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報恩
蝴蝶谷，深秋的落葉灑滿了一片寂寥。
竹屋裡，方正的桌子上擺滿了酒菜。朝歌，沁姝與蒼狼以及振風各坐一位。持著偌大的碗喝著酒，此時臨近冬天，涼意漸漸襲身，大家都是加厚了衣物。
朝歌在此居住了二十幾天，身體上的傷基本痊癒了。自從那晚他大顯身手後，每日一些族人都會到訪，問候他的情況，加上與這裡的人越來越熟稔，他也漸漸明白了，這裡，遠沒有江湖上的恩怨糾纏、陰謀詭計，人與人之間充斥著一種濃厚的信任，於是漸漸的也變得健談了起來，這讓沁姝更加的沒有了把握，一般來說他們這種殺手最忌諱的就是嘴巴，禍從口出，所以向來是遵從沉默是金這句名言，可是，如今的朝歌卻是健談的讓沁姝都覺得應該真的是失憶了。
以往大家都會說說笑笑，但今天，卻是異常的奇怪。因為沁姝並沒有見到振風與蒼狼臉上帶有平日間的笑意，反而有一點點的憂愁，即使詢問，對方也僅僅只是搖了搖頭。
直到這日午後，悽厲的慘叫聲終於打破了這個族群該有的平和安靜。
沁姝走出屋子遠遠的向著谷口方向望去，借著深厚的內力，沁姝的眼睛可以看見非常遠的距離。
只見四名大漢抬著一副擔架走進村子，蒼狼還有一些獵手跟隨左右。
沁姝飛奔而下，掃視眾人，大家都是一臉的哀傷，往那擔架上看去，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一名漢子躺在其上，他周身衣物破爛，失去了一隻手臂，血肉模糊，雙眼迷離，已經奄奄一息，瞳孔已經明顯的開始放大，看樣子是活不久了。這人沁姝認識，郝然便是那晚歡慶會上與蒼狼切磋的李虎。
沁姝走向蒼狼，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蒼狼一臉的頹然，他搖了搖頭，道：「...被食人熊咬了...只怕活不成...」
沁姝愣了一下，道：「食人熊？那是什麼東西？」當下滿臉驚異。雖說沁姝知道熊類是比較兇殘的動物，但是只要處置得當一般來說是不會隨便吃人的。
蒼狼嘆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麼。
卻在這時，振風走了過來，對蒼狼道：「你先走吧，去...送他最後一程。」
瞟了一眼擔架上的李虎，搖了下頭，振風拉著沁姝道：「沁姝還有小兄弟，你們跟我來吧...我會告訴你一切。」
沁姝點了點頭，跟著振風走去。朝歌也安靜的跟在後面，似乎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大家變得沉重起來。
在走過他一條充滿香樟樹的大道後，沁姝向前看去，出現一座高大的梯台，上面擺放著一排排的靈位。暗黑色的木牌在燭火的照耀下憑生詭異。上面的字皆是以銳器刻成，橫劃勾捺間，透著一股滄桑意味。
振風從旁邊拿了一些檀香，慢慢點上，插在灰爐里。
然後看著面前的靈位，說道：「這些......都是為我族犧牲的勇士。」
「我們來到蝴蝶谷五十年來，一直主要以打獵為生。這季滿山何其之大，但卻布滿了迷瘴毒氣，因此我們只能在靠近蝴蝶谷外圍的一些山川獲取獵物，本來三十幾年來相安無事，大家都過著平靜的生活。但是後來，在冬天即將到來時，獵手們去山上狩獵，卻意外遭到了野獸的襲擊...嗯，確切的說...應該叫妖獸。」
沁姝聽著他說話，眉頭一皺，道：「妖獸？」隨即聯想開來，道：「跟蒼狼說的那食人熊有關麼？」
