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士服是學校統一發放的,不知道多少屆穿過,在畢業典禮的前一天發到學生手上。表演專業的精緻女孩比較多,比如405全寢。唐若遙平時裝扮有些隨意,但是此時在室友熱火朝天地用各種方法清潔學士服的氛圍里,她拿個熨斗不疾不徐地認真熨披肩倒不顯得特別突兀。
文殊嫻剛投來詫異目光,唐若遙便揚了揚手裡的熨斗,不以為意的語氣道:「要不要我幫你熨熨?我這快弄完了。」
文殊嫻嘿嘿笑,一邊說著這多不好意思,一邊麻溜把自己的粉色披肩遞了過去——她們在文、理、工、農、醫、軍事六大類里算文科,所以披肩的飾邊統一用的清新的粉色。
傅瑜君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多看了唐若遙一眼。
她對人的情緒變化比較敏感,這段時間,唐若遙心情都很愉悅,愉悅里還有一絲期待和緊張。
唐若遙把整個宿舍的學士服都熨了,包括學位袍、披肩,學位帽的帽頂都沒放過。文殊嫻大嘴巴嚷嚷出去,隔壁寢室跑過來把熨斗借走了,後來一個借一個,直到畢業離校,唐若遙再也沒見過她的熨斗。
學士服外不能套衣服,而附屬著裝是要求的,襯衣長褲,顏色不可過於鮮艷,可發揮的餘地不大。
唐若遙一大早起來,捏著下巴思考,挑挑揀揀地抱著一堆衣服進了衛生間,關上門慢慢試。最終挑了件款式經典很顯身材的刺繡白色襯衫,下裝著深素色裙子,頸脖修長白皙,佩戴鮮紅色領結,給她清淡的面容增色不少。
唐若遙站在穿衣鏡前,盯著自己特別定製的領結看,這個領結中央交叉纏繞,兩邊各多出一段細細系帶,不動它的時候就十分牢靠,但只要指尖捏著系帶輕輕施力往外抽,這枚領結便能輕易散開,有一種拆禮物的驚喜。
如果秦意濃願意拆她這份禮物的話。
不知道上回的氣她消了沒有?唐若遙對著鏡子揚了揚細白的脖頸,抿了抿唇,又喜又憂。
文殊嫻起來,看到唐若遙的領結哇哇大叫:「這個領結好好看!我怎麼沒有?!」
她說著伸手去抓,唐若遙不動聲色避開。
傅瑜君剛洗過臉,滿臉的水珠,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朝這邊睇了眼:「你當人家是你媽啊,什麼都給你準備好?」
文殊嫻不管這個,激動地問唐若遙:「還有嗎還有嗎?」
柜子的收納盒裡還放著其他幾隻不同顏色不同款式領結的唐若遙面不改色道:「沒有。」
文殊嫻面露失望,但她很快把這事拋到腦後。專心吹捧唐若遙,她不再用手碰了,只用眼睛描摹著:「這個是定製的吧?跟那些土了吧唧的地攤貨一點都不一樣,我好像有看到暗線繡的花紋。」
唐若遙淡淡嗯了聲,心裡沒來由地有點緊張,生怕她問起來為什麼要忽然定製這個。
文殊嫻自個兒想了個理由把自己說服了:「也是,你是代表嘛,要上台發言的,是得隆重點,和我們區分開來。」
傅瑜君正在喝水,聞言嗆了口水,登時咳嗽起來。
文殊嫻扭頭:「沒事吧?」
傅瑜君邊咳邊說,擺手:「沒事。」
唐若遙掠過來的目光和傅瑜君對上,傅瑜君和她對視一秒,淡定自若地移開視線。
唐若遙若有所思,又朝她看了看。
