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耿大人雙手負後,一身懶散,似等不等,似眉蹙眉。
「不是……耿大人你……」得了失心瘋?沈初夏很想忿一句。
小耿大人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譏誚一聲:「沈小娘子這下能感覺到被人強行摜雷是什麼感覺了吧。」
原來打擊報復啊,早說啊,真要被他嚇死了,沈初夏拍拍心口,擠出假笑,「耿大人,像你這樣的人才在道觀里浪費,上蒼看著也不忍啊,所以讓你遇見我,把你從虛妄的修行中拔到現實里來,這……都是緣份,緣份啊……」
「上蒼怎麼不把你生成男人,多會說的一張巧嘴,死的說成活的,活的說成死的……」
什麼活的說成死的,這叫什麼話,沈初夏撇嘴,「小耿大人,是不是餓著肚子心情不好啊,沒事,今天中午我請客。」
「本官大中午來,你不請客,難道我是跑來玩的呀。」
「……」這人還有君子之風嗎?還是個男人嘛……
「打住你的想法,本官不是君子,但絕對是個男人,如果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娶了你,證……」
「停停……」沈初夏算是服了,不就是把他從道觀里掇出來嘛,有必要這樣打擊報復嘛,「對不起小耿大人,我還有事,飯下次再請。」
沈初夏轉身就走。
身後,小耿大人幽幽道,「我以為有人想問我西署里的花養的什麼樣,既然沒人想知道,那就算了。」說完,他跟仙風道骨的得道道士一般如風淡去。
嘿,不要說,光看這背影,大冬天一身本藍色棉袍,還真有一股得道聖人之感。
「那個……小耿大人,我現在又有空了……」沈初夏連笑帶跑,跟上他腳步。
小耿大人側頭,似笑非笑:「沈小娘子,你就這麼信我能攪混水?」
沈初夏眉毛高高抬起,「誰讓你攪混水?」
「可我除了攪混水沒別的本事。」
沈初夏翻了個白眼,陰陽怪氣:「是嗎?」
小耿大人笑的陰險,「當然是。」
「哼。」沈初夏懶得理他幼稚的挑釁,「請你吃飯。」看來不破費,這傢伙不肯出力。
「安豐樓,除了這個地方,其它我不去。」
「你怎麼不去搶錢?」
安豐樓的菜死貴,她每次都是噌季翀,讓她請客,還不吃到她原地破產。
「聽說某人將要娶你了,這酒樓也算你的了,請我白吃一頓應當沒問題吧。」
這下變成沈初夏譏笑:「酒樓是殿下的財產,跟我有什麼關係,就前面的小食肆,愛去就去,不去拉倒。」
耿啟禮看著她背影,雙眉高揚,果然是敢把他從道觀里拔拉出來的小娘子,挺與眾不同的,哂然一笑,抬腿跨步,跟她去小食肆。
劉太后去逝,以國禮與先帝葬到了一起,夫妻同陵。封陵之後,季翀帶領眾臣回京。
路上,免不了談論先帝夫妻。
「先帝還是吳王、劉太后還是吳王妃時,曾懷過一胎,後來孩子出生就斷氣,劉太后差點也跟著哭斷氣,這些年,一直視嬰妃生的孩子如已出,沒想到……」。
「先帝竟曾經有過另一個孩子?」有大人從沒聽說過,覺得非常驚訝。
「是啊,張大人,你不知道嗎?」
「這……還真沒聽說過。」
「也是,張大人以前不在京里,而先帝是吳王時又經常生病,大不走於人前,你還真有可能不知道。」
「在下確實不知道。」
「……」
吳王妃孩子出生就夭折之事,說知道的人多也不多,那個時候,誰也沒有想到帝位會落到病歪歪的吳王身上,等到大家都注意到時,吳王已經是大魏朝的皇帝,已經進宮,他身邊的妃子已經身懷幾個月了,沒多久就生了一個男嬰,這個男嬰就是現在的小皇帝——季璉。
