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登上馬車時，溶月手心裡全是冷汗。
巴掌大的俏臉微微泛白，薄唇抿成一條直線，胸腔里好像塞了一隻兔子，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忽然一雙灼熱乾燥的大手覆在她手背上，帶給她些許安慰。
她抬起眼眸，對上孟行止平靜淡漠的目光，輕輕喚了聲「侯爺」。
「嗯。」孟行止面色不改，將她心底的忐忑不安看在眼中，語調難得溫和幾分：「盡人事，聽天命，本侯會繼續尋找神醫，若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就只能你頂上了。」
好似一團濕棉花堵在溶月胸口，壓抑著，上不去也下不來，猶豫了好一會，才說道：「好。」
回到侯府後，在孟行止的默許下，溶月一心撲在研製血毒解毒之法上。
沒了陳氏和杜嬤嬤作妖，侯府內宅尚且安寧。
可年關將近，一直在城外靈濟寺祈福的老夫人和三小姐也回來了。
這日清晨，溶月還未睡醒，便被門外使勁敲門的小圓吵醒了。
她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剛剛撐著身子坐起來，小圓便推門而進，圓乎乎的小臉上掛著燦爛的笑。
「溶月姐姐，老夫人和三小姐回來了，府中下人都有賞賜，咱們也去領賞啊。」
小圓提到賞賜，雙眸都亮了幾分。
溶月打了個呵欠，眸底滿是困意，無奈地笑了笑，道：「你去吧，我好睏，還想再睡會。」
聞言，小圓忽的湊上前來，將她細細打量了一遍，忍不住皺緊眉頭，道：「溶月姐姐，你近日都在做什麼？我瞧侯爺也沒有喚你去伺候，怎麼還是這般疲倦？眼下都有烏青了。」
溶月微微一怔，素白手指輕輕撫上雙眼，聲音溫軟道：「這麼明顯嗎？」
「對啊。」小圓點頭如搗蒜，臉頰上浮起淺淺的酒窩，「是不是侯爺沒喚你去伺候，你擔心啊？」
「去去去。」
溶月被她揶揄的目光看得面頰緋紅，當即便擺擺手，故作兇狠道：「小妮子就知道胡說八道，仔細我撕了你的嘴。」
小圓當即捂住小嘴，可憐巴巴地眨了眨眼睛，道：「我不敢了，溶月姐姐別……」
瞧她那可憐勁兒，溶月頓時噗嗤笑出聲來，「嚇唬你呢，你快去領賞吧，我就不去了。」
見她真不打算起身去領賞，小圓眼睛滴溜一轉，在房間裡掃了一圈，便乖乖走出臥房。
溶月本想再睡一會，可被小圓鬧騰幾句，又沒了困勁兒，乾脆起床繼續研究她那堆藥，看能否配出更合適的解毒方子。
然而，不等她有頭緒，東邊老夫人的院子便來人了。
滿頭銀絲的齊嬤嬤站在庭院台階下，表明來意，說要找伺候侯爺的溶月姑娘。
聽到動靜的她當即放下手頭上的事情，走出臥房，向來人行了一禮，道：「齊嬤嬤，奴婢就是溶月。」
老夫人每年冬天都要去靈濟寺祈福三月，平常日子都在侯府，齊嬤嬤作為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就算孟行止也要給她幾分顏面，溶月自然認得她。
見到她，本滿眼溫和的齊嬤嬤眸底掠過一抹凌厲之色，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蒼老的聲音帶著幾分冷意：「果真是個惹人憐愛的女子，難怪侯爺如此縱容。」
溶月垂眸，心底驟然湧起陣陣不安，面上卻不敢生出任何不對的神情，只乖乖說道：「齊嬤嬤說笑了，奴婢只是侯爺身邊伺候的丫鬟罷了。」
「呵。」齊嬤嬤冷笑一聲，並未說話，當即便先一步走在前頭，道：「老夫人想見你，隨我來。」
溶月低眉順眼地跟在齊嬤嬤身後，行至東邊老夫人的庭院。
剛踏進庭院的門，一盞滾燙的熱茶便重重砸在她跟前，滾燙的茶水瞬間融化了地上那層薄薄的積雪，碎片四濺，叫溶月心驚膽戰。
「老夫人，溶月姑娘來了。」齊嬤嬤當即變換了臉色，笑吟吟地向前走去。
溶月悄悄看了一眼，身穿絳紫色繡金袍子的老夫人坐在屋檐底下，手捧著銀絲手爐，滿頭白髮，絲毫不影響她周身散發的凌厲氣息。
「想看，就大方看，偷偷摸摸，成何體統。」
老夫人聲音低沉，無形中飄來許多壓力。
心知自己被發現了，溶月索性抬起頭來，坦坦蕩蕩地與老夫人對視。
「奴婢，問老夫人安。」
她聲音溫軟，帶著難以言喻的乖順。
可正是這幅低眉順眼的模樣讓老夫人覺得厭惡。
「聽說，止兒近日，很是寵愛你？」
老夫人聲音低沉，漫不經心地摩挲著銀絲手爐，唯獨那雙跟孟行止極為相似的眼睛，深邃幽暗，銳利如刀。
溶月微微弓著身子，軟聲解釋道：「侯爺心慈，待府中下人皆十分寬厚，奴婢只是其中之一。」
「倒是長了一張伶牙俐齒的巧嘴。」老夫人輕哼一聲，「若非你，止兒怎會當眾杖斃兩個丫鬟，導致外界流言蜚語，傳得沸沸揚揚，止兒更是得了嗜血好殺的名頭。」
老夫人說著，凌厲眼眸中的厭惡更甚，「如此的狐媚子，留在止兒身邊，只會是個禍害。」
「老夫人息怒，侯爺明察秋毫，自有他自己的判斷，奴婢身份卑賤，不敢影響侯爺。」
溶月身子微微顫抖著，心下早已生出陣陣慌亂，俏麗的小臉有些泛白。
老夫人離家之前，她便成了孟行止的暖床丫鬟，對此老夫人並無異議。
不曾想，老夫人從靈濟寺回來，便對她生了不滿。
正當溶月心亂如麻之際，跪在角落，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小圓突然抬起頭，看向老夫人，求情道：「老夫人誤會了，溶月姐姐她從未有過不軌之心，對侯爺更是一片忠心，從未有過逾矩。」
老夫人眸色愈發凌厲，冷冷掃了小圓一眼。
齊嬤嬤當即上前，狠狠甩了小圓一巴掌，罵道：「主子說話，何時輪得到你開口。」
小圓捂著紅腫不已的臉頰，還欲開口，就被溶月一記眼神噎了回去。
小圓性子單純，總直言直語，平日就容易得罪別人。
老夫人今日分明就是衝著她來的，小圓多說幾句，怕是會惹惱老夫人了。
思及此處，溶月愈發想不明白，老夫人剛剛回府，為何就迫不及待地想處置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