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宴文姝清晨起床, 習慣性地先下樓, 走到了餐廳坐下。💲🐼 🍬🎃
沒一會兒,宴文柏也下了樓。
「你今天不用去學校嗎?」
「還沒開課。」
「哦。」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氣氛尷尬極了。
宴文姝實在忍不住了, 轉頭問:「大哥呢?」
女傭說:「先生昨天就沒有回來。」
宴文姝重重嘆了口氣。
這下好了, 不僅大嫂沒了。
大哥也沒了。
「淒悽慘慘戚戚……宴文嘉也不回來了。」
「那就去米國。」宴文柏說。
「什麼?」宴文姝一滯, 以為自己聽錯了。
宴文柏起身上樓,沒有要再重複的意思。
宴文姝急急忙忙地放下了麵包片,只覺得嘴裡的食物都失去了味道:「你去哪兒?」
「拿護照。」宴文柏的聲音簡潔有力。
宴文姝那哪能落下呢?
連忙噔噔噔也跑了上去, 還追在宴文柏身後問:「那到了米國之後怎麼說啊?大嫂會不會生氣啊?感覺我們這樣跟不務正業似的。」
宴文柏頭也不回:「就說是去給宴文宏加油的。」
宴文姝頓了頓。
宴文姝:「……宴文柏你終於聰明了一回啊!你真是個天才!」
宴文柏翻了個冷冷的白眼, 但下撇的嘴角,還是忍不住往上揚了一點點。明明是宴文姝太笨了。
宴文柏很快找齊了自己的證件,還把行李都打包了。
宴文姝同樣快速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匆匆給自己的塑料姐妹們打了個電話:「你們先找宋圓陪你們玩兒吧, 我得去一趟國外了啊。」
弄得那頭的人丈二摸不著頭腦。
「搞什麼?我們來華國,她又飛國外?」
「不知道。」
「好像那天看了ins就蠻不對勁的。」
宋圓倒是揚起了笑臉:「應該是去找她大嫂了, 我陪你們吧, 你們想去哪裡?京市有個很有名的小眾畫廊,要不要去看一看啊?」
……
宴文柏自己動手訂機票,宴文姝湊了上去:「給我也訂一張。」
宴文柏動了動唇, 最後還是打開了增添新乘客信息:「自己填。」
「我念, 你填。」
宴文柏:「……」「念。」
等信息填上了,再購買。
……購買不成功?
宴文姝一下急了:「怎麼會這樣呢?」
兩個人搗鼓了半天,還把電話打到了陳於瑾那裡。
陳於瑾這才想起了很早很早以前:「……哦, 當時太太說,要鎖定小姐的購買資格,免得您一言不合就溜國外了。」
宴文姝傻了眼。
最後還是宴文柏一個人提拎著行李上了飛機,宴文姝眼睜睜地看著。這時候無比後悔,自己當初會蠢到蔣夢一煽動就信,還挺自以為是的地步。
讀書使人明理,使人開智。
她以後真的一定好好讀書tvt
宴文姝又怎麼想,都覺得不甘心,於是打了電話給宴文柏:「我們要一直保持通話啊……」
她人不在,但心要在。
宴文柏:「哦。」
然後掛斷了電話。
氣得宴文姝又撥了過去。
就這麼一來一回地折騰著,宴文柏按照陳於瑾提供的地址,找到了哈迪斯的住宅。
「你到了嗎?」宴文姝在那頭問。
「到了。」
「大嫂看見我們,一定會很開心吧!我之前看見外網有人罵大嫂,我們就是去給大嫂撐場子的!」
「是看見我,沒有你。」宴文柏糾正道。
「那有什麼區別?我的聲音就在你的電話里啊!」
宴文柏默不作聲地走進了大門,報出了自己的身份。
沒一會兒哈迪斯親自出來接了他。
哈迪斯都還有點摸不著頭腦呢。
如果他曾經看過宴家的資料,對宴家每個人的模樣記憶深刻,他也不敢相信,宴朝的弟弟會追到這裡來。
宴家有這麼兄弟情深一刻也離不得嗎?
等進了門,哈迪斯就讓人端了咖啡和點心給他。
宴文柏卻根本不感興趣,他徑直仰頭望向了樓梯的方向,問:「我大嫂呢?」
嗯?
