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夜叉般的人型怪物沉默無聲,像是一具沒有情感的機械,遵循著林星潔的命令,將手伸入躺在地上的人的胸口內,迅猛精準地一把拽住蟲的尾巴。☺🐯 ➅9ร𝐇𝕌𝕩.C𝓸м 💲🐉
這副畫面讓他不禁聯想到一位熟練的屠宰工,正將開腸破肚的牲畜肚子裡面的內臟大腸全都一股腦掏出來的場景。
雖然眼前這一幕並沒有發生在肉體層面,沒有太過血淋淋,但看上去已經夠詭異了……
接下來,它的渾身升騰起了濃郁的黑霧,將蟲怪一點點從史暉的體內拽出來。
徐向陽和林星潔對這種蟲怪的樣貌已經算是熟悉了,前者甚至還通過「心靈感應」的方式親身體驗了一遍被附身的感覺;
但是當他們真的有機會親眼目睹蟲怪的正體,站在那蜿蜒身軀上的每處細節都能看清楚的位置,還是會覺得……渾身難受。
兩人順便開始交流起了對蟲類感覺的心得。
「我比較害怕像鼻涕蟲或是蝸牛那樣軟趴趴的蟲子,不,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噁心』,」徐向陽說,「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在爬樹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一條鼻涕蟲,那感覺真是難忘,我好幾天都覺得手指上有粘粘滑滑的感覺。」
「我比較討厭蜈蚣那種相對堅硬的,還有好多觸足,在地上爬來爬去,小時候看見了都會害怕到繞著走。軟體動物比較討厭蛆,因為它們總是在倒剩飯剩菜的垃圾桶和公共廁所旁邊,而且每次出現都是纏在一起一大坨……」
林星潔說到後來,連她自己都覺得有點受不了,抱著胳膊打起了寒戰。
徐向陽嘆了口氣。
「但是,這玩意兒不同。」
是的,蟲怪的樣貌和以上提到的節肢動物和軟體動物都不同;又或者說,它身上常見雜糅著數種蟲類的樣貌特徵,在視覺上的衝擊程度倍增,簡直堪稱噩夢中才會誕生的生物。
徐向陽在心靈感應里見到的景象都是呈現出黑白兩色、且景象較為模糊,聽到的聲音、感受到的事物都像是隔了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所以之前那會兒僅僅是覺得鬼屋內發生的事情很詭異。
現在想想,他們居然要把這種玩意兒吞入嘴巴里,這實在是……徐向陽不願意再思考下去了。
肥大臃腫的蟲體蠕動掙扎,看上去比他記憶中的要「胖」了不少;它張開被短小觸足包圍著的口器,發出無聲的尖嘯。
躺在地上的史暉亦隨之發出了悽厲的慘叫。
他所要面臨的,不僅僅是停留在肉體層面的痛苦,因為他的身體——無論是在肉體層面還是精神層面,實際上都已經和異類漸漸融合。
即使是沒能完全融為一體的嚴明俊,在蟲怪離開身體後都失去意識,變得與植物人無異,史暉的結果顯然只會比前者更糟糕。🍧♣ ❻➈ŜⒽ𝕦𝐗.𝒸σ𝓶 ♠😺
小安將他和蟲怪分離的過程,簡直像是將意識和靈魂從這具人類的軀體裡抽離,剩下的是僅僅殘留些許本能和意識殘骸的死肉。
而這種抽離過程同樣真切地反映在了生理層面:蟲怪離開史暉的身體後,這傢伙就像是扎漏了氣的皮球,皮膚整張鬆弛下去,仿佛在那一瞬間發生了急速衰老,乍一看只會讓人覺得是個皮包骨頭的乾瘦老人。
「咔哧咔哧。」
人型怪物一手提起虛幻的蟲子,布滿鱗片的健壯軀體中央,猛然開出一個漆黑的洞穴,內里則是正在高速旋轉的渦流。
它將正在掙扎蟲怪一把塞入其中;很快,它體內湧現的無窮無盡的濁流,將獵物徹底吞沒。
……
……結束了。
終於結束了。
