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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一次性 像情話一樣的警告

2024-08-17 16:14:03 作者: 咬枝綠
  這棟小樓,說小不小,說大不大,藏一兩副畫可能還有餘地,但要藏一個上身沒穿衣服的大男人。

  這太為難小樓了。

  何況,阮美雲已經到了樓下。

  程濯還沒反應過來為什麼要躲,就被孟聽枝推起來,窗簾鼓擺,室內的氣息早已被吹淡,地上四仰八叉散著一地的毛絨玩偶和羽毛抱枕。

  原本這些都是擺在床上陪孟聽枝睡覺的,程濯來一晚,通通慘烈挪窩,甚至還有一隻在程濯下床後被他不慎一腳踢出半米遠。

  程濯彎腰撿起來,人醒透,看著手忙腳亂的孟聽枝,幾分無語。

  「躲哪兒,沒地方躲,我隱身?」

  樓梯上的聲音一步步漸近漸響,已經傳來,孟聽枝「啪」一聲拍他胳膊,氣呼呼道:「你還開玩笑!」

  眼珠一轉,看浮起的窗簾。

  「去那兒,你去陽台,快呀?」

  程濯手臂微張,好叫她瞧清楚自己這一身痕跡明顯的赤.裸上身。

  「我這樣,怎麼去陽台?」

  襯衫呢?孟聽枝握拳按著太陽穴,實在想不起來,昨晚程濯的襯衫被塞哪兒了,明明沒有喝多啊,這麼連這個也忘?

  可這會兒已經來不及再找了。

  孟聽枝哄他,「沒事的,早上梧桐里沒什麼人,你去躲一下,我馬上就把我媽媽送走,我保證。」

  程濯一臉不情願。

  孟聽枝不等他再出聲,半撒嬌半威脅地軟瞪他一眼,「不是說以後聽我的話嗎?」

  程濯:「……」

  阮美雲提著兩盒紅棗糕,推開房門,人站在房間門口,目光剛一落進來就狠狠皺住眉頭。

  「你看看你這房間,還說不要我收拾。」

  一路進去,一路拾垃圾似的撿了兩個小枕頭往亂糟糟的床上一丟,阮美雲放下紅棗糕,越看越嫌棄。

  「我當初就說,這床小,還不到一米五,睡著不舒服,你非說好看就要這個,你看看你這堆娃娃,現在都沒地方擱,好話呢你是從來一句不聽!」

  孟聽枝侷促地站在垃圾桶前,鞋子已經藏起來了,目光暗暗且快速地打量房間裡,還有什麼可能暴露的物品。

  根本沒心思理會阮美雲的抱怨。

  她一個勁應著,「嗯嗯嗯,我知道了,我下次聽嘛。」

  阮美雲目光一聚,落在她的脖子上,眉頭又皺出一個新高度。

  「你那兒怎麼紅紅的……」

  孟聽枝手往脖子上捂,剛剛掃一眼鏡子,她已經看見了那是什麼,小小一枚暗紅,明明他以前不喜歡弄這種惡趣味的,這人現在真的是……

  啞口無言時,阮美雲重重一嘆氣。

  「我之前叫你爸給你送過來的驅蟲水,你是不是沒用?」

  孟聽枝愣住:?

  阮美雲氣得點名批評:「孟聽枝!你怎麼就不叫人省心呢,什麼味道不好聞,你弄完,再開窗通通風,什麼味道不都散了,我跟你說,這夏天還沒過,巷子裡潮氣重,有的蟲子毒著呢,你不注意哦,到時候有你好受的!」

  孟聽枝捏著自己的手指,已經覺得不好受了。

  阮美雲說著,就要走過去開窗戶。

  孟聽枝腦子裡神經驟然繃緊,連忙上前張開雙臂,攔住人,嘴裡急急喊著:「媽!媽!我自己來,我保證今天就把驅蟲水用上,我自己來,你把我髒衣服帶回去,趕緊給我爸做飯吧,我下午畫室還有客人要來。」