哈迪斯愣了下。
他問顧雪儀?
「在四樓。」哈迪斯和他說了在哪個方位,就要陪他上樓。
「不用了,我自己過去。」宴文柏上樓。
走到二樓的時候,他突然轉頭問哈迪斯:「那是什麼聲音?」
好像隱約能聽見一道哭喊尖叫的女聲。
哈迪斯笑了笑說:「從你們華國來的客人,她要被遣返了,不太高興呢。」
宴文柏這才沒有再細問。
他很快來到了哈迪斯說的那扇門外。
「見到大嫂了嗎?」宴文姝急切地問。
宴文柏沒應聲,抬手叩門。
「你記得和大嫂說,我很想來的,但是買不了票。」
隔了差不多幾秒鐘,門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宴文柏卻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宴文柏?」
「弟弟?」
「宴文柏你怎麼不說話了?」
宴文柏動了動唇,恍惚間以為自己其實還沒睡醒,他壓根就沒到米國。
他怎麼會在顧雪儀的門內,看見宴朝?
宴朝見到宴文柏也有一瞬的訝異。
「你怎麼來了?」宴朝問。
宴文柏這才低聲對著手機那頭說:「……我們的到來好像也不是很重要。」
宴文姝:?
宴文姝:「你在說什麼呢?」
然後,宴文姝就聽見,電話的那一頭,宴文柏悶聲喊:「大哥。」
宴文姝也恍惚了一瞬。
大哥在國外?
大哥和大嫂在一起?!
宴朝問:「和誰打電話?」
「宴文姝。」
宴朝低頭看了一眼手錶,現在才是早上九點四十三分。
「再等一會兒。」宴朝淡淡道。
宴文柏也不敢多問,老老實實地就真在門外等了起來。但心底卻是掀起了狂風巨浪。
宴文姝這頭趕緊去翻了翻新聞,才知道宴朝早就過去了。
大哥瞞著他們,說跑就跑了?
一想到只剩下自己和宴文嘉留在了國內,差點落下眼淚。
哈迪斯為顧雪儀準備的房間,相當寬敞,裡面的家具齊全,除了一張可以躺下四五個人的大床外,還有占地很廣的沙發。
宴朝在沙發上睡了一晚。
等宴朝關上門,轉過身,顧雪儀已經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緩緩坐起身了。
她按了下手邊的按鈕,床與沙發之間間隔的帘子就向兩邊分開了。
她睡眼惺忪的模樣,就這樣撞入了宴朝的眼中。
頭一回看見她這樣徹底放鬆的樣子,連面上都帶出了一絲柔軟的味道。
宴朝眸光動了動。
顧雪儀用力眨了下眼,直到眼底都浮現了一絲水光,然後睡意就從她的臉上消失了。
她翻身下床,問:「宴文宏嗎?」
「不是,是宴文柏。」
「宴文柏?」顧雪儀疑惑了一瞬,起身攏好睡袍,又將亂糟糟的長髮束到背後,然後踩在地毯上,去找梳子。
宴朝伸手接了杯水,放在桌上,然後順勢走到了她的背後。
「梳子在這裡。」
顧雪儀應了聲:「嗯。」然後本能地側身轉頭去拿。
宴朝卻一手攥住了她的長髮,將睡亂的地方輕輕梳開了。
顧雪儀伸手撈了個空,也就收住動作了。
顧雪儀心底又冒出了點怪異的感覺。
宴朝像是個大丫鬟似的。
「……好了。」宴朝說。
顧雪儀點了下頭,順手扯過一條髮帶,將頭髮束起,然後進入了浴室洗漱。
等她洗漱出來,宴朝也已經一絲不苟地穿好西裝了。
「宴文柏在外面等嗎?」顧雪儀說著,就往門的方向走。
「嗯,你先喝水。」宴朝說。
顧雪儀的步子頓了頓,一時間又有點新奇了。
還從來沒人管過她喝不喝水。
不過對於別人的好意,她從來都是接受得很好的。
顧雪儀返身走了回去,宴朝指了指桌上的水杯,顧雪儀順勢端起來,托在掌中,抿一口。
不燙也不涼,溫度剛剛好。
水沾濕了唇瓣。
顧雪儀抬眸問:「宴總喝過水了嗎?」
宴朝不自覺地盯住了她一張一合的唇。
好像有某個地方跟著變得焦灼了起來。
宴朝面色不改地應聲:「嗯,喝過了。」