四人互相幫著把學士帽戴好,流蘇擺正,沿帽檐自然下垂,傅瑜君舉著自拍杆,三人簇擁在她身邊,傅瑜君問:「405甜不甜?」
眾人大喊:「甜!」
咔嚓——
在宿舍留下了一張珍貴的合影。
405的人緣很好,剛出個門,對門寢室門口站著個同樣穿學士服的同學,見到她們便親熱招呼道:「一起走嗎?我們也馬上好了。」
文殊嫻笑意盈盈,說:「好啊。」
後來變成了三個寢室,十來個人,浩浩蕩蕩地往外走。
人群里有意無意便會形成領頭的,唐若遙不喜出頭,把大大咧咧的文殊嫻推到了最前面,她和405其他三個人緊隨其後,再後面就是其他寢室的了。
一行人有說有笑,分外輕鬆,連唐若遙都忍不住揚了揚唇。
在前往禮堂的必經之路,一行人和霍語珂領頭的另一隊人狹路相逢。路其實不窄,兩邊人雖然多,但讓一讓也就過去了。
唐若遙自發挪動了一下腳步,打算讓對方先走。肩膀忽然纏來一隻手,文殊嫻將她緊緊攬住,和她並肩站到一起。
唐若遙:「……」
在表演班的女生里,以文殊嫻為代表的405,和以霍語珂為代表的的432是兩個陣營。文殊嫻這邊的佛系一點,也不拉幫結派,就是關係親近些而已,中立的也可以算進這裡。霍語珂那邊大部分都是她的跟隨者,有的是想跟著她得到好處的,有的是出於嫉妒,站到了對面。
兩邊互相看不順眼,在道路中央僵持。
唐若遙低聲勸文殊嫻道:「都要畢業了,不要惹事。」
文殊嫻同樣壓著聲音:「什麼叫惹事,我們先來的,你說得對,都要畢業了,不能再忍著這龜孫子,以為沒人能治她是不是?」
霍語珂豎直了耳朵,眼神意味不明。
「好狗不擋道!」霍語珂後面有個小跟班狗仗人勢地嚷了一句。
霍語珂扭臉捕捉到那道聲音,眸心閃過不悅,聲音的主人縮著脖子往後躲了躲。
文殊嫻哼笑一聲,提高聲音,反唇相譏道:「是啊,好狗不擋道,請問諸位好狗能趕緊讓我們這些人過去麼?」她在「人」字上咬了個重音。
霍語珂臉色難看。她身邊的人察言觀色,迅速罵了回去。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在道路中間爭吵起來。
不知道哪方先動手推搡了下,場面便一發而不可收拾。撕衣服扯帽子是不可能的,形象還是要形象的,就是罵戰升級,互相推搡推搡。
圍觀的人涌過來。
誰都沒注意到不遠處有輛保姆車停下,後車門打開,裡面走下來一個穿著白色職業套裝的女人,黑色披肩發,每一根髮絲都服服帖帖,一絲不苟。
她戴著一副金屬框的眼鏡,目光沉靜,小心地避開唐若遙的視線,悄然靠近了人群。
文殊嫻吵得上頭,破口罵道:「霍語珂你還要點兒臉嗎?當誰不知道你那個《南山下》的女主是怎麼來的嗎?競爭不過就耍陰招,我呸!」
唐若遙滿心無奈,但文殊嫻為她衝鋒陷陣,她不好龜縮其後,只得一隻手擋在身前,小心護著自己的領結,臉上仍是清清冷冷,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一副「與我無關」的置身事外模樣。
她這個與世無爭的吉祥物卻拉足了仇恨。
霍語珂緊盯著風暴中央的唐若遙,目光恨不得將她生吞下去,唐若遙卻在看……霍語珂循著她的視線望去,一輛保姆車的車尾?
自己竟然連隨便路過的一輛車都不如?
欺人太甚!
