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這隻粗糙的、暗紅色的大手後,沈星對著電話中快速說道:「在沒有得到我的命令以前,不管你們聽見了什麼,都暫時不要靠近三樓。」
話落掛斷了電話,他立刻後退數步,盯著越來越大的撕裂空間。
可以看見撕開的空間那邊是仿佛來自星空般的黑色深邃,不同於黑域裡的一片漆黑,還能看見有繁星點點在這即將從裂縫中擠出來的身影之後。
一個光禿禿的腦袋從裂縫中鑽了出來,這顆腦袋的前端天生有一個大大的「契」字,然後一個接近三米高的強壯身體出現。
這傢伙沒有穿衣服,全是都是紅色,就好像一種剛剛脫皮的動物,露出了新生的還沒有完全長成的嫣紅色肌膚。
只是仔細看去,這種肌膚早就已經定型,不可能是剛剛才長出來的。
沈星再次後退,把脊背抵到了臥室的門口位置。
就見那顆光禿禿的紅色腦袋抬起頭來,眉心中間只有一隻大眼睛,沒有鼻孔,但嘴巴卻奇大無比,彎成了月牙狀,可以看見它的嘴裡有兩排細密的已經紅得發黑的尖銳牙齒。
這就是契鬼!
只是短短几秒鐘,這一身紅色的大傢伙就站在了臥室里那張唯一的大床上。
不過它明顯太高,腰部彎曲,一步跨下,雙腳接觸地板。
在走動的過程中,那張明明很結實的大床傳出了在重壓下碎裂開的聲音,肉眼可見的裂縫布滿了床身邊沿。
來到地板上站定後,沈星感覺這屋裡的地面都往契鬼的方向隱隱凹陷下去,只是還沒有達到塌陷的程度。
契鬼裂開嘴,幾乎快拖在了地上的兩隻長臂微微抬起,它的兩隻手的指甲尖銳無比,刮在地板上發出讓人耳膩的響聲。
在契鬼還沒有表示時,沈星已經提前開口:「你好,契鬼先生!」
話落,他伸手一揮,來自於腦海中與「顧問」在之前訂立的契約顯現在自己和契鬼之間,字跡繚繚上升,非常清晰。
「這是我和『顧問』之間的契約,我相信你也有,但或許因為要管理的契約、承諾、合同等類似的事情太多,所以不一定會看得那麼仔細。請契鬼先生再看一遍。」沈星快速說道。
「顧問」與任何人訂的契約,契鬼這裡的確都會有一份,這也是它根據該契約確保訂立雙方能夠嚴格執行的基礎。
其實不僅是「顧問」的契約,只要異常做出了承諾,不管是與人還是其他異常,該異常的實力只要不超過契鬼,基本都會受到契鬼的約束。
不過講真的,在實力等級方面想要超越契鬼的異常,實際上並不多。
這份契約出現在眼前後,契鬼撇了撇嘴,露出細密而尖銳、讓人能夠產生密集恐懼症的牙齒,額前那個「契」字愈加鮮紅,目光投向懸浮在半空的契約。
【顧問與沈星之約
謹以顧問與沈星之意,訂立此約,恪守規則精神,契之以合,契鬼在上,雙方立誓盟定,共同遵守,如有叛之,惡懲。此約為:
顧問助沈星尋閻爺之下落,再探查人類味覺封印迷惑。
沈星助顧問尋閻爺完整心臟,並交付顧問。
以上。
顧問與沈星、契鬼各執一份,如非客觀情形,此約將顧問與沈星共縛。】
「請問……」沈星歪著頭,穿過半空飄浮的契約文字,看向對面的契鬼,「我有違約嗎?」
契鬼也看著他,但沒有任何表示。
「我助顧問尋找閻爺完整心臟,現在心臟找來了,你可以去鑑定,它不完整嗎?」
契鬼此刻也將頭歪了起來,盯著那契約上的文字查看,但還是沒有說話。
似乎,它並不會說話。
「顧問的意思是,我給它的心臟必須要保持異常特性的完整,否則那就不叫完整。契鬼先生你要知道,我只是一個正常人類,雖然和那些普通人類稍微有些不同,但我所理解的完整心臟,不就是一顆完好的、沒有破損的心臟嗎?我怎麼知道它要一顆保持著完整特性的異常心臟幹什麼?」
話落,就見契鬼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起來,嘴唇裂開,兩顆猩紅色的眼珠子滴溜溜旋轉。