蘇覺松朝議論紛紛的人群看了眼,那些大人個個噤言,各上自的馬車回京。
季翀倚在車壁上閉目養神。
蘇覺松坐在側邊,「殿下,也許,劉太后的孩子真的已經死了。」
也許……
季翀緩緩睜開眼,「查到最後一道遺召里寫的是什麼,就知道到底死沒死了。」
蘇覺松不知覺的暗暗嘆口氣,面上不顯,「殿下,跟這件事有關聯的沈大人已經被你放了,這遺召怕是……」
「我不喜歡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此刻,季翀眼神涼薄,那些早就應該消失不見的孤寂和厭世,自我放逐的冷漠和距離感,如風似潮席捲而來堆湧出一個如隔雲端的權謀者。
「是,殿下!」蘇覺松道,「嬰夫人最近一直盯著沈大人的小妾紅鸞,我們的人還真盯出點東西。」
季翀望向他。
他道,「她嫁的男人,是以前吳王府的雜役,也許殿下你的顧慮是對的。」
「每個人都以為病秧子只是個病秧子,都不知道他……」季翀扯扯嘴角,沉默。
一時之間,只聽馬蹄得得,直奔向京城。
小食肆里,沈初夏放下碗筷,招手。
店小二跑過來,她結了帳,「耿大人,我就不陪你了,你慢慢吃。」說完起身。
耿啟禮笑眯眯的放下碗筷,「請客的主人就這樣先走,也太不禮貌了吧。」
「耿大人,你要是問我什麼,或是我能幫你什麼,你就明說。」沈初夏不跟他打機鋒。
耿啟禮笑著望向她,這絕對不是一個聽命於人或是受人指受的角色,「你不坐,我怎麼說?」他笑意未減。
伸手拂了拂,店小二識相的離開。
小小的店鋪里,只餘二人。
「說吧,耿大人。」沈初夏重新坐下。
他仍舊一副笑眯眯的樣子,好像一個樂事不倒翁,「小娘子協助殿下搞倒高氏?」
沈初夏搖頭,「殿下的屬官何其多,怎會讓我一個小娘子協助,耿大人你太高看我了!」
耿啟禮不予反駁,而是說道:「現在不是我出手的時候。」
「我知道。」
「你……知道?」耿啟禮既意外又不意外。
沈初夏點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三公九卿六部,總要一點點的來。」
耿啟禮點點頭,「攝政王要娶妻之事已經提交到禮部。」
不知為何,這一句話,沈初夏聽到了六個字——攝政王要娶妻,想起半個時辰之前小耿大人的雷擊,他好像……在提醒她什麼。
這樣嗎?
她不動聲色,淡淡一笑,「那就有勞耿大人了。」
他不知道一個古代王候娶妻是什麼程序,可是她一點也沒有要嫁人的感覺,也許……
「你……」
「耿大人,飯吃了,該聊的也聊了,我真的應該回家了。」她起身離開了小食肆。
耿啟禮目光跟著她一直到看不見。
書僮見人走了,貼到他身邊,「大人,咱們該回家了。」
「是該回家了。」
耿啟禮起身,在道觀兩年多,走在大街上,整個人的氣質與行人格格不入,清風矍然。
細辛發現,自從與小耿大人吃過飯事,主人回來後心情就不太好,甚至有些鬱鬱寡歡,某天,她終於找到機會,「小娘子,你若是覺得他唐突了你,不如告訴殿下,讓他殿下罷了他的官。」
那天的對話,她也聽到了,一個年輕大人,居然說出那麼混帳的話,細辛聽著都覺得輕孚不尊重人。
沈初夏抬眼。
細辛被小娘子看得心驚,不自覺退後一步,「小……小娘子,你怎麼了?」
她盯著小丫頭,感覺自己的脾氣來的莫名其妙,垂眼,收斂情緒。
「小娘子,是不是很久沒見殿下了?」
自主劉太后逝世,殿下一直忙著操持葬禮之事,他們兩人之間怕是有一個月沒見了。
沈初夏起身,「明天臘八,我去廚房幫忙。」說完,自顧自離開了房間。