顧雪儀放下水杯:「那走吧。」
宴朝這才跟在了她的身後。
門一開。
顧雪儀就看見了杵在門口的宴文柏,他傻傻呆呆的,仿佛化成了一根石柱。
「站這兒幹什麼?吃過飯了嗎?」顧雪儀問。
她的聲音一下喚醒了宴文柏,宴文柏的表情這才沒那麼僵硬了。
「還沒。」本能地說完,宴文柏才想起來自己在飛機上吃過了飛機餐。
顧雪儀總是會這樣關心他們,他的回答都快成刻入骨子裡一般的熟悉了。
一行人下了樓,哈迪斯已經在餐廳等了。
沒一會兒,宴文宏也下樓了。
宴文宏和宴文柏對視一眼,就飛快地挪開了目光。
但話還是要說的。
「宴文宏拿獎了嗎?」
「拿了。」顧雪儀抿唇笑了下:「不過還有一個競賽,現在還沒出結果。」
「哦。」宴文柏也是頭一回說這樣噁心人的話,他從喉嚨里乾巴巴地擠出來說:「我是來給宴文宏加油的。」
宴文宏差點繃不住臉上乖巧的表情。
宴文柏瘋了?
還是他瘋了?
宴文宏猛地扭頭看向了宴文柏。
當著顧雪儀的面,連宴朝都坐在一旁,宴文柏回了一個堅定的眼神。
宴文宏反倒往後退了退,目光閃了閃,躲開了宴文柏。
在十八歲以前,他拼了命也想得到別人對他的好。但當別人真正對他好的時候,宴文宏又反而有點無所適從了。
就像是吃慣了糖紙里裹住的苦芯,再拿到又一顆糖的時候,會有本能的躲避。
宴文宏垂下頭,盯住了面前的食物,不再說話了。
宴文柏這會兒倒是健談了一點,他又問:「什麼時候頒獎?」
「還要等幾天吧,大概三月十號的樣子。」顧雪儀說著笑了下:「謝謝你來宴文宏加油。」
宴文柏猶豫一下,還是補上了宴文姝交代的話:「宴文姝本來也要來的,但是她買不了票。」
「啊。」顧雪儀這才想起來自己下的禁令,不由又笑了笑:「陳秘書倒是執行得很嚴格。」
宴朝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
又提到陳於瑾。
「你今天有什麼行程安排?」顧雪儀轉頭問宴朝。
宴朝哪有什麼安排?
但他依舊面不改色地扯謊道:「十點半和福勒家族的掌權人會面。」
「那就去吧。」顧雪儀轉頭問宴文宏和宴文柏:「要出門走走嗎?」
兩個小的連忙點頭:「要。」
宴朝:……
看著宴家人神色自如地交談,哈迪斯恍惚有種,仿佛自己才是多餘的感覺。
尤其這會兒看見顧雪儀臉上頻繁露出的笑容,哈迪斯更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但想想澆頭的感覺是真的。☠👺 69𝕤Ĥ𝕌𝔁.Ⓒ𝓞Ⓜ 🎈🍮
大概顧雪儀對內對外,真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套標準吧……哈迪斯盯著盯著,竟然覺得有點扎眼。
宴家竟然家庭和諧?
簡直不可思議!
又或者大概只是表面上裝出來的吧……
哈迪斯這樣想想,才覺得心底舒服了點。
等用過了早餐,宴朝只能起身去和那什麼玩意兒的福勒會面。
顧雪儀帶著兩個小的出門,哈迪斯立馬送上去做司機。
顧雪儀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看得哈迪斯汗毛都直立了,顧雪儀才說:「好啊。」
顧雪儀帶他們去了當地的歷史博物館。
宴文柏和宴文宏都沒到過這樣的地方。
宴文柏過去的生活里塞滿了富二代們的奢靡生活一百零八式,而宴文宏過去的生活里則是永遠做不完的題和看不完的書,胡雨欣從不會帶著他出門。
這是他們繼遊樂園、電影院的家庭集體活動後,難得的又一次活動。
所以哪怕他們對這個並不感興趣,也依舊會認認真真地,陪著顧雪儀走進博物館大門。
哈迪斯其實也有點想不通。
這裡有什麼好玩兒的嗎?
