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的某一天。
顧連辭匆匆下了朝,往家一路疾走。
進了院子就喊了起來:「雲禾,大夫怎麼說?」
雲禾放下墊腰的軟枕,站起來迎他:「大夫說挺好的,就是讓我調整一下飲食,少吃些帶油脂的食物。」
顧連辭走過去,輕輕撫著雲禾微微隆起的腹部:「我真是擔憂得很,就怕像之前一樣,忽然變成雙胎。」
雲禾噗呲一笑:「哪有那麼容易呢。夫君你不必緊張,我已經有四月了,早就看得妥當了。」
顧連辭嗯了一聲,替她攏了攏衣服:「外面風大,寒涼得很,我們進去吧。」
"嗯,夫君,今日朝堂如何?瞧著你氣色不太好。"
「別提了。」顧連辭無語道,「今日朝堂上,幾位大人上奏,說起嶺北嶺南幾處的叛亂事件,皇上竟然沒有派兵壓制。我看皇上他啊,還真是年紀大了。」
雲禾也微微皺眉:「難道與四皇子有關?」
「是,這陣子他私底下可搞了不少小動作。再不壓制,只怕要翻天。」
「可大家明著暗著說了這麼多次了,皇上都不為所動。」雲禾無語道,「終歸是他自己的江山,混亂的是他自己的子民,我們能如何?」
「父親說,他明日去見太子。」顧連辭壓低了聲音。
雲禾沉默了一會兒:「見太子?要把事情挑到明面上來嗎?」
「是,太子是個正直之人,他不會坐視不管。」顧連辭嘆氣,「實在沒辦法了,那位昏庸無能,我們不能看著朝堂被這些人攪得烏煙瘴氣。」
雲禾覺得人生沒有完美的事情。
從前,她拘在大宅之中,與女人爭,與雜事抗,一輩子逃脫不了那一方院牆。
而如今,她重獲今生,卻也不算真正的自由,還是有更大的家國大事等著他們,可比以前那些麻煩多了。
走到門口時,雲禾停下腳步,懇求道:「夫君,你答應我,如果局面真的無法挽回,我們就按之前說的,拋下一切,帶著孩子離開好不好?」
顧連辭定定地看向她,眼中盛滿了為難:「雲禾,我儘量好不好?我們都是大周子民,不能眼睜睜看著朝堂一片混亂。」
雲禾幽幽地嘆了口氣。
她沒有再說什麼,這事誰遇到不為難呢?忠臣和正義之士向來不是那麼好當的。
這一年以來,她親眼所見顧家父子和父親端親王的焦灼,甚至是母親、長樂都悄悄為此事擔心過。
「不要擔心,等明日父親見過了太子再說。」顧連辭將她按在椅子上,安慰起來。
第二日的傍晚,顧大將軍從太子府回來後,一臉的陰沉,徑直將自己關進了書房裡。
過了好久,他才叫顧連辭進去,兩人細細說了許久。
從書房出來時,顧連辭臉色也很難看,後來晚上雲禾才知道,太子拒絕參與此事,他說父皇既然都知道了,想必私下也查過。
雲禾有些感嘆:「太子果真是缺了些魄力。」
「嗯,太子性格溫和,身子柔弱,這些年來,一向隨波逐流,不與人爭鬥。」顧連辭無語,「聽說這一年來,天天與那回疆公主膩在一塊,連太子妃都冷落了。」
「他是真不想要這皇位了?我一個婦人都知道,身為太子,就得籠絡四方關係,怎能單寵一人,而且那人還是回疆公主。」
顧連辭無語道:「辦法用盡,能如何?」
「那父親的意思呢?」
「父親說只能靜觀其變,既然不能制止住,那就在發生動亂時頂上去,守住大周江山。」
顧連辭洗澡去後,禾心裡變得壓抑起來。
這一步終究是要來了,無論怎麼努力怎麼制止,都改變不了。
或許前世的顧家、端親王府也經歷了這番努力,但最終還是走到了那個結果。
心情壓抑之餘,感覺胃也一陣陣地泛起了噁心……雲禾捂著嘴,示意江嬤嬤拿盆來,可是乾嘔了半天什麼也沒吐出來。
「咦,少夫人,你這一胎一直平順得很,怎麼還會嘔吐呢?」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會兒好些了。」雲禾將就著她的手靠坐下來,又喝了幾口江嬤嬤遞來的熱羊奶。
心情剛平復了一會兒,初菊匆匆走了進來:「少夫人,剛剛喬家傳來了消息,喬家出事了……」
「又怎麼了?」雲禾有些不耐煩,「是那浩哥兒又打人殺人了,還是慕容靜又作妖了?」
「都不是。」初菊臉上露出奇怪的表情,「說是浩哥兒歿了。可浩哥兒怎麼會歿呢?他可是喬家的寶啊!」
雲禾和江嬤嬤也面面相覷,兩人竟同時問道:「消息誰傳來的?」
初菊嘀咕起來:「就是我們安插在喬家的人,說是今日下午的事,屍體被發現時,就泡在護城河裡,傍晚才拉回去。」
「初菊,明日找個人再仔細打聽一番真假,問問是怎麼一回事。」雲禾叮囑起來。
初菊忙不迭點頭:「奴婢覺得應該是真的,那人還戴著白布呢。」
第二天一大早,派的人還沒去呢,鄭氏就派嬤嬤來了。
嬤嬤進屋後,禮貌地向雲禾行禮:「少夫人,大夫人讓老奴來跟你說一下喬家的事。」
「我昨晚聽說了些,浩哥兒他是真沒了?」雲禾問道。
嬤嬤應聲道:「是。」
原來,浩哥兒在家待膩了,近日總趁了慕容靜不注意,帶了小廝大搖大擺溜出去玩。
以他那暴躁又跋扈的性子,自然也在外面欺負了不少人,半個月前,就拿了磚頭將一個六七歲的女孩砸得半死。
今日下午出去時,那女孩的父親忽然來了。說是要為女兒討個公道。
浩哥兒雖說比同齡人高大強壯,但終究是個小孩,身邊又只有一個體弱的小廝在,哪裡敵得過這位盛怒之下的父親。
很快就被追得慌不擇路摔進了護城河裡,小廝尖叫著去尋人幫忙,那父親就站在河堤邊看著他撲騰求救,但只是笑了笑轉身就走了。
小廝倒也找了人來,可是來得太晚了。
來的時候浩哥兒早就不知道順著水流漂到了哪裡,府衙、喬家人尋了許多,才在傍晚時分發現了他被浸泡成了灰白色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