林星潔揮了揮手,人型怪物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空氣中。
沒有驚心動魄的戰鬥,只有一面倒的虐殺,無情而殘酷的拔除,和充滿貪婪的意味的吞食。
而在整個過程中,徐向陽強迫自己沒有轉過眼睛,臉上的表情繃得緊緊,連脖子都像是凝固在石膏里那般僵硬。
無論是醜惡的、恐怖的,甚至是令人作嘔的,既然是他最好的朋友搞出來的場面,他覺得自己有這個義務從頭到尾看完,然後學著去接受。
這種責任感究竟從何而來,連他自己都說不上來。只是本能地覺得應該如此。
林星潔同樣一言不發。長發少女與他並肩站立在門口,靜靜看著這場詭異的「戲劇」落下帷幕。
「……好了,要走了。」
沉默片刻後,徐向陽眨了眨略顯酸澀的雙眼,如此說道。
「嗯。」
女孩輕輕點頭。
*
林星潔挑選的這個地方,是一棟冷清的住院樓里位置較為偏僻的隔間,與最開始出現破壞痕跡的舊倉庫有一段距離,顯然不是她隨便挑選的。
徐向陽只見到一輛警車過來。這會兒警察們應該是在醫院保安的帶領下去檢查現場了,不會那麼快就搜查到這件病房。
但是要說時間有多充裕,倒也未必,兩人需要在醫院裡的人們集結人手展開規模性搜查前離開,否則就會被人發現他們倆和「受害者」呆在一塊兒,到時候不受懷疑都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他們兩人該如何出去?像來時那樣走後門嗎?總感覺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
徐向陽正想著,突然眼尖地注意,林星潔的身體幅度輕微地搖晃了一瞬。
他頓時恍然,連忙衝上前去,及時扶住了女孩纖弱的手臂。
女孩看見徐向陽靠攏,下意識露出放心的笑容,同時徹底放棄了繼續支撐身體的打算,整個人軟綿綿地靠入男孩懷中。
是的,每次長時間且較為激烈地使用超能力後,林星潔的體力都會被劇烈消耗,這時候的她在一段時間內甚至沒辦法獨自一人行走。
如果只是為了對付一個史暉,林星潔可能還不需要消耗太大力氣;但嘗試一種全新的能力,就不在她的控制範圍內了。
清麗如畫的長髮女孩倒在懷裡,徐向陽卻沒心思感受那份溫軟旖旎。他望著朋友那張蒼白的臉頰,因感到自身的虛弱無力而微微擰起的眉毛,他的心臟像是被人一把揪了起來。
「你是笨蛋嗎?」徐向陽忍不住罵了一句,「明明知道自己有這種弱點,居然還一個人跑過來試驗新能力。」
林星潔眨了眨眼,被罵了卻不覺得生氣,只是笑笑回答道:
「所以我才在醫院裡啊……我打算做完事之後,就說自己貧血,去找醫生吊瓶葡萄糖。」
末了,她還補充一句:
「其實我最近已經有點慢慢適應這種負荷,所以不會馬上就倒下去。在停止使用能力前,我會保證周圍環境安全的。」
徐向陽沒話說了。
他其實是不滿於林星潔瞞著自己,但又有點不好意思直接開口;他想找個藉口,比方說批評這姑娘不夠小心,可目前看來她想得還是挺周全的……
「放心。」
林星潔沒有抬頭,只是將臉埋進他的胸口。
「以後不會了,要是再遇見這方面的問題,我會老老實實告訴你的,也不會一個人擅自行動。」
她的聲音悶悶的,卻聽得出語氣里的認真。
「——絕對不會了。」
徐向陽嘆了口氣。
「算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先帶你走吧。」
……
徐向陽扶著林星潔,慢慢走過長廊,走下樓梯,走出住院樓大門,走入深深的夜色。
「你是從正門進來的?」
「那時候我怕被門前堵著的人注意到,翻的後門。」
「咦?可是我現在……」
「是啊,你現在沒辦法跑。」徐向陽故意說道,「所以暫時只好帶你去門診樓打針吊糖水,等你身體先恢復再說。」
「不、不要……」
林星潔下意識喊了一句。