  「行吧,什麼髒衣服?」阮美雲性子急,話還沒說完,就已經自己找起來,「這個小毯子要洗吧?」

  「嗯!」

  孟聽枝根本沒看,只想儘快找幾件衣服出來,把人打發走。

  阮美雲從床尾的被子裡扒拉出一件白襯衫,抻開領口,沾了一抹濃郁口紅,嘖嘖兩聲,又數落起孟聽枝來。

  「跟你說了別老穿這些白的黑的,一天天的有沒有小姑娘的樣子了,盡買那些男人穿的似的衣裳,這白的還不好洗呢。」

  她從孟聽枝找出來的衣服里,把一件淺色的絲裙和白襯衫並在一塊。

  「這兩個我給你送乾洗店,到時候你自己去拿啊,紅棗糕我放在那兒了,趁熱吃,我走了啊。」


  「媽!」

  孟聽枝盯著阮美雲手上的白襯衫,手指使勁扭著睡裙的裙擺,太陽穴一陣突突錐疼。

  阮美雲沒察覺她的異樣,人走到樓梯口,衣服已經被她隨手找了的袋子裝起來拎在手上了,回身睨她一眼,又拿手指狠狠點了點孟聽枝。

  「驅蟲水,必須給我用上,聽到沒有!」

  白襯衫能還我嗎?

  孟聽枝說不出口,眼睜睜看著阮美雲帶著衣服走下樓梯。

  程濯看小院裡撐起一把遮陽花傘,就從陽台回來了。

  窗簾送風,地上的光影也在動。

  他看著孟聽枝。

  他們之間隔著一整個由他們創造的凌亂房間。

  那雙清冷瀲灩桃花眼梢,此刻懶戾垂著,一臉無聲的欠哄暗示,「程公子長這麼大就沒受過這種委屈」的意思很明顯。

  孟聽枝假裝看不見,將自己滑落肩頭的細細吊帶拉回來,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呢?」