振風在慢慢訴說著，回憶起以前的事，臉上神色變幻，點了點頭。繼續道：「是了，就是那妖獸，因為這怪物喜歡啃食人類，因而得名為食人熊。」
沁姝看了看那些靈牌，道：「那麼，這上面的前輩是被食人熊？...」
振風道：「一大部分是的...」他面色有些漲紅，顯然是對這食人熊恨之入骨。
「那為什麼我來這裡這麼久了都沒聽過這妖獸？...」沁姝問道。
振風道：「因為......這怪物只有在冬天時才會襲擊人類，也慶幸這樣，我族勇士犧牲的數量也少了。」
「這妖獸害的多少年邁母親失去了兒子，多少的年輕女子失去了丈夫。」他哆嗦著，道：「你可記得那叫邵秦的孩子？」聽得這話，沁姝點點頭。
振風嘆了一口氣，淒涼道：「是，這孩子很命苦，三歲時母親就病死了...」
對著靈位一拜，他慢慢道：「之後他與他父親相依為命，生活還算過的去。但三年前...他父親卻也不幸給食人熊吞了去...」
沁姝默然。
振風繼續道：「這幾年下來，每臨近冬季，大家都全力防備。獵手們便由蒼狼帶領去負責驅趕那妖獸。但它在暗處，總是能傷到人...」
他爬滿皺紋的臉上忽然滿是悲哀，自責道：「我這個做族長的連武功都不會，不能保護族人...真是差勁無比。」
沁姝心裡也是有些難過，想這食人熊竟是如此罪大惡極。
「難怪，那孩子要我教他武功，說是要報仇，竟是這般原因。」沁姝頓時間明白了什麼，小聲的念著。
「小兄弟，沁姝，小老兒在這裡求你們了。」說著便想沁姝和朝歌跪了下去。沁姝一驚，趕忙也是跪了下來，回應道：「你老這是要幹嘛？這可折煞晚輩了。」一邊的朝歌卻沒有動，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振風又接著說道「昨日已經看到小兄弟的身手了，雖然我知道你的傷並沒有痊癒，但是我也沒有辦法，沁姝，想必你的武功也不是差的，我們光之村的族人只是以射獵為生多的只是蠻力，與二位的武功是截然不同的。所以我懇請你們，幫幫我們吧。」
「老人家，你不必如此的，我們的性命原本就是你所救，哪怕我們僅僅只是路過，也不定會幫您這個忙的。」沒等沁姝說話，朝歌將先一步說道。
「只是本是我救了你們，現在卻又要你們為我冒著生命危險，我覺得心有不安啊。」振風說道。頓時沁姝就懂了他在顧忌什麼，於是擺了擺手。
「老人家，你說過的，相遇是緣，而且我本就好打抱不平，如今這件事，牽扯到這麼多條無辜的生命，我又怎麼能夠視而不見呢？老人家，你就放心吧。我和朝歌是不會有事的。」沁姝安慰道。
聽得沁姝和朝歌都是有意要幫忙，頓時感激之情油然而生，不由自主的而又要下跪，朝歌見狀連忙扶起。
「老人家，你大可放心，我的實力你不是沒看到，我相信沁姝，蒼狼還有我，我們三個加上大家一定會打到食人熊的。
幾人說完，從屋子裡走出後，沁姝便回到了竹屋裡。
坐在凳子上，細細想想覺得這事情來得實在是突然，好端端的哪冒出來一隻食人熊？不過再想到李虎的慘狀，他也是有些駭然，這麼多天來，村子裡的人都是樂觀和藹的面對生活，卻不想其中隱藏有這般劫難。
天色漸晚，雨霏送了飯來，只見她望向沁姝。驚訝道：「你當真要和他們一起去殺食人熊？那天朝歌的情況我覺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看樣子他似乎沒有想像中恢復得那麼好。」
沁姝一怔，知道她已經從振風那得知此事，便點了點頭。聽得他的話，卻是今天看見朝歌面色不是很好，會不會是受了什麼內傷？