連他這個本國人都很少來這樣的地方。
有這樣的時間,不如再去糊弄糊弄艾德諾,再去做一筆生意,哪怕只是泡個妞也比這有意思。
「有翻譯嗎?」顧雪儀問。
哈迪斯馬上請了個翻譯過來,全程跟隨。
「這是二戰時期遺留下來的……」
「這是米國第一代總統夫人穿的服飾……」
「這是兩百多年前的建築……」
「你會從這裡了解到愛迪生……」
顧雪儀聽得認真,連帶兩個小的也就慢慢認真了。是很有意思,短短几百年的歷史,卻有著無數豐富精彩的故事,它們都被集中在了這樣一間博物館。
不知不覺,一天的時間就這樣用光了。
顧雪儀這才帶著他們返回。
因為前一天ins上發生的事,這天媒體也依舊對哈迪斯和顧雪儀關注極了。
只不過這次那些八卦報刊都變了風向。
只有一些ins私人帳號,還堅定地保持著對顧雪儀的憎惡謾罵。
【他們去了博物館?哈?難道不該是去參加一些名流盛宴嗎?】
【看上去他們很喜歡我國的博物館】
【她親近米國,我就不會再罵她了】
米國歷史並不長,而相比之下,華國的歷史就悠長得可怕了。
看見有華國人喜歡他們的歷史文明,他們當然高興,覺得華國歷史也就不過如此了。
另一頭,米婭急匆匆地撞開了門,將手機遞給了老師看。
「那個女人……」
男人低頭一看,也變了臉色。
米婭神色難看地說:「她是華國很有錢的人的太太。那她為什麼還要帶著她弟弟去參加那樣小的比賽?這些華國人,故意在小比賽里找存在感和自豪感嗎?」
她當然不會承認自己的輕視是錯誤的。
男人也不想承認。
於是男人問:「英特爾獎的結果出來了嗎?」
「還沒有。今年好像公布得格外的慢。」
「不用等也知道結果,他能去這樣的比賽,是很厲害了。但也僅止於此了。每年參加這個競賽的有太多來自全國各地的天才……」
「對!」米婭快樂地應和道。
外網上也有人在關注這個競賽。
【今年會有誰拿獎金?班尼迪克?鮑莉?】
【班尼迪克吧,他ins粉絲都有六千萬了,他很厲害的】
就連國內也有人在小眾論壇上問了幾句。
【今年我們國內是不是沒什麼人去參加?】
【是啊,幾個大神去年都參加過了……今年好像沒什麼人。】
另一頭。
宴文嘉鬱郁地打了個噴嚏,搞得助理全都慌忙了起來:「原哥,沒事吧?」
「是不是最近通告跑太多了?」
宴文嘉擺了擺手,面不改色地往前走。
弄得一幫助理忍不住暗暗感嘆。
原哥現在變了啊,竟然再也不會,動不動就甩手不幹了。
這時候迎面走來了幾個藝人。
他們是一家公司的,都是近來小有點水花的小鮮肉。其中有一個小鮮肉的臉相當眼熟。
宴文嘉盯著對方看了一秒。
驚得對方縮了縮脖子,加快了步伐。
「原哥。」經紀人快步走來,咽了下口水,臉色有點尷尬:「原女士要見你。」
宴文嘉這才收起目光:「哦,那就見吧。」
而那個小鮮肉走遠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嚇死了。」
「小金,你怎麼回事?」
旁邊的人也問:「金哥,你得罪過原哥啊?」
金函學搖了搖頭,臉色有點奇怪。唉,他好想告訴這些人,差一點,他就能抱上顧雪儀女士的大腿了!唉,他和一次乘風而起的機會生生擦肩而過了,唉!
