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他說對了。
從前我是不敢見，而現在是不肯見而已。
不敢見，是因為我們的身份地位懸殊，我見他，根本沒有談判的餘地，只有他的霸道占有和控制。
不肯見，才是我有了選擇餘地以後的做法。
雨聲稍小了幾分。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緩緩地響起。
「我為什麼不見，陸少帥心裡不清楚嗎？」
陸楚寒那雙寒眸死死地盯著我，片刻之後，他說道：「陸某不知，還請賜教。」
好一個不知！
我的腿被魏良佐的鋼筋刺穿的那天，陸楚寒也挨了一槍。
一起流過血，受過罪。
可他是有預謀的，自願的，清楚知道一切緣由與後果的。
而我，是被迫的，恐懼的，被欺騙和利用的！
就像我們現在，共同淋著同一片天下的雨。
他濕漉漉的在外頭，我披著雨具在裡頭。
就算他親手給我治了傷，上了藥，也沒有用。
我淡淡應道：「因為我不認識陸少帥，素昧平生。陸少帥平日裡都是這麼求見別人家的閨閣小姐嗎，像個無賴漢一樣？
不見就在門口守著，非要下雨淋得受了寒生了病，好把罪過栽贓到別人身上？」
陸楚寒看著我，半晌沒吭聲。
我回過頭，看向顧大少。
「大哥，天氣寒冷，雨下得大，麻煩您安排人，幫我燒兩桶熱水。」
顧大少也沒問我要幹什麼，絲毫沒有猶豫就吩咐下去了。
「去給大小姐燒兩桶熱水。」
不大一會兒，熱水燒上來了。
我站在門房裡頭指揮。
「外頭天冷，給陸少帥倒點熱水。」
顧家的傭人果然靠譜。
打開門房的窗戶，舉起桶，「嘩啦」「嘩啦」兩桶水就直接澆到了陸楚寒的頭上。
他被熱水淋了一頭一臉，懵了。
冰冷的身體淋上熱水，隨即讓冷風一吹，一熱一冷，刺激著身體，越發寒意噬骨。
傷害了我，回頭佯裝不知，又溫柔地照顧我，欺騙我的感情。
和此刻讓他淋著大雨，往他身上澆上兩桶溫暖有什麼區別？
他那麼聰明，我不信他不懂。
他抬手抹了一把臉，心有不甘地看向我。
我已經轉身。
「今日還有事要忙，陸少帥請便。」
我只是還有些擔心丁香她們，連忙問顧大少：「大哥，鴻珍齋那邊……」
他點點頭，「都已經安排了，等雨停了，你那丫鬟和新娶的小老婆應該就接過來了。」
聽到他說「新娶的小老婆」，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孟如意啊，把她接過來陪我解悶也好。
正好還有很多事還要做呢。
傍晚快天黑的時候，雨已經停住了。
果然吃晚飯的時候，就聽見外頭有人道：「大小姐的客人已經請過來了！」
我連忙跑出去，就見丁香和孟如意兩個，一前一後地走進來。
見了我，孟如意有幾分意外。
「喲，顧大小姐親自懷孕啊？」
我給她丟了個白眼自己體會。
丁香拉著我做看右看。
「少爺怎麼打扮都好看，如今留著短髮，穿女裝，也好看，特別颯！」
丁香開心極了。
「顧家的夥計跟我透露消息，說顧家有個大小姐，已經走失十四年了。昨兒我看顧家的態度，我就猜到了，顧家人把少爺您帶走，肯定是天大的喜事！」
她又撅起了嘴，「我就怕少爺不要我了呢，顧家那麼大，傭人老多了，少爺該不會嫌棄我蠢笨不知禮數吧？」
孟如意拍了一下她的手。
「什麼話，顧家的人，哪有她自己的人好用。你看，這不是急著趕緊把咱們都接過來了麼。
我看那個大少爺人就很好，一看就是讓人羨慕的好家庭，才不像那些小門小戶的，規矩老多，沒什麼大本事，成天立規矩唬人！」
正說著話，又聽到不遠處一個少年略顯稚嫩的聲音：「什麼姐姐，我才不要叫姐姐，我又沒見過她，她憑什麼能當我姐姐，還全家拿她當個寶！」
回來的這兩日，全家上上下下當真是拿我當個寶貝。
這個顧府里，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不太和諧的聲音。
我納罕地站定，看著不遠處，二嬸半推半拎地把一個少年帶過來，顧老爺子也跟在他們身後。
少年看起來大概有十二三歲，個頭已經和我差不多了，眉眼同兩位哥哥相似，只是他看起來更為稚嫩青澀，骨骼尚未長足，帶著一股精瘦的機靈勁兒，長手長腳的。
他不情願地走到我面前，十分無禮地上下打量我。
二嬸連忙道：「若若，你別跟他一般見識。這是你小弟顧襄，從小家裡嬌慣壞了，養成了這潑皮樣兒，往後他要是冒犯你，你只管收拾他，動手打也沒事。」
「這就是我那個素未謀面異父異母的親姐姐？」
顧襄這渾小子一開口就滿嘴帶刺。
「也不怎麼樣嘛，除了長得漂亮點兒，還有什麼本事，值得全家成日裡掛念？也就是因為小時候走丟了，惹得全家都當成個大事，年年還要特意給做個生日。可沒我想像的厲害！」
他這麼說的時候，二嬸雖然嘴上呵斥他，但也並沒有太多抱歉的意思。
顧老爺子更是微笑不語，沒說什麼。
我一眼就看出來，他能這麼說話，自然也是因為長輩的縱容。
我是家裡唯一的女兒，但到底也是女兒。
顧襄這個小兒子，是二叔二嬸老來得子，全家也是寵得厲害。
別人欺負我不成，但要是顧襄處處跟我過不去，這碗水怎麼端，對大傢伙來說都是難題。
我要是不先把他給擺平了，以後在顧家，恐怕還有得折騰呢！
我笑笑，問道：「那你想像的姐姐該是什麼樣，怎麼樣才能讓你滿意？」
顧襄仰著頭想了想。
「自然是有本事的，比我這種小孩要厲害的！我很講道理，你從小被拐，不是你的錯，所以我不考你學問道理。我聽說你賣了不少古董給黎叔，那你肯定懂古玩吧？」
考我，我倒要看看他考我什麼。
我微微頷首，「略懂一二。」
顧襄沖我一招手：「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