「我沒事的,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難道說,你怕打針?」
「才不是害怕啊。」林星潔嘟囔道,雙手抓著徐向陽的衣袖,將微微發熱的臉頰悄悄貼在男生的胳膊上,「……我只是覺得那是在浪費時間而已。」
聽見這種話,徐向陽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不由得笑出聲來。
「放心放心,我開玩笑的。警察這會兒都來了,把你帶給醫生反而會露陷,我可不能冒這個風險。」
「那——」
「我自有辦法。」
徐向陽回答道。
看他一副很自信的表情,林星潔便不再問了。
……
夜色正在變得愈來愈濃烈。
兩人又默默在一片漆黑的林間道路上走了一會兒。
風吹起兩側樹木的枝葉,茂密葉片相互碰撞的「沙沙」聲,聽起來就像是來自遠方的潮聲,他們倆宛如在海岸邊跋涉。
「喂,你……」
林星潔的語氣聽上去仍有遲疑。
「嗯?」
「你對我的新能力,怎麼想?」她輕聲問道,「不,與其說『新能力』,不如說那才是小安的本質吧?我感覺它之所以會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專門給人帶來恐懼的……」
「你到現在還在問這個。」徐向陽有些無奈地回答,「我說過,你只要願意,靠我汲取養分都沒問題的。」
「你傻啊,你都看見史暉那傢伙的下場了,竟然還說這種話?」
「那是因為附身他體內的怪物被抽離了,才會變成那副鬼樣子的。」
「這並不能排除這種能力的危險性,」林星潔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所以,以後這種話你就不要再提了。」
「那你也別問剛才那種話題了。」
徐向陽的反擊很利落。
林星潔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嘆息。
「我剛才不是答應你,不會再瞞你了。以後遇見這種事,我肯定會說的。」
「那你幹嘛還問?」
「但是,我還是希望能考慮到你的心情。」林星潔搖搖頭,「你真的不覺得害怕嗎?就像第一次見到小安那時候——」
徐向陽望著朋友的眼睛,她臉上罕見是一副極為認真的表情。他想了想後,老老實實承認了。
「要說害怕的話,是有點。我第一次看見小安,不是直接暈過去了嗎?」
「我就說……」
「不過,只有一點點而已。後來一想到是你在控制這一切,就無所謂了,只會覺得很可靠。」
「……真的?」
「真的。」
聽見少年斬釘截鐵的回答,林星潔總算徹底放下心來,輕輕吐了口氣。
直到這時,她才吃驚地發現自己的臉蛋變得好燙好燙。她頓感害羞,下意識將放在對方胳膊上的臉貼得更緊,不願意紅通通的臉蛋被看到。
可是,林星潔很快意識到一件事:自己的面龐變得那麼熱,卻又貼著人家胳膊,這會兒肯定早就已經被注意到了吧?
她忍不住悄悄抬起眼帘,想要去看對方的表情。這人是正在偷偷笑自己呢,還是什麼都沒有察覺到呢?
映入女孩瞳孔中的是少年那張繃得緊緊的嚴肅的臉,他正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對周遭一切都渾然未覺似的,自顧自帶著兩人一同前行……可是,像發燒般紅起來的耳垂,卻忠實反應了主人真正的心情。
林星潔忽然想笑,但她同樣學著朋友的樣子抿緊嘴唇,裝作沒看到的樣子,只是將懷中少年的手臂抱得更緊了些,亦步亦趨地跟著。
……
林間的濤聲圍繞著行走在夜色里的徐向陽與林星潔。這一刻,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