宴文嘉進了化妝間,原靜已經坐在那裡等了。
這還是從過年開始後,兩人第一次見面。
原靜眼底掠過了一絲尷尬,說:「我看見了,你的新電影的確演得很好。」
豈止是很好。
現在業界都快吹翻天了。
連帶同時上映的李導的《間諜》,都取得了不俗的票房。觀眾們越是對比,越是認為宴文嘉的演技是相當可塑的。
宴文嘉心底是有點高興的。
但再仔細一琢磨,那點高興好像也並不多,沒有他想像中的多。
原靜結婚後,不想面對宴文嘉這個證明她曾經犯下過錯誤的存在,她對宴文嘉是有刻意忽視的。直到小女兒出生,她才又重拾了當年生下宴文嘉時的那點慈愛之心。
於是她懷著愧疚,並不對宴文嘉的生活過多指手畫腳。
宴文嘉想要怎麼樣,就怎麼樣。
一面又努力想要將宴文嘉和原家綁在一塊兒,努力讓他感受到,自己是愛他的。
但事實證明,失敗了。
原靜說:「我不是個好母親。」
過去,原靜也沒少說這句話。
宴文嘉聽了太多遍,他脾氣並不好,內心總蒙著一層陰霾。每次聽見的時候,他都會不冷不淡地道:「哦,誰說不是呢。」
但是宴文嘉腦子裡那根擰巴的筋,好像突然間被抽掉了。
宴文嘉沉默了幾秒,說:「還行吧其實。」
原靜頭一次聽見這麼不一樣的回答,她驚訝了一瞬,感嘆了一聲:「嘉嘉長大了。」
宴文嘉忍不住說:「其實我早就長大了,在你沒注意到的地方。」
原靜的刻意迴避,讓他覺得人生灰暗。
原靜小心翼翼的照顧,也讓他覺得說不出的抑鬱難受。
宴文嘉有時候也覺得自己挺煩的。
過去他是真的想過,如果哪天不湊巧,真在外面死了那就死了唄。
他挺煩人的。
像是一頭扎進了一個裝滿陰雲的罐子,從此就掙脫不出來了。
原靜怔怔望著他,流下了眼淚。
宴文嘉呼了口氣:「我現在能對自己的決定負責了,我也學會怎麼去做好一件事了……你不用擔心了,好好過你的生活吧。」
「可是……你不管長到什麼年紀,也還是需要母親的。」這是原靜後來鼓起勇氣面對錯誤,又想要重新給予宴文嘉母愛的原因。
宴文嘉按了按胸口。
那裡卻已經不再是空蕩蕩的了。
宴文嘉想了想,從兜里掏了個紅包出來。
那個紅包貼身跟著他都好多天了。
宴文嘉指著紅包說:「這個,有人給我了。」
原靜頓在了那裡。
經紀人怕他們吵起來,忍不住在外面敲了敲門,小聲說:「原哥,別忘了通告……」
宴文嘉起身走了出去:「我先走了,我要去工作了。」
我要去工作了。
這話從宴文嘉口中說出實在太不可思議。
他在原靜看不見的地方,完成了一場悄無聲息的蛻變。
原靜嘆了口氣,眼眶更紅了。
宴文嘉回到酒店,怎麼都睡不著。
翻來覆去幾個小時,轉眼天都亮了。
宴文嘉忍不住摸出了手機。
他習慣於將抑鬱與焦躁,都埋在胸中。
世界上的人很多,從他身邊來來去去的人也很多,可宴文嘉從來感覺不到真實感。他覺得每個人都離他很遠,他孤獨且冷得厲害。
通訊錄擺在手機里,也僅僅只是「通訊錄」而已。
但這會兒他窩在被子裡,滑來滑去,最後頓在「顧雪儀」三個字上。
顧雪儀接到電話的時候,正準備休息。
她盤腿坐在床上,姿態懶得懶散,聽宴文嘉叭叭叭地,從自己這段時間都去哪兒路演了,發生了什麼事,又參加了什麼活動,粉絲怎麼樣,業內怎麼誇他……
顧雪儀耐心地聽了下去。
她知道,宴文嘉真正想說的話,都藏在最後面。