  程濯不信這種時候還有好消息。

  「壞消息。」

  孟聽枝朝他走近兩步,想從他手裡把毛絨玩偶抽出來,免得待會兒壞消息刺激性大,他一個不小心把玩偶扯壞了。

  程濯手上沒松力,她壓根抽不動。

  收了手指,她只能直接說。

  「那個……就是昨晚那個襯衫,不是沒找到嗎?我媽媽剛剛一來就翻出來了,壞消息就是,她剛剛把你的襯衫帶走了……她要送去乾洗……」

  孟聽枝緊盯著他的臉,不錯過一絲一毫的微表情。

  程濯只是稍愣了一下,沒追究。

  「好消息呢?」

  孟聽枝說:「好消息是,我會賠你一件新的。」

  「你開心嗎?」

  程濯臉上的情緒深沉,叫人一點都捉摸不透,孟聽枝還靜望著他,等一個反應。

  他直接翻篇,玩偶往旁邊一丟,兩掌按著孟聽枝的肩頭,居高臨下地望她問:「不說這個,先說說你為什麼要我躲?」

  孟聽枝鼻音里哼出不解的一聲:「嗯?」

  「你可以跟你媽媽說,我在這裡,叫她稍微等一下,我們一起出去見她就行了。」

  孟聽枝順著他的話,想像了一下畫面,內心抗拒,嘴上的話儘量委婉。

  「這不好吧。」

  程濯揚一分聲音,將人拉到跟前,眼睛不解又探究地望著她:「怎麼不好?」

  「如果你覺得唐突的話,我之後可以再正式地去拜訪一次,沒什麼不好的。」

  她面龐白皙軟淨,一雙眼也柔柔的,光腳踩在毯子上,跟面前的男人差了那麼一大截身高,那畫面叫誰看了,都會覺得,她是不占上風,被欺負的那一個。

  可就是這麼一個清清柔柔的小姑娘,委委屈屈一開口就氣死人。

  「不好,我們還沒有到那一步。」

  程濯不可思議。

  他慣常從容,極快速就能掩藏住情緒,只是手指間多用了一份力,她分明察覺,肩膀微微一扭,掙開他的手掌,去撿剛剛被他丟掉的玩偶。

  程濯的聲音在她身後傳來。

  「那現在是到哪步了?」

  她把幾隻羽毛枕頭整齊擺在床尾沙發上,細白手指一下一下順著紫得濃艷的羽毛,聞聲,動作一頓。

  孟聽枝想了一會兒,眼眸純粹地望他,低聲猜著說:「算……睡過?」

  兩個又輕又軟的音,脫口而出,像塊巨石瞬間壓在程濯胸口,他難以想像她什麼時候有了這樣一份直白坦蕩。

  聊齋里,書生回家看到美人老婆撕下人皮.面具,會當場被狐妖的真面目嚇得半死,程濯不是,他只是驚愕。

  原來你是這樣的狐狸精。

  無聲的眼神對峙,起碼持續了一分鐘。

  她跪坐,膝蓋抵在柔軟長毛的毯子上,穿單薄又清純的棉白睡裙,平領吊帶的款式,兩隻纖細白嫩的小腿裸在裙外乖乖併攏著,腳底板透出淺淺粉紅暈澤。


  手指有一搭無一搭地撥弄那些小羽毛,一副乖乖女聽人教導的模樣,就差在臉上寫著,你怪我吧,我都不反駁。

  程濯先移開膠著的視線,虛虛攥了一下拳,還是想不通。

  他蹙起眉,想再度問她,可一開口就不知道該問什麼,又要怎麼問。

  最後彆扭成一句。

  「睡過……睡過了,難道,你就不用不對我負責?」

  她眼裡有軟軟的愕,怯怯的羞,卻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不啊。」

  程濯措手不及。

  這場面,這對白都叫人覺得像在做夢,不真實,完全不真實。

  他是一個邏輯嚴謹的人,企圖去追溯昨晚發生了什麼,現在的情況不合理,他條理清晰的篩選分析,最後拿出有力證據。

  「孟聽枝,不是你說之前沒愛盡興嗎?」

  看一眼凌亂的床鋪,所有印記盡數袒露其上,似乎什麼都不必再多說。

  孟聽枝小聲。

  「昨晚不是愛了。」

  她的自我邏輯是順的,但程濯此刻完全跟不上,他不能理解。

  「這就是你說的愛?」

  孟聽枝也不理解他忽然出現的惱火,眼神極明澈地看他,真是貼心地詢問:「你難道不喜歡這種嗎?」

  程濯:「……」

  這根本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而是為什麼偏偏只有這一種?

  他背過身去,閉上眼冷靜片刻,再睜開時拿起手機給什麼人發消息,然後等消息的耐心都無,手機直接丟在一旁。

  「我叫了鄧銳送我的衣服過來。」

  孟聽枝擺好枕頭,起身說:「哦,那我去給你找找,好像有一次性的新牙刷。」

  一次性的。

  程濯就看著她快快樂樂跑去洗手間翻找,然而深藍暗紅一手一支,體貼地給他選擇。

  「你喜歡哪個呢?」

  程濯拿走那把深藍的,神情並沒有因此緩和一絲一毫,反正怎麼選都是一次性的,那股鬱悶從那一刻就在不斷發酵。

  想不明白,又急不來。

  他又開始思考,他是從什麼時候這麼被動的?