沈星繼續道:「之前的契約也就算了,不信你可以翻看前面我們訂立的契約,哪一次我不是都滿足了顧問的古怪要求?什麼要面壁人的血,要無視人的血,還取走了特調組儲存室中一隻名叫肉球的異常的某個身體部位,現在又要一顆帶有完整特性的來自一隻異化後的特殊異常的心臟。你說,我作為契約的守約方,我容易嗎?」
隨著沈星的話出口,就見契鬼的表情越來越精彩,先是感到迷惑,繼而在沉思,然後整個人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最後表情變得狠厲,一股濃濃的凶煞之意瀰漫而出,幾乎快要化成一種鮮紅血液的實質狀態。
沈星裝作沒有看見,反而還有越說越委屈的趨勢。
「契鬼先生,這一次契約頂多只能算是雙方約定不清楚,而且我從來不會去打聽顧問為什麼會要這些東西,是一個很守序、很合格的契約人了。請你一定要查清楚了再懲罰!」
在他不停的重複「顧問」一直在尋找各種各樣不同的異常身體部位之後,契鬼對「顧問」的懷疑終於被完美激發。
實際上契鬼對於契約精神的看重,沒有誰可以比擬,所以這導致它平時只是一心注重如何保持約定的執行和公正,並不會對自己同樣執有的契約內容進行深層次的研究,去尋找契約背後隱藏的目的。
此刻經沈星「無意中」提醒之後,它當即在腦海里翻閱出了沈星與「顧問」之前訂立的契約,然後是「顧問」與其他異常或者當初的夜隱組織某些高層的契約。
這些契約無一不指向「顧問」實則上一直都在收集各類異常器官的事實。
這一刻,契鬼忽然醒悟了。
一直以來,它不僅是契約的看守者,更是「死亡」這一支異常鏈中、核心異常之下的第一頂級無序異常,相比較契約而言,它更算是「死亡」核心異常的管家、第一門徒、忠實而虔誠的手下。
對於「顧問」為什麼會收集異常的器官,契鬼作為「死亡」這一支的頂級無序異常,它非常清楚是什麼原因,這明顯就是「顧問」在為自己轉變異常等級而做的準備。
這一刻,它守護契約的關注點被天生的警覺直接改變。
「吼!」
嘴唇一張,發出一道低沉而憤怒的咆哮,震得整個三樓劇烈震盪。
樓下嚴密防備暫時不敢上來的沈星工作組成員、特遣隊員以及樓外嚴陣以待的武裝治安官們,在感受到了強烈的震動後,紛紛面露驚懼。
廖組長看了看手裡的電話,沒有見到沈星發信息或者撥打過來,他立刻制止了想要衝上樓去的特遣隊員。
「都別動,再等等!」
三樓臥室中。
契鬼已經沒有心情逗留在沈星這裡,它惱羞成怒,感覺這麼久以來,自己接到的但凡是「顧問」的契約似乎都是在幫著對方不停的收集各類異常器官。
雖然「顧問」的操作很隱秘,中間還夾雜著一些其他方面的契約請求,以此想要隱藏它的真實想法,但此刻契鬼注意到之後,再看這些契約內容,就仿佛在被「顧問」狠狠地打臉。
它仰天再次一聲怒吼。
就聽沈星道:「顧問一直以來都很會把自己隱藏起來,不過我感覺到它這兩天應該就在這附近,如果契鬼先生不介意的話,可以在這附近搜尋一番,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契鬼早已沒有了耐心,低頭狠狠地瞪了沈星一眼,又粗又長的手臂伸出,食指勾起來,那尖銳而鋒利的暗紅色指甲對著沈星隔空一點。
一股龐大的精神力夾雜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惡咒瞬間進入沈星體內。
因為有詭異惡咒加持,沈星的精神抗體根本無法發揮作用。
感覺到了胸口隱隱有疼痛,沈星將衣服拉扯開低頭一看,就見胸口皮膚顯出一個暗紅色的文字——逆!