宴文嘉都叭叭兩個多小時了,他還渾然不覺。
等叭叭到實在嘴都幹了。
宴文嘉咽了下口水,感覺到沒話可扯了,這才幹巴巴地說:「原靜來找我了。」
「嗯?」
「哦,就是我媽。」開這個頭其實也沒那麼難,宴文嘉頓了頓,然後就又接著叭叭叭,一股腦兒先將原靜的話說了,再是講那些過往的牽扯。
「我讓她去過自己的生活。聽上去是不是特別……」宴文嘉頓了下:「無情。」
宴朝暗暗皺了下眉。
房間裡太安靜,他隱隱約約也能聽見宴文嘉的聲音,「原靜」這個名字也進入了他的耳中。
宴家幾個小孩兒,他並不過問,但並不代表他一點都不了解。
宴文嘉的那些痛苦,他是無法共情的。
但他驚詫於,宴文嘉連這些都和顧雪儀說。
而且……還說了這麼久。
廢話都得以小時計。
顧雪儀並沒有注意到宴朝的神色,她眉眼低垂,仿佛蒙上了一層溫柔的色彩。
他聽見她不急不緩地說:「很理智且有用的建議。」
「不無情嗎?」
「但人往往都是受感性支配,她聽了肯定會難過。」
宴文嘉揪住了床。
「其實你也不用徹底和她撇清關係,她依舊是你的母親,過節的時候,你去看望她,說一些話,想離開就離開,不需要強迫自己配合他們做出和睦的假象。」
宴朝垂下眼。
對宴文嘉倒是很溫柔。
「她如果覺得難受,你就告訴她,你是不希望破壞她新的家庭,所以客客氣氣地來往是最好的。」顧雪儀頓了下說:「對什麼人講什麼話是一門學問,哪怕是理智且有用的建議,在面對你珍惜的人時,也應該懂得適當變換語氣和說法,這樣能達到更好的效果。」
……
這通電話一直打到了米國的半夜。
宴文嘉像是把他這輩子的話都說完了。
等掛斷電話。
顧雪儀都覺得脖子都有些僵硬了。
她抬頭一看。
12:11
顧雪儀還從來沒熬過這麼久的夜,立刻就洗漱睡下了。
宴朝還是睡在了沙發上。
等到第二天,宴朝先起了床,洗漱完,換上新的衣服。
他在鏡子面前頓了頓。
眼下微微腫。
宴朝面不改色地用力揉了兩下。
等顧雪儀再起床的時候,見到的都是眼下微青黑微腫,眼底帶著紅血絲的憔悴模樣。
顧雪儀見到的都是他一絲不苟、風度翩翩的模樣,哪裡見過這樣的?
顧雪儀頓了下,很快就做出了決定:「宴總晚上一起睡床?床足夠大。」
宴朝立馬點了頭:「好。」
他說著又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昨天去和福勒家族的人見面時,都差點睡著了。」
說完,宴朝也不在這個話題上多做停留,免得顧雪儀太聰明一下反應過來了。
宴朝緊跟著問:「今天還要出門嗎?」
顧雪儀:「嗯,去博物館。」
宴朝對博物館一樣沒有興趣。
他揉了揉額角說:「我也一起去吧,今天狀態不好,福勒家族老奸巨猾,坐不到一張談判桌上去。」
顧雪儀多看了他一眼。
是嗎?
但想了想,也沒什麼可拒絕的理由。
「那宴總就一起吧。」
等下樓吃了早餐,顧雪儀又讓菲傭給她的熱水壺灌滿了熱水。
這個天氣還是比較冷的,偏偏國外有少有喝熱水的習慣,路邊賣熱咖啡的倒是多,可顧雪儀不喜歡咖啡,倒不如自己帶水了。
菲傭灌好水,就要遞給一邊的手下。
宴朝突然伸手接了過來:「給我吧。」
宴文柏這才反應過來:「大哥也要去?」
「嗯。」
隊伍就這麼眼看著變長了,兩個小的連反對的權利都沒有。
大嫂開小課,幹嘛帶大哥?
