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盯上的男孩正緊盯自己的獵物。
在精心準備了「一整晚」之後,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去了福利院隔壁森林公園中,與那隻境遇悽慘的貓頭鷹相會。
然後,他所遭到的待遇與昨天差不多,藏在灌木叢中的小傢伙儘管並不抗拒梅倫湊過來獻殷勤,但卻對他始終報以警惕態度。
不過經過一個晚上的煎熬,眼下又度過了一個充滿潮濕霧氣的凌晨,渾身絨毛上掛滿露水的胖貓頭鷹比昨天看起來要虛弱狼狽的多。
因此,在梅倫稍作嘗試後,它就不再抗拒眼前這個不知從哪裡拎來一個工具箱的小男孩為其處理傷口了——
昨天雖說始終堅稱自己靠近的目的是為貓頭鷹處理傷口,但整個過程中梅倫壓根就沒做什麼有效措施,完全是糊弄事。
虧得這隻貓頭鷹還能相信他。
「首先,按照書上的步驟來說,我們要先評估一隻鳥是否需要幫助……從下垂的翅膀來看,很顯然是的。」
如此嘀咕著,梅倫將一些清理鳥類傷口與消毒用的藥水和工具依次擺放在地上,目光側始終盯著貓頭鷹本身。
「其次,要判斷傷口的位置與損傷程度……有點慘啊,全身都是傷,你的腿和翅膀也骨折了,那幫傢伙可真殘忍。」
……
「……也許我該帶你去看專業的獸醫?」
……
「不去?好吧,看來你真的很信任我。」
……
「現在,我們開始清理傷口周邊的羽毛、呃,抱歉,忍著點,剪刀有點鈍……消毒……唔,我準備的竹片哪去了?」
……
一個從未接觸過動物護理領域的生手就算看了再多的理論知識,第一次實踐也終究會手忙腳亂。
不過梅倫動手能力並不差,又明白大致的方法,磕磕絆絆一番後,倒是沒有犯什麼大錯。
另一方面,這隻魔法生物的生命力顯然十分頑強。
於是,在被處理了近兩個小時後,灌木叢中趴著的小傢伙終於不那麼「頹廢」了,就是繃帶纏滿了身體上下,很多不必要的地方也都變禿了,看起來十分的丑。
它自己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因此鳥臉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樣,情緒仍舊很低落。
好不容易處理完對方傷勢的梅倫倒是頗感高興。
「好了小傢伙,就先這樣,」他說道:「我下午再來看你。」
邊說邊站起身,順便將將幾隻死老鼠扔到了灌木叢中。
與之前態度不同的是,當男孩這麼做時,這隻有著灰黑色羽毛的貓頭鷹低低鳴叫了一聲以作回應,顯然它還是知道一些好歹的。
梅倫因此笑眯眯地彎腰拍了拍它的腦袋,隨後轉身離去。
一天時間飛快度過。
下午四點多左右,他再次趕來公園照拂了一番貓頭鷹,然後是第二天早晨,第二天下午……
時間不斷流逝。
每天早晨起床後,梅倫都會先去森林公園裡查看一番貓頭鷹的狀況,然後才會回去洗漱吃早餐。
再然後,他會與福利院的幾個小夥伴一起去附近一座名為宗座聖馬丁小學的學校去上學——
這是一座教會資助創辦的小學,學的東西除了正常小學生需要了解的之外,還要在下午額外上一節神學課。
直到下午三點多放學,沒有什麼社會實踐,剩下的時間都被他用來圍繞如何刷貓頭鷹好感上面了。
平淡無趣,卻又規律。
如此,一個禮拜的時間過去。
在梅倫的殷切努力之下,貓頭鷹已經不再對他表示抗拒,舉止日漸親昵,偶爾甚至還會飛到男孩肩膀上蹭臉撒嬌。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梅倫在鳥類護理方面的手藝也是突飛猛進,晚上大量刷進腦子裡的知識通過實踐不斷轉換成他的個人能力,進境飛快,以至於讓梅倫恍惚覺得自己沒準真有什麼獸醫天賦。
不過顯而易見的是,他是不可能去做獸醫的,梅倫的短期目標是想辦法接觸到巫師世界裡關於魔法醫療方面的知識,然後看看巫師世界能否有辦法解決自己身上的疾病。
長期目標,如果可能的話,他想嘗試去做一名巫師——
在察覺到這個世界有著魔法之後,這個念頭就已經自然而然的誕生了。
雖說梅倫認為自己好像沒有所謂的巫師天賦……
這天,他在最後一次檢查過貓頭鷹身上最嚴重的翅膀骨折後,略顯傷感地拍了拍對方的小腦袋。
「你恢復的可真快啊老兄,叫我說,除了可能在某些事情上留下心理陰影導致也許存在的雄性功能障礙之外,你已經沒有任何毛病了。」
貓頭鷹蹲在樹枝上歪頭看著他,顯然沒聽懂男孩的話。
「簡單來說,你該回家了。」站在樹枝旁的男孩提醒它道。
貓頭鷹聞言眨了眨眼睛,顯露出的活潑神態瞬間消散,翅膀耷拉,低著頭,聲音低沉地鳴叫了幾聲,似乎很傷感。
這麼久的時間過去,每天都和男孩相處很久,被悉心照料,它早就忘了最初男孩下藥迷暈它那件事了。
「不過在這之前,我需要寫一封信給你的主人,以證明你的清白。」