霍語珂急火攻心,幾乎嘔血,心口一陣起伏,冷笑著說:「我就是搶了她角色,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405這方陣營里譁然。
關菡同樣一驚,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蹙,鏡片後閃過一抹亮光。
文殊嫻氣得腦仁直疼,大叫了一聲。
有臉有皮的她還能爭個輸贏,對上這種無恥得理所當然的人,她真是沒有一點辦法。
「艹!」文殊嫻理智全無,什麼都顧不上了,挽胳膊擼袖子就要揍她一頓,霍語珂那邊的人也早有準備,派了幾個個高體強的到前排來。
卻忽聽得傅瑜君一聲驚呼:「唐唐,你去哪兒?」
眾人回眸,唐若遙早已離開中心,朝一個方向追去,而她前方,一輛車的車影剛消失在道路盡頭的拐角處。
餘下的人面面相覷,表情精彩。
一場即將到來的衝突,由於唐若遙提前離開,烏龍地結束。
關菡悄悄地來,悄悄地又走了。
唐若遙今天穿的是平底鞋,方便跑步,車輛在校園裡註定不能開得太快。唐若遙單手捂住領結,發足狂奔,從道路旁的人行道追,剛好能綴上後面那輛保鏢坐的轎車的車尾。
保姆車車窗遮光膜貼得很厚,離得又遠,從外面什麼都看不到,但唐若遙心臟怦然跳動,她直覺裡面坐的就是秦意濃。
秦意濃收到關菡的消息:【這邊結束了,我現在過去,你在車上等會兒我】
將手機倒扣在一旁,重新閉目養神。
兩輛車都停在禮堂附近的停車場,唐若遙在不遠處的樹後停下,汗流浹背,臉頰因為過度運動泛出異樣的紅潤,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地喘著氣,目光緊緊鎖住保姆車的車門,遲遲沒有動靜。
後面那輛加長轎車門大開,出來六個虎背熊腰的黑西裝保鏢,面無表情地圍在車門邊,保姆車依舊安靜。
唐若遙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猜錯了,不是秦意濃?但是會這時候來的明星,除了秦意濃她想不到還有誰。
耳旁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騷動,唐若遙回頭看去,饒是她見慣了媒體,也不由得被這個陣仗嚇了一跳。一群一群的媒體,架著長槍短炮前赴後繼地涌過來,黑壓壓一片,隨著他們的推進,連那片天色都跟著驟然暗了一下,如同蔓延的黑色恐怖。
停車場的保安防線早已被突破,人群還在不斷增多,一眼仿佛看不到盡頭。
萬人朝聖。
唐若遙心裡浮起不恰當的比喻,不由得屏息,這就是秦意濃的地位嗎?
關菡在娛媒外圍,奮力扒了幾下,根本進不去,急得跟熱鍋螞蟻似的團團轉。到底還是來晚了一步,她在心裡恨恨地罵,這群娛媒看到秦意濃就跟聞到肉骨頭的狗一樣。
關菡走到一旁,給孫校長打了個電話,面沉如水:「校長,我們被堵在停車場了。」
孫校長在那頭也挺急的,抱歉地說:「我已經派了一支保安隊過去了,你們再等等。」
「一支夠嗎?」關菡望了一眼烏壓壓的記者,她們已經做好準備了,沒想到娛媒比她們想像得還要瘋狂。
孫校長抹著汗:「我再派一支。」
他今年第一回請秦意濃,一定不能出什麼岔子。
鏡頭懟到了保姆車車窗外,毒蛇一樣黑洞洞地往裡鑽,秦意濃嫌惡地抄過張冊子,擋住了窺探的視線,重重地吐了口氣。
她被困在了車上。
唐若遙在旁圍觀了一會兒,終於得出了這個結論。
她抿了抿唇,主動從樹後走了出來。
記者們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保姆車,沒注意到不遠處的人影。
最外圍的一個男記者高舉著相機,踮著腳尖,也不管能不能拍到,總之先一頓狂拍。肩膀上突然多了只修長白皙的手,拍了拍。
記者垂眼看到,不管這手看起來多麼像美人的手,他也沒回頭讓位。新聞面前沒有美人。
又拍了拍。
記者不耐地回頭:「煩不——」
他喉嚨仿佛生生被一隻手掐住似的,戛然而止,眼珠幾乎瞪出了框。
唐若遙漠然地看著他:「你們在幹什麼?」
旁邊的一個女記者已經尖叫出了聲:「啊!!!是唐若遙啊——」
拍不到秦意濃,拍到唐若遙那也是獨家!
擁擠的記者群迅速分出了一大波人,將唐若遙團團圍住,相機、錄音筆幾乎懟在她臉上,七嘴八舌地開始問問題,唐若遙一張冷淡臉,心不在焉地回答著。
餘光瞟見關菡趁機穿過人群,迅雷不及掩耳,上了保姆車,唇角勾了勾。
作者有話要說:
唐唐(表面性冷淡,心裡笑嘻嘻):幫老婆解圍,嘻嘻嘻
小劇場:
平時的唐唐(咚咚咚敲木魚):佛得不行,萬事萬物都雨我無瓜
媒體:秦意濃!
唐唐(咻的衝出去):!!!老婆在哪兒我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