這個「逆」字顯然是契鬼對沈星的評判,一個「逆」字足以說明它對沈星的認可是什麼。
雖然通過沈星,契鬼發現了自己一直以來似乎都被「顧問」玩弄於股掌之間,但這並不妨礙它對沈星不遵守契約的判斷。
即便沈星巧舌如簧,卻依然影響不了契鬼的評判。
一個「逆」字加持後,因為沒有鼻子提供呼吸,契鬼抬起頭張開血盆大口深深地吸了口氣,隨即它猛地轉過身子,一把將身前的空氣撕裂,頭一低、身子一躬鑽了進去。
這道空間裂縫肉眼可見的恢復如初。
沈星知道,這傢伙剛才那一吸,肯定是發現了「顧問」的蹤跡,而它這麼著急的想要離去,或許是擔心被「顧問」發現自己進而想要逃跑。
這就說明,「顧問」果然如沈星猜想的那樣,就在這西郊別墅的不遠處。
沈星立刻轉身拉開臥室門,大步走了出去,站在走廊上低頭往樓下一瞧,下面黑壓壓的一群人嚴陣以待。
工作組人員手裡全部拿著除異手槍,特遣隊員帶著精神隔離頭盔,將門羅套裝都推了進來,窗外隱隱還能看見守候戒備的武裝治安官隊伍。
再扭頭一瞧,隔壁臥室門打開,菲菲一臉驚訝的走出,輕聲道:「沈叔叔,剛剛那隻異常……很厲害。」
「嗯,你在家裡呆著,暫時哪兒也別去。」沈星點點頭,對樓下道:「廖組長,麻煩你派人上來和菲菲一起。」
又對特遣隊道:「你們,帶著門羅套裝跟著我來!」
一邊說著,一邊往樓下走去。
同一時刻。
一公里外小路旁的獨棟老式住宅內。
正在一樓床上躺著閉目養神的周智勇,忽然間有了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全身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脊背汗毛倒豎,就好像正在聽過一片極為強大的電磁場區域。
樓上忽然傳來阿依急促的聲音:「你是不是招惹到契鬼呢?」
「什麼?」周智勇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不能讓契鬼知道我在這裡,你自己應付,我先避一避。」阿依的話聲一落,整個人似乎立刻就消失不見。
說實話,如果碰到的是其他異常鏈的頂級無序異常,阿依也不會這麼匆忙就躲避,實在是因為契鬼屬於「死亡」核心這一脈。
對於「死亡」來說,作為四大核心中最為強大的核心,以目前阿依的實力也不敢輕易招惹。
「依娘,你等等!」
周智勇對著樓上大叫了一聲。
沒有阿依的聲音回答,而此時周智勇則是保持著抬頭看著二樓的姿勢,一動不動。
他的目光中,半空已經出現了一道裂縫,一隻紅色大手抓住裂縫邊緣猛烈撕開,強大的特性氣息翻滾席捲而出,接近三米的契鬼探出腦袋,面色凶戾,尖銳的牙齒咬得嘣嘣作響,一步跨出了裂縫。
「契鬼!」周智勇高度戒備,早就從床上跑下,將脊背抵在房間的角落裡,面向著契鬼高喊道:「這次違約的人是沈星,你生這麼大的氣、找我幹什麼?」
吼!
契鬼低聲厲喝,它的確不會說話,也無法通過其他方式進行表達,但此刻已經用不著再說什麼了。
紅色的粗大手臂伸出,五指併攏,指甲相互碰撞,對著周智勇猛地一抓。
周智勇的所有氣機被一瞬封死,四周空氣似乎都已凝凍,他的目光中,仿佛能看見一個大大的「咒」字衝著自己迎面而來。
但眼睛一眨過後,卻什麼字都沒有。
在這個關鍵時刻所有抵抗都是徒勞的,他的身體迅速一縮,就如變成了一個被放了氣的氣球,整個乾癟下去。
然後這個乾癟的皮囊瞬間凝固,形成了一個「咒」字的模樣,被契鬼伸手一抹,就如橡皮擦般將「咒」字直接抹掉,也等同於將眼前的周智勇完全從這世上抹除。
不過抹除之後,契鬼卻顯得更加憤怒,因為它發現真正的「顧問」跑了!
猛地一跺腳,同樣尖銳的暗紅色腳指甲在地上刮擦出白色凹陷的印痕,契鬼扭頭四處看去。
入眼之處只有大量堆放得整整齊齊的報紙。
契鬼右手一捏。
下一秒,嘭的一下,所有報紙炸裂成碎片,翻飛而起,將整間屋裡的空間完全填充。
這棟老式住宅的牆壁被契鬼直接撞碎了一面,站在住宅的後院,只見這後院之中依舊鋪滿了大量收購而來的報紙,密密麻麻堆滿了院子。
契鬼仰天張開嘴一陣猛吸,目光在報紙中來回掃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