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靈把勤政殿堆積的事情做完,請了旨意出宮,去茶樓問話。
劉信一早得了信,便等候著了,淺靈問道:「查到了麼?」
「早便查到了,只是姑娘先前養病治傷,不敢讓姑娘另外煩心。」劉信道,「現在的大理寺卿程良碩,是禎和十六年郢州的解元,後來他去汝陽求學,借住在一位鄭大儒家中,與大儒的千金漸漸生了情愫,便與大儒約定,待來年及第,便來求娶鄭小姐,誰知……」
「怎麼?」
「誰知,禎和十九年,因為那件人盡皆知的事情,鄭家也受了牽連,男丁全部問斬,女眷充入教坊司。那位鄭小姐,本來已經逃出生天,卻被她身邊一個叫芳兒的婢女賣掉,輾轉又被抓回了教坊司。」
「芳兒?」
淺靈一下子想起那個在牢獄中發狂發癲的李芳娘,十指沒了指甲,口中沒了牙齒,眼睛凸瞪出來,整個人似一副骨架子。
獄卒說,李芳娘是程良碩負責審問的,所以,那身傷必也是程良碩折磨的。
對上了。
絲絲縷縷的疑竇,慢慢扣結起來。
劉信嘆了口氣道:「那位鄭小姐,自幼飽讀詩書,琴棋皆通,是個極風雅烈性的女子。她被賣到腌臢地方後,試圖毀容自盡以保清白,卻是不能成,後來變成了個半瘋子,臉上留了一道長長的疤。」
「後來呢?鄭小姐如何了?」
劉信搖搖頭:「歿了,她不堪受辱,抑鬱而終,被一張草蓆子裹著送去了亂葬崗。」
「是什麼時候?」
「二十三年的時候。」
「程良碩何時納妾?」
「二十七年,據說那個妾室神智不似常人,臉上還有……」
劉信說到這裡,也恍然大悟地,捂住了嘴。
「程良碩竟窩藏罪官之女!」
淺靈抬手示意他別說話:「你就當什麼也不知道,先退下吧。」
「是。」
淺靈把手摁在窗台上,心想,鄭小姐在教坊司遭遇了非人待遇,程良碩待鄭小姐如此情深,必然是恨極了當今聖上。
他如何痛惜心儀的女子,淺靈管不著;可他千不該萬不該,顛倒黑白,為淳王遮掩做事。
她想得入神,佟管事則在此時於門外叩門。
「打擾姑娘想事情實在不該,只是有個人求見姑娘,我實在不知該不該回絕。」
淺靈問:「是誰?」
「曹家小姐。」
「曹雨柔?」
淺靈許久未見過她,倒有些忘了她,只記得是個溫和懂禮數的,思量片刻便道:「請進來吧。」
曹雨柔帶著另一個人進了屋,面帶歉意道:「鄉君勿怪,今日是我冒昧了。」
「曹小姐有事但說無妨。」
曹雨柔道:「其實,想見你的不是我,而是……」
她向後看去,她身後的人摘了面罩,坐了下來。
淺靈見狀,問道:「王妃尋我何事?」
面前之人不是旁人,卻是已經嫁了宣王的王妃婁瑤倩。
婁瑤倩面色慘澹,像蒙上了一層灰,她道:「有件事,我思來想去,只有你能幫我,我只好厚顏來求。」
「什麼事?」
婁瑤倩抿了抿唇道:「本不想說出來惹人笑話,但現在,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我懷疑,宣王在外面有人了。」
淺靈倒茶的動作微頓,隨即繼續倒滿,把茶杯推過去。
「喝茶。」她道,「王妃何以這麼說?」
「今年進貢的雪雲香粉只有三盒,珍貴無比,我本以為輪不到宣王府,可宣王有一晚回來,我卻在他身上聞到了雪雲香粉的味道,進宮一問才知,原來皇后娘娘賞了一盒給宣王府的。可我沒有收到,府里其他妾侍也沒有,自然是給外面的人了。」
「我勸他不要沾惹什麼不三不四的女子,他不聽,麗妃也不加以勸告,還怪我善妒不懂得疼人,說什麼抓緊懷孕才是要緊。可他不回家,我如何有孕!」婁瑤倩氣苦,「他要想納妾,我還能攔著他不成?偏要這麼偷偷摸摸,沒得叫人噁心。」
淺靈道:「難為王妃開口,只是王妃想我為你做什麼?」
婁瑤倩道:「也不難,你如今在勤政殿做事,聽說很受陛下器重,你說的話想必陛下能聽得進去,你能否替我旁敲側擊幾句,讓陛下申斥宣王,約束了他的風流做派?旁的我不管,總不能讓我連作為王妃的體面都沒有。」
世人笑貧不笑娼,婁瑤倩嫁得再高,不得喜歡,沒有子嗣傍身,還是要叫人背後議論,她又是這樣傲氣的性子,怎麼受得了?
淺靈轉著茶杯,輕聲問:「王妃如何會想到找我幫忙?不怕我火上澆油?」
婁瑤倩道:「姜琢君被無罪釋放,你卻沒有急於打殺,而是直接登入朝堂,我便知你不是眼界狹隘之人,也意不在偏幫定王。你只是為我說幾句話,算是賣我一個人情,難道不好?」
「可以。」淺靈心思微轉,道,「也不算賣王妃人情了,王妃也幫我做一件事,我們各取所得。」
「好,你說。」
淺靈站起來:「請王妃跟我走一趟吧,曹小姐,請你隨意。」
曹雨柔明白這是不讓她跟去的意思,只好應承下來。
淺靈與婁瑤倩同坐一車,行了半晌,婁瑤倩漸漸沒了耐心。
「你要帶我去哪兒?」
淺靈在唇前豎起食指,把車簾輕輕撩開一條細縫。
「你自己看。」
婁瑤倩狐疑地瞟她一眼,湊過去,卻在看到桃林里那對鴛鴦郎情妾意的同時,瞪大了眼睛。
「好啊……好對狗男女!」
婁瑤倩怒極,即刻便要衝下去捉姦,淺靈則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這會兒鬧開了,對你有好處?」
婁瑤倩冷靜下來,只是胸口仍起伏個不停。
「成王屍骨未寒,他們兩個就勾搭在了一起……簡直不知廉恥!」婁瑤倩牙關緊咬,又是冷笑,「這光景,倒像他們是夫妻,我成了外人了,我非叫整個永章城來見證一下,他們這如膠似漆的模樣才好!」
「然後呢?」淺靈道,「旁人自唾棄他們的,回到王府,房門一關,你的日子該不好過還是不好過,婁家讓你嫁給宣王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讓宣王對你忠貞不渝嗎?」
「那,那……」婁瑤倩也反應過來,「難道就為給宣王遮醜,我就得忍氣吞聲,什麼悍妒、無子的罪名都得自己扛下來嗎?」
淺靈道:「你想要不沾惹惡名惡聲,也不是沒有辦法。」
婁瑤倩一聽,把頭湊過來,淺靈在她耳邊細細說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