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 ❻➈𝓼ђǗⓍ.𝓒𝕆м 🐜💎」
終於,徐向陽睜開眼睛,滿足地嘆息著。
他躺在一塊碎裂的石板上,而石板則像是剛從建築物上剝離下來,漂浮在天空之中。
借著這個姿勢仰望蒼穹,映入眼帘的是無數漂浮在空中或大或小的建築碎片,沿著特定的軌道盤旋環繞,像一條通往世界盡頭的螺旋之橋。
徐向陽往下瞥了一眼;他發現整座鬼屋——由假清月所創造出來的以錦江市為原型復刻出來的幽靈城市,如今已經徹底失去了原本的樣貌,變得分崩離析,包括道路、房屋和地下管道系統,碎裂成千千萬萬片。
以錦江市的整體體積,在如此分裂之後,其碎片足以淹沒一萬個垃圾場,可當它們分散到那偌大的空曠背景中時,卻顯得一點兒都不起眼了,只剩下如塵埃般漂浮著的微小黑點。
——毫無疑問,映照在他眼中那無窮無盡的空茫背景,正是遠境。
一個漆黑無垠的世界……
奇妙的是,這裡明明被黑暗所包裹,卻亮如白晝,就好像連黑暗本身都變成了光亮,落在他的臉上。
比覆蓋星球的大海和天空更廣袤,當他抬起頭來仰望著世界的中心時,就像看到了另一個宇宙。
極目遠眺,尚能見到巨大的鯨魚群正在城市廢墟構築起的一個個黑點之間遊動徘徊,它們正悠然徜徉、自由高歌,那聲音就算隔了近百公里,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真是充滿奇幻色彩的一幕。
「是『鯨歌』啊……」
徐向陽感慨道。
在現實世界中,小安發出的聲音是聽不見的,但靈感敏銳的人卻能感受到那無聲的長鳴,能令整個世界的大氣都為之顫抖,卻無法震動區區人類的耳膜。
不過,如今的他已經身處遠境之中,因此能將對方發發出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鬼屋是現實與遠境交會之處;換而言之,便是兩個世界之間的緩衝地帶,無論是人類進入遠境,還是遠境住民想要入侵現實世界,其實都需要經過類似的中間地帶。
而當鬼屋被佞神與神媒之間規模浩大的戰鬥餘波破壞之後,身處鬼屋的人自然而然地掉入到了真正的遠境之中,這個過程就像死後的靈魂墮入地獄。
「說起來,我親自來這裡還是頭一回吧?」
徐向陽只是見過鬼屋外側的遠境,從星潔或是清月口中聽說過那裡的樣子,就算去過那片混沌之海附近的沙灘,當時的他仍然是以意識體的方式存在。
現在的他,是頭一回以肉身真真正正地進入遠境。
某種程度上,可能是人類史上第一人?就像第一個踏入外層空間的蘇聯太空人加加林一樣。💣ඏ 69Şђu乂.𝓬𝓞M 🔥♦
「會不會有問題?對身體有沒有影響?會不會像真正的宇宙那樣,有著大量宇宙輻射?我身上倒是沒有太大感覺……」
以及,既然小安在這裡,說明星潔應該占據了優勢吧?只是,徐向陽現在看不到她。
看起來,最後一場戰鬥同樣已經分出了勝負……
徐向陽嘴裡嘟囔著連他自己都聽不懂的顛三倒四的話,然後從石板上坐起來。他捧著額頭,覺得腦袋還有點暈乎乎的。
他已經習慣這種感覺了,是通靈能力過負荷使用的後遺症:頭疼,甚至能疼到鑽心剜骨的程度;驚人的疲憊,浪潮般足以徹底淹沒意識的睏倦。
雖然很辛苦,但徐向陽心中甘之若飴,剩下的唯有喜悅:能在最後時刻救回清月,付出這點代價實在是很值得。
……不,等等,我真的救出她了吧?