這次他們去了大都會博物館。
裡面有數件從國內流出的文物。
等進了門,哈迪斯就要去請翻譯。
顧雪儀說:「今天不用了。」
他們沿著路線往前走。
秦青銅鐘,鍍金帶鉤,彩繪陶杯,青釉魂瓶……它們形狀各異,有銅器、有瓷器、有金銀玉器……色澤各有不同,也分別出自不同的朝代。
宴家三個人沒一個了解的。
反倒是顧雪儀能侃侃而談。
「這個出自戰國……這個出自唐朝……」
他們不自覺地就認真聽起了她說話的聲音,那些蒙著一層層歲月風霜的古物,好像從她的口中,撩開了那層神秘面紗,露出了瑰麗的一面。
連哈迪斯都聽得微微入了迷。
他這下有了種想法,他覺得顧雪儀似乎並不是真的喜歡他們國家的歷史文明……
從堯舜禹,到秦朝一統天下,秦軍豈曰無衣的悲壯與團結,再到唐朝盛世,到宋時經濟文化繁榮的鼎盛,明時的天子守國門……
她並不過多贅述,大都只是寥寥幾句就帶過。
壓根就沒認真聽過幾節歷史課的宴文柏支起了耳朵,宴文宏也聽得微微怔忪。
宴朝目光一閃,隱約猜到了她的用意。
顧雪儀頓住腳步,轉眼就講到了近代史。
「……擺在這裡的文物便是這樣流出國門的。」
宴文柏擰起了眉,唇也抿緊了。
他共情得比宴文宏要更快。
顧雪儀問:「知道米國有多少年的歷史嗎?」
這個宴文宏知道:「二百四十多年。」
「知道華國有多少年的歷史嗎?」
「……四千多年。」宴文宏說出口,突然頓了下。
這些並不是什麼稀奇的知識,大部分的華國人都知道的。可知道是一回事,當置身於博物館中,從口中說出來是另一回事。
尤其當先見過了米國的歷史,再回頭來看華國的歷史。
對比尤為明顯。
哈迪斯:「……」
感情顧雪儀先帶宴家少爺去米國博物館,是為了更好地拉踩!
「你們讀歷史嗎?」顧雪儀又問。
宴文柏:「沒有。」
宴文宏也搖了下頭。
「讀史明智,鑑往知來。」顧雪儀說。
這句話宴文宏倒是有所耳聞的。
哲學家弗蘭西斯說過「讀史可以明鑑」。
於是宴文宏點了下頭。
「也不僅止於此。人一輩子會從不同的人身上感到歸屬感。從父母的身上,感覺到家的歸屬。成婚生子後,從自己的三口之家感覺新的歸屬。這些是會變的。可唯有一種不變。當你讀歷史,站在博物館裡,你會感覺到對民族文明,對整個國家,對故鄉腳下那片土地的歸屬。」
「競賽結果快要出來了吧。」顧雪儀又說。
宴文宏點了下頭。
顧雪儀笑了下。
她希望宴文宏能走得更高更遠,而不再單單只是被束縛「討人喜歡」的圈子裡。
宴文柏也一樣。
宴朝緊緊盯著她,也忍不住勾唇笑了下。
……
媒體們很快又拍到了宴朝和顧雪儀新的照片。
【宴先生手裡拿的是什麼?】
【熱水壺?華國人好像很喜歡那東西】
【他是給他的太太拎的嗎?】
哈迪斯反倒被忽視了個徹底。
轉眼到了三月四日。
英特爾科學獎在它的官網公布了新的獲獎名單。
名單不短。
從四十人決賽中,最後選出前十名。
無數的英文名堆積,擁簇起了最上面的那一個名字。
真正的學術界是不摻假的。
這個名字一下又驚爆了外網,尤其是在剛剛熱議過那位來自華國的顧女士之後,又出現了一個厲害的華國人?
與此同時,宴文宏也接到了競賽方的邀請,請他前往參加頒獎會,以及發表獲獎感言。
另一邊。
顧雪儀倒是突然想起了一個問題:「宴總好像兩天沒工作了?」
宴朝:「啊,是嗎?」
顧雪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顧雪儀倒沒再往下追問,因為他們作為家屬,一併受邀要前往頒獎現場。
二人換上正裝之後,就前往了現場。
顧雪儀和宴朝兩張華人面孔坐在中間,尤為的顯眼。
很快,宴文宏出現在了領獎台上,他的面容看上去越發乖巧。他伸手扶了扶話筒,然後驟然看向了台下的顧雪儀,眼底仿佛綴滿了星星。
他開口說:「首先,我要感謝我的大嫂,我最尊敬的人是她,我最愛的人也是她……」
最愛。
宴朝眼皮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我來啦!還欠一更,別熬夜等我!
我知道最近一周多更新都是近12點,不是我故意拖延。是我最近又開始失眠啦~寫文超開心的,每天康康你們的評論也超開心的,最近疫情我基本上除了睡覺就是在碼字啦。但失眠這東西,讓我累得要命,偏偏還得到早上才能睡著,一醒就是下午了。褪黑素,喝牛奶,戴眼罩耳塞,對我都失去了作用。所以現在的更新都是在保證自己失眠後能休息好的情況下,最大程度的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