  孟聽枝先洗漱好,手裡拿著毛巾,遞給他擦臉,他實難生出什麼好心情,草草給自己擦了兩下,極其敷衍。

  孟聽枝盯著他喉結上淌下的晶瑩水珠,接過毛巾給他擦,湊得近,擦得仔細又溫柔。

  還跟他說俏皮話。

  「你說我換一張更大的床好不好?」

  程濯面無喜色,任她摟任她抱,聲音平直如一條死寂的線:「隨你。」

  孟聽枝眨巴眨巴眼,在他胸口抬起來一張小臉。

  「你睡著不會覺得床有點小嗎?那個床只有一米四,我是看它好看才買的。」

  程濯聲線依舊平淡:「我覺得小?我覺得小重要麼?」

  孟聽枝點點頭,理所當然。

  「當然,你也要睡啊,總不能一直睡著不舒服。」

  他壓著脾氣,清冷的眸底不露一絲情緒,只在低頭看她時,唇角露出一絲淡諷弧度,故作恍然。

  「哦,原來我還有機會睡。」

  孟聽枝:「……」

  這尷尬一刻,恰好程濯在外頭的手機響起來,兩人從洗手間出去,程濯接電話,孟聽枝直接趿著拖鞋直接往樓下走。

  「肯定是鄧助理來了!」

  提著深色紙袋的鄧銳站著雨水集外,小院子沒有鎖,但他不會冒昧進來一步,規規矩矩給程濯打電話,聽他下一步的意思。

  孟聽枝打開門,好久不見鄧助理,友好微笑,寒暄了一句。

  「這裡有點偏,你開車過來是不是還挺麻煩的。」

  鄧銳把紙袋交給孟聽枝說:「第一次是來有點繞,現在開熟了就挺順的。」

  孟聽枝拎著紙袋的手指微微一僵。

  她沒換睡衣,只在外頭套了一件短短的針織外套,剛出來不覺得熱,這一刻切膚體會到暑氣未消。


  心臟像在被盛夏灼烤。

  「開熟了?你來過這裡很多次嗎?」

  接到電話來梧桐里送衣服,鄧銳起初驚訝,轉瞬欣慰,自家老闆終於有了進步。

  不用一下班就把車停在梧桐里巷子口,不下車,不進去,等小樓的燈一滅,就低低吩咐,叫人把車開走。

  孟聽枝提著袋子上樓,見程濯給玻璃瓶里的花換了水。

  「換吧,」她把袋子裡的衣服拿出來,遞給他,又問:「你餓嗎?」

  「還好。」

  他穿上襯衣,扣上面的扣子,孟聽枝走近他身前,替他扣下面的一粒。

  「你不高興?因為剛剛的事嗎?」

  程濯:「怎麼會,我簡直喜上眉梢。」

  孟聽枝:「……」

  沒從眉梢看出來。

  扣子就那麼幾顆,很快扣完,程濯垂眼,抓住她即將離開的手腕。

  他的手指乾淨修長,手背青筋明晰有力,無名指上有一道細疤。

  目光沉黯,程濯拽著她,往身前一拉,金玉似的聲音清冷迫人地響起。

  「孟聽枝,我以後要等你招幸麼?」

  她已經曉得他有點生氣了。

  想想也是,剛剛說的話的確有點缺少分寸,是個男人大概都會被激到,明明這時候,該順著他了,可孟聽枝心底那點反骨還沒消。

  剛剛聽鄧助理說他之前偷偷來過好多次梧桐里,說沒半點觸動是假的,但也只是心境稍軟了點。

  她掀起翹睫,依舊任性,「如果你猜對了呢。」

  腰際被他手臂扣攏,程濯俯下面孔,發狠地吻她,她手指搭在他肩膀上,算不上推拒的動作,唔了幾聲,喘息不過來。

  孟聽枝以為他真生氣了,格外柔順地回應他來勢洶洶的吻,兩人配合回應,叫那一吻格外漫長繾綣,吻到唇齒都酸。

  忽的,白淨耳廓粘熱,疼了一下。

  孟聽枝縮了縮脖子,沒躲開。

  耳朵被他咬住。

  磁沉的聲音,像浪潮卷著濕潤海風不容抗拒地撲過來,叫耳朵上所有小絨毛都跟著顫慄心悸。

  「別讓我等太久。」

  像情話一樣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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