他突然開始忐忑不安起來。
在最後時刻,徐向陽的意識體已然瀕臨崩潰,虛弱到無法保持存在,更不用說再為那個孩子做些什麼;
但是,十年後清月的意識,在那一刻於他的身上甦醒。與班長大人的力量結合在一起後,徐向陽耗費了最後的力量,成功打開了那扇門;同時,徹底力量渙散的他不得不和戀人一起離開。
從目的上來說,自己已經完成了心愿;在奇蹟般地穿越時空後,他又完成了一項新的奇蹟。
可是直到最後,徐向陽都沒能親眼見證年幼的小姑娘從裡屋走出來的模樣,更不用說有機會確認她是否還活著。
在喜悅漸漸退去,他又開始忍不住想東想西:該不會在他離開後,小清月還是不願意走出來吧?
小姑娘才上小學沒幾年,精神受到了父母接連離開的重大打擊,心態上產生了嚴重的消極傾向。
她之所以不願意出門,連生病都寧可呆在家中等死,除去那扇門本身被佞神的力量封鎖無法打開以外,更是對於「出去」這件事本身就懷有明確的抗拒心。
這種彆扭又固執的念頭,甚至影響到了未來的班長大人……
歸根結底,這具身體的主人是竺清月,她要是沒有心理上的弱點,無論如何都堅持自我的話,這場騷亂從一開始就不會發生。
當時的狀況的是,不管徐向陽如何努力勸說,她都沒有要走出來的意思。但他不願意放棄,在消失以前,徐向陽還來得及說出最後一句話。
他說了,卻不知道她聽不聽得進去。
會不會太難懂?
徐向陽正沉思間,突然感到落在臉上的光消失了,周遭的世界一下子暗了下來。,-*' ^ '~*-.,_,.-*~ 6❾ᔕℍ𝕌x.c𝕆๓ ~*-.,_,.-*~' ^ '*-,
「嗯?」
他驚奇地扭過頭,看到如山脈般龐大連綿的陰影迅速從世界的一頭延伸過來。
「……嗯??」
宇宙般的廣袤界中,一張巨大的臉龐遮天蔽日,俯瞰著漂浮的「錦江市」。
因為這張臉的面積實在太大了,挺起的鼻樑、嘴唇的曲線都在朝著看不見的盡頭蔓延;兩顆眼珠像是天體,或是起伏的穹頂。
完整一體的五官在他的視野中難以呈現全貌,結果被認知成分開後的不同部分,徐向陽好不容易才通過大腦的運作將其像拼圖那樣拼成一體——
然後,這時候的他才意識到,那是一張對自己來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
那是林星潔。
上一次為了將觀星會的人和異國神媒的插手全都驅逐出去,除去鯨群以外,她展現過的另一種無法抵擋的力量:
新生的神媒召喚出了擁有一萬五千米以上高度,腳踩大地時,光是挺胸抬頭就能徑直穿破大氣層的巨神。
不過,和之前面目模糊,黑泥所構築起近似於人型的模樣不同,如今的巨神就好像林星潔整個人放大了千萬倍,世界各地神話中流傳著的創造天體和人類的母神都不過如此。
「你……你不要嚇人啊……」
徐向陽算是經歷豐富了,但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還是有種心臟被嚇到驟停的感覺。
巨大的女神「呵呵」笑了起來,一副惡作劇成功的表情。
她的嗓音依然清亮動人,可是在放大了億倍之後,已經變得如響徹蒼穹的怒雷般亮堂。
「你救出清月了嗎?」
「我不知道。」徐向陽誠實地搖了搖頭,「我希望我成功了,但……」
「不用擔心。在與我戰鬥的最後一刻,巢母消失了。否則即便我能占據局面的優勢,依然不可能徹底驅散它。會發生這種狀況的原因只有一個,伱明白吧?」
林星潔對她的判斷很有自信。
「和你一樣?」
「嗯,和我一樣。從此以後,那個『巢母』就是有主之物了,所以它的暴走才會停止。」
徐向陽張開嘴,還想繼續問什麼的時候,突然聽見他人的叫喊。
奇妙的是,那聲音來自上空。
「啊啊啊啊——」
天上傳來驚呼聲,由遠及近。
誇張的大喊聲中固然有著驚訝,卻聽不到一點恐懼。
徐向陽連忙抬起頭,然後——
他看到了一個影子。
輕飄飄的,像是蒲公英般落下的她。