男孩細心且溫柔的說道:「不然他們會以為你私自罷工出去玩了呢,當然也有可能不這麼想,不過我們最好儘量避免出現這種事情,你懂的吧?」
貓頭鷹高亢鳴叫了一聲以示明白,然後它很高興地拍打翅膀飛到了男孩肩膀上,毛茸茸的腦洞蹭了蹭他的脖子以表感謝。
它渾然沒有發現,眼前男孩在柔聲細語的外表之下,已然眉頭蹙起,神情頗為嚴肅。
梅倫沒辦法不嚴肅,在他的計劃當中,這封即將寫下的「解釋信」和照顧貓頭鷹的這一個禮拜同樣——甚至更為重要。
因為他一切行為目的並不是跨越種族的和一隻鳥成為「忘年交」,或者去練習一手鳥類護理技巧,而是想要藉此與貓頭鷹背後那個巫師家庭達成聯繫,繼而獲得對方的好感。
最終目的是與對方達成穩定可持續的長期聯絡,換句話說,他想和對方混成熟人。
然而,正常情況下,就算梅倫救了這隻貓頭鷹,想要和一位,甚至多位巫師建立起熟人關係也是非常困難的。
因為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在巫師的世界,有著一種名為國際巫師保密法的法律存在。
這條法律嚴格限制巫師們將一切魔法與超自然方面的信息透露給麻瓜——也就是像梅倫這樣的普通人——管理巫師世界的魔法部更是嚴防死守般地不讓巫師世界暴露在普通人視線之內。
於是眼下這件看似容易的事情,其實非常難——
儘管與一個麻瓜男孩聯絡不一定代表著將魔法世界的消息透漏了出去,但卻有著十足的風險。
畢竟人總有大意的時候,真要成為熟人的話,沒準閒聊時無意間哪句話將魔法有關的事情泄露了出去,然後就這麼觸犯法律了。
所以,如何才能讓貓頭鷹背後的巫師家庭甘願冒著這種風險也要與他交流?
「釣魚的技巧是至關重要的,但魚餌的選擇同樣重要。」
宿舍中,趴在床上的梅倫下意識地咬著手頭上的碳素筆筆頭,目光注視著眼前一張空白的信紙,腦子裡念頭飛快轉動。
看那封信上的內容與署名,寫信的明顯是個已婚婦女,年紀大概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
這個年紀的已婚婦女大多關心什麼?
梅倫陷入沉思。
如果要去寫一份準確的分析報告,顯然就要考慮對方的家庭背景,受教育程度以及所處的文化環境等等。
但不論要素有多麼複雜,一個正常現代女性普遍具有的核心關注點應該不會出錯——
「皮膚護理、化妝技巧、衣著搭配、美容美髮……」
梅倫緩緩在紙上寫下了幾個關鍵詞。
考慮到一個巫師婦女也許會有很多神奇的法術與魔法藥劑來保養自身的美貌,男孩遂將皮膚護理與美容勾掉。
又考慮到巫師世界的已婚婦女和普通人的審美觀可能不大相同,他又將化妝與美發給勾掉了。
最終留下了衣著搭配。
思考了一會後,他把這個關鍵詞劃掉,改寫成了衣著扮相的色彩搭配。
看了幾眼後,男孩滿意地點了點頭,緊接著又有點犯愁。
「不論魚餌再怎麼誘人,第一次接觸也很難顯露太多,甚至不能顯露的太明顯……還得在其他方面下功夫。」
他暗暗琢磨。
與人接觸的第一印象很重要,所以首先他不能讓自己在信中看起來像是個孩子。
雖說一個成年人大概率不會去防備一個純真可愛的小孩,甚至反而會報以善意,但這種善意並不能幫助梅倫更好的釣魚。
「要凸顯自己的成熟與博學,然後暗示對方,自己能夠給她帶來幫助與變化。」
梅倫確定了這封信的大致風格。
「然後,施恩圖報才能讓釣魚的成功率變高,但絕對不能讓對方意識到自己在施恩圖報。」
……
「同時,要最大程度的去消減她對麻瓜世界的警惕心與陌生感,還要最大程度的……」
……
不斷思索不斷下筆,最終,一整張信紙全都被他寫滿了字。
但寫的東西太多會過猶不及。
於是在仔細審閱了幾遍後,梅倫開始將這封信精簡化,不斷刪改精煉其中一些句子。
最終,一封簡短卻不簡單的信成功出現在了梅倫的視線中。
「希望能行吧……」
將信復又看了好幾遍後,男孩突然又有所遲疑。
這個年代的人沒有經過網際網路洗禮,多少比他穿越前那個時代要單純些,就更別說比普通人要古老守舊的巫師們了。
不過,沒到事情發生的那一刻,誰能肯定事情會怎麼演變?
而且,萬一這封信並沒有送到他預計的人手中呢?
那效果沒準就大打折扣了……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最後堅定了一下信念。
「大不了執行備用計劃。」
……
於是不久之後,一隻內心充滿離別傷感情緒的貓頭鷹攜帶著一封從麻瓜世界誕生的信,跨越港口城市南安普敦、跨越英吉利海峽,跨越法國邊界線,最終來到了巴黎附近的一處小鎮上空。
某三層樓屋舍臨近花園的一處露天陽台上,有著一頭漂亮銀髮的小女孩正滿臉不耐地瞪著一個在滔滔不絕說著話的同齡男孩,眼角餘光瞧見貓頭鷹從天而降後慌忙看去,然後忍不住發出一陣驚喜地叫聲——
「桑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