上,她手指握著拳,快速又用力地抹去,抬起頭時,眼眶裡淚意猶在,折射著一片碎星似的光。

  她喉嚨里哽得難受。

  就像少女時期無數次路過他身邊的那種欲言又止,像被迫當啞巴。

  「程濯。」

  她輕軟地喊他,和過去一樣,那時她在人山人海外,此刻她在他身前眼底。

  他應聲,「嗯?」

  她用力攥著那盒舊顏料,指節有點發疼,期盼地望著他的眼睛,問:「你會把我喜歡的東西都送給我嗎?」

  他點頭,「會。」

  「全部?」

  「全部。」

  「所有?」

  「所有。」

  她所有的疑問,他都毫不猶疑地給予肯定答覆,直到她問:

  「包括你麼?」

  他一瞬愣住,在她眼底那點失望還沒來得及流露出時,手掌貼上揚起她的下頜,直接俯身吻下去。

  「早就是了。」

  這個吻和這句話都叫孟聽枝有些懵,好像酒勁到這時才開始上頭,但她清楚,她沒有完全醉,她甚至能細緻地辨別出剛剛被親那一刻,唇瓣酥麻,她心裡那股軟意叫失而復得。

  就像攥緊手裡這個鐵皮盒子,一模一樣的安全感。

  她另一隻手抓住程濯的衣服,淚眼婆娑,哽著聲音。

  「程濯,我那次愛你,沒有盡興。」

  她哭得楚楚動人,程濯替她擦眼淚,喉嚨緊得發疼。

  他聲線克制地問她。

  「孟聽枝,你清醒嗎?」

  她搖頭,聲音滯得難言,「沒有,在你面前,我沒有清醒過。」

  像鑰匙插進鏽掉的鎖眼裡,每個關卡凹槽都對上了,鏽跡磨頓,偏要一股大力才能扭開。

  可此時此刻,程濯不敢對她做任何。

  目光低垂,落在她的腳上,她腳背的筋,秀氣地繃起來,小巧的腳趾互相磨擠著蹭著。

  「我抱你回去?」

  「再來!」

  程濯怔了怔,剛要抬頭,後勃頸上勾來一道柔韌的力,叫他不得不垂頸朝下,迎上帶著熟悉香氣的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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