雨霏臉上微微有些鬱悶，說道：「我只能救人，卻不能給予人生命，眼睜睜的看著大家離開，我真的……」說著便濕了眼眶，沁姝忽然明白，為什麼雨霏那麼執著與醫術的研究了，很明顯，看著自己的族人在自己的眼前失去生命，是多麼殘忍的事啊。
說著話，她突然慢慢抽泣起來：「...沁姝，你知道嗎？幾年前到現在已經有幾次了，我面對那些被食人熊咬成重傷的人，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們的家人那樣殷切的看著我...但我...但我卻不能夠幫到他們...」
沁姝一嘆，知道這對於一個醫生來講是多麼可怕的事，隨即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這些不是你的錯...」
雨霏清秀的臉上顯得有幾分無助，她默然許久，看向沁姝，道：「小心些...」然後便是轉身走去，留下一個清瘦的背影。
沁姝心中一片複雜，想到自己的傷都是雨霏給治好的，心裡本是一片感激，看到她這樣子，自己也難受的，隨即暗暗下決心，要擊殺掉那食人熊。
第二天清晨，沁姝便準備好自己的裝備，飛羽軟劍自然是帶著的，然後又和雨霏要了一些急救的藥丸帶在了身邊，雖說這次實力大增，但是也要做好兩手準備，以免有人受傷卻不能及時的搶救。來到了谷口。只見蒼狼與一些獵手已經等候在那，卻不見朝歌的身影。
蒼狼走過去，恭拳道：「多謝沁姝姑娘相助，我族若能從此太平，必當感謝你的大恩。」
沁姝道：「大哥請放心，我定會全力以赴的。」
蒼狼一臉決絕，道：「我們快些走吧，早殺了那怪物。今後便不用再提心弔膽。」
沁姝與眾獵手點點頭，便欲行去。
卻在這時，只聽得一聲清喝，道：「慢走些...」隨即只覺得一陣風吹將過來，原來是朝歌。
「你還真是動作快啊。」沁姝不知為何竟會覺得朝歌的出現讓她心情變得有些陰鬱了。
然而在朝歌的後面，又是跑來一人，卻是那黑臉少年邵秦。
「我也要去！」跟著來的邵秦大喊了一聲。
振風怒道：「胡鬧，你一個小孩子的去幹這等兇險之事，怎麼能行？」
邵秦反駁道：「什么小孩子，我已經十七歲了，在族裡也算是一名漢子了。」
振風愣了一下，他們光之村的確是十六歲就已經算成年了。但他還是搖了搖頭道：「這事太危險了，你還太小，不能去。」
這時沁姝突然道：「族長就讓他去吧，我會保護好好他的。」
振風還是搖了搖頭，道：「姑娘不知這食人熊的兇險，這等事豈能是他一個小孩子能參與的？」
蒼狼見這孩子一臉的堅定之色，想起他父親也是因為食人熊遇害的。嘆了口氣，知道若不答應他去報這滔天之仇，定是糾纏不放。
「我們去的人沒有一個是不懂武功的，你可會？」頓了一下，又道：「若是不會，別說去幫我們了，反而還會成為累贅。」
但這通話說下來，邵秦還是面不改色，只聽他沉聲低喃：「我...會武功。」這話一出，倒是讓蒼狼一愣，他訝異道：「你會武功？」
「會。」
蒼狼點點頭，向著振風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安心，然後對邵秦道：「你說你會武功，那好，既然這樣。你要是能把他打敗了，我就讓你去，你可敢答應？」
他話剛說完，旁邊走出來一名年輕漢子，身材壯碩，體格強健。想必便是那森豹了。
看著面前這大他一個頭的男人。邵秦躊躇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道：「好，我答應。
沁姝審視了一下這孩子，那日看過他救一個落水小孩子，身手倒是利索，但終究還是一般，應該無法戰勝那大漢。