他下意識地伸出雙臂,抱住了從天而降的女孩。
「向陽,星潔,我回來啦!」
竺清月在戀人的懷中盡力舒展雙手,跟著連雙腳都抬了起來,表現得像個孩子那般淘氣;她臉上的笑容像暖洋春日時盛開的花卉那樣燦爛。
「搞定了嗎?」林星潔問。
「搞定了!」竺清月說,「現在的我和你一樣,成了真正的神媒,巢母不會再作亂了。」
「可以回去了嗎?」徐向陽問。
「嗯!」竺清月說,「我們回去吧。」
「這一次,我們不會再分開了。」
徐向陽和林星潔相視而笑。
三個人在這裡齊聚,象徵著這個有關乎愛與冒險的故事,終於走向了尾聲——
*
時光逆流,回到十年之前。
那個曾經幸福的三口之家,如今已經被死而復生的妖魔改造成了巢母的巢穴,只剩下一個活人。
那是名為竺清月的小女孩。
原本,她恐怕會在今天死去;並在那之後被巢母占據身體,就像張紅一樣。
儘管佞神有著入侵人間的本能衝動,但若是單純想要將自身的力量觸角滲入現實世界,其實有一種最明了的方法:那就是尋找合適的人類對象,讓其成為神媒。
但這樣做的問題是,佞神和神媒相當於一面鏡子所映照出的兩個人,地位是平等的;是否使用這份力量完全取決於那個人類的意志。
巢母沒有人類認知層面上的智慧,而僅有動物性的本能,但它顯然並不希望受到限制,它所期望的僅僅是搶在自己的「同族」之前入侵地球,將原本屬於人類的古老家園占為己有,化為養育繁衍子代的巢穴。
於是,它的做法是尋找那些失去大部分意志,缺乏自我的行屍走肉加以占據;並在他們死後,尋找新的可替代目標。
這樣的目標並不好找,首先不能是真的死人,而是「失去自我」的人,精神必須經過重大打擊或是長時間的折磨,近乎於植物人;其次,要承載佞神的力量,對個人資質的要求於神媒無異。
不過,巢母已經踏出了第一步,曾經站在抵抗它最前線的那個人類就是最好的對象;以及她的女兒,同樣繼承了母親的優秀天賦。
有了第一個、第二個,想找到第三個就不再是困難的事情了,一旦鳩占鵲巢的佞神力量熟悉人類社會,它在陰影中掌握的勢力必將如滾雪球般壯大。
但這一切,都在今日被唐突地畫上句號。
幸好巢母是真的沒有智慧或是情感,即使計劃失敗,一樣不會產生「惱羞成怒」的情緒,它只是在意識到目標難以達成時,悄然收回了觸角,任憑自己的力量被一個小姑娘使用。
雖然不希望成為被神媒利用的對象,但起碼比永遠退出這個世界要好……
至少,前者還有希望:當神媒的意志力不足,再度失控的時候,它依然有捲土重來的機會。
從未來的結果來看,巢母打的算盤還真沒有落空。
現實地說,此時年僅八歲的竺清月拯救了這座城市;只是,這是一場無人知道具體過程,無論發生還是結束都悄無聲息的戰爭。
甚至,連竺清月自己都不知道。
對她而言,擺在眼前的只剩下選擇:
繼續呆在屋子裡,還是走出去?
就這樣默默等死,還是活下去?
無論哪種選擇都有可能,世界上不存在一個能完美稱量出腦海內種種信念各自重量的天平,而她又失去了對死亡的恐懼心,病痛與疲勞的折磨更是令她難以正常思考……
所以,無論怎麼選都有可能。
結果之所以偏向一邊,或許只是偶然。
但不管如何,女孩終於踏出了第一步、緊接著是踉蹌的第二步,將敞開的門推開來甩在身後,走上決定活下來的第三步。
當她虛弱地吁著氣,肩膀倚靠在門框上的時候,有個人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微弱卻又清晰。
是……是那個剛剛敲門的人留下來的嗎?她想。
那是來自遙遠的十年後的話語,一句讓尚且年幼的她聽不太懂其中涵義的鼓勵。只是,當這句話中沉澱著的情感如暖流淌過心間時,其中的善意真真切切,即便昏沉的孩子依然能聽得一清二楚:
「不要怕。」
「不要怕……這個你我終將相逢的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