森豹上前一步，看著面前的少年。暗自好笑，他覺得一隻手就可以將其按倒了，蒼狼還要他出馬，真是殺雞用牛刀。
眾人退開，留給他們一塊空地。
只見森豹大喝一聲，也不多說什麼，忽的身形一躍，一下閃身到了邵秦身後，然後兩指點出，擊向他的肩井穴。
這一下來的甚是快速，邵秦只覺得眼前一花，對方已經繞到他的後面了，旋即急忙向下一蹲，一個滾身閃到一旁。然而對方速度畢竟太快，一招擒拿手已經向他的右肩抓去。
邵秦兩隻手向地板一按，然後翻身站起。
森豹愣了一下，心想這小子還挺靈活。兩隻大手探出就要撲向前去。
結果邵秦順著力道一滑，竟是從他的胯下溜了出去，然後只見他起身迅速一抓。黝黑的手向對方拍去。
森豹一個俯身差點摔倒。頓時臉上一紅，感到有些羞愧。當下也不膠著，一個閃躍，向右跑開，晃了個虛招。
邵秦立時往左側迴避開去，然而對方好像早就預料到了。馬上直衝到了他的近前。大手探出，抓住他的肩膀。
邵秦只感到肩頭一陣劇痛，立時把兩隻黝黑的手交叉向著自己的肩膀伸出。因為他的指頭較小，透過大手間的空隙就將對方兩隻手上的合谷穴捏住。
森豹大驚，忽覺兩手一麻，看向對方的動作，接下來更是瞠目結舌。
只見邵秦右腳向前伸出，抵在他的小腿部，然後一個甩身，竟狠狠將他摔了出去。
蒼狼一愣，道：「這小子怎麼會我的『叩穴摔』？」
不過當看到森豹完好無損的站起時，兩人便釋然了，邵秦使的這招沒有真氣溢出擊打對方的穴位，所以只是動作像而已，本質卻差得遠了。
森豹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衝過來反擊。
結果這一次，邵秦卻沒有躲開，只見他雙手向前左右排開，宛如撥開一片水波，然後忽的頭一斜，整個人直接沖了過去，手中卻不停變換著各種姿勢。擺起右臂，欺身照著對方的腹部打去
森豹趕緊提起手掌擋在腹部，殊不知對方的左手趁著這間隙忽然向他的胸口擊出。
只聽「砰」的一身，森豹整個人向後一仰，倒在了地上。
朝歌目光微凝，這一招的重拳使得甚妙，趁著對方衝過來，自己也俯衝而去，藉助雙方奔跑而生出的力道，擊打對方，然後聲東擊西，一下制敵。
稍微會一點武功的人一眼便瞧出來了，這是有深厚競技經驗的人才會想到的手段，絕對不是一個少年靠自己能摸索出來的搏鬥技術。
於是朝歌轉頭看了一眼沁姝，沁姝卻好像並沒有觀戰一，只像是安靜的按著遠方。
森豹從地上爬起，憨憨的拍了拍身體的灰塵，頹然一嘆。對邵秦抱拳道：「我輸了。
在場的人除了沁姝和朝歌兩人外莫不震驚，這個看起來只有十七歲的少年既然打敗了跟隨在蒼狼身邊的獵手。擁有如此實力，已然可以稱之為光之村的勇士了。
「是你教的？」朝歌走到沁姝身後小聲的問道。
「怎麼，你看得出來那是我的套路？」
「其實我只是忘記自己為何會在這裡，在這裡是為了何事。其他的我還是記得的，沁姝姑娘，你對我的敵意已經變成殺氣讓我感受到了。」朝歌隱隱的說道。
「哼。是我教的，怎麼樣？厲害吧？所以你休想對我打什麼歪主意，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好惹的。」沁姝的小心思被發現了，頓時有種謊言被拆穿的感覺，心裡又多了一絲不快。
「小孩子有目標是好的，你放心，我會照顧他的。」沁姝說完便轉頭跟上了蒼狼的步伐，朝歌卻只是淡淡的笑了，忽然間覺得這個女孩子真是特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