這是怎麼了?細辛朝茴香看了眼。
嬰雅一直纏著她不放,讓紅鸞很是惱火煩燥,「再這樣下去,我們擁有藏寶圖之事肯定藏不住。」
油燈之下,她坐在主位,她的『丈夫』『婆婆』站在兩側,規規矩矩。
『丈夫』皺眉,「最近出門一直有人跟著,鸞姑娘,我們是不是暴露了?」
「不,不可能。」紅鸞馬上否認,「不過為了謹慎,以後我們還是少出門,儘量呆在院子裡。」
『婆婆』有些擔心,「藏寶圖要不要藏好,老奴怕是等不到小主子長大用啊!」
老嬤嬤的話不無道理,紅鸞道,「我考慮一下,要不要把藏寶圖放到某大人那裡。」
傍晚,天邊灰朦朦一片,從皇陵回京的馬車絡繹不絕,季翀作為攝政王行在最前面,剛進城門,天空便落了雪。
鵝毛一般,撲天蓋天,沒一會兒,路上便白了。
厚朴騎馬到了主人馬車邊上,伸手,一封信,「給殿下。」
木通問:「誰的?」
「宮裡來的。」
「中書省的還是……」
「不是中書省。」
木通明白是什麼了,他有些不敢遞進去,「行,我知道了。」
厚朴消失在大雪之中。
皇宮之中,兒子又病了,嬰雅坐在龍床邊不停的給他拭去額頭虛汗,「太醫來了嗎?」
宮女們個個嚇得大氣不敢喘,都來十幾個太醫了,娘娘還要什麼太醫啊,真是折騰死人!
沒人回應,嬰雅氣的端起床頭冷水就朝宮女太監們潑過去,「都是死人吶,還不趕緊去。」
領頭的太監壯著膽子道,「回娘娘,封世子在南方,附馬府的太醫,除了世子之外,只有攝政王殿下能叫動。」
「滾,都給我滾。」嬰雅氣的直吼。
宮女與太監們終於高興的滾了出去。
墨蘭連忙走到主人身邊,「娘娘,別急,信已經送出宮,估計殿下已經收到了,馬上就會進宮。」
嬰雅望向門殿外,走廊里的燈火明明暗暗,天早已黑了。
臘八粥已經熬在鍋里,只等明天早上吃。
沈元氏忙得興高采烈,「夏兒,幫娘去看看,你的爹的家書是不是要到了?」
「明天吧。」沈初夏無精打彩。
「怎麼啦?」沈元氏終於發現女兒不對勁,「白天出去事沒辦好?」
沈初夏搖搖頭,「沒什麼事,什麼時候吃晚飯?」早點吃完,她想睡覺。
沈元氏還是覺得女兒有事,可是這個大女兒主意大,不是她能管得了的,馬上安排婆子上晚飯。
沈秀兒原本還想找她說白天的事情,見她心情不好,打消了念頭,「夏兒,去吃飯了。」
「哦。」沈初夏與她一起進了餐廳。
沈明熙從外面進來,皮得一身灰塵,沈小秋連忙過去幫他撣灰,還端水給他洗手,簡直比老媽子還盡心。
可惜沈初夏今天沒心情,連白眼都懶得翻。
這可不是他這個姐姐的風格啊,居然一句不擠兌,沈明熙一時還有點不習慣,「沈初夏,你被男人甩啦!」
「……」
餐廳里,個個齊齊看向沈初夏。
沈初夏一愣,「你說什麼?」
「那個攝政王跟你一個月沒見面了,他是不是不想要你了?」
「你胡說什麼?」
季翀想娶她之事,沈初夏一直沒對任何人講過,對於男人情動時的幾句情話,她並沒有當真。
沈明熙一副被我說中腦休成怒的樣子,他辛災樂鍋,「我告訴你,越是位高越是長大好看的男人越不靠譜,我覺得還是藏書館的張翰林適合你,能讓你當家作主給你欺負。」
「沈明熙,你是不是成精了,才幾歲連這個都懂?」沈初夏都快無語了。
沈明熙一臉得瑟,「我什麼不懂。」他天天在巷子裡跟小夥伴打仗,天天偷聽到婦人們的聊天,對這種事門精。
沈初夏翻白眼。
沈秀兒到是覺得小堂弟說的對,不過她不敢說,偷著笑笑。
沈明熙看到沈秀兒偷笑,嘿嘿一笑,「你性子軟弱,就要找個處處為你當家作主的男人,要不然,你這輩子就是苦媳婦的命。」
沒想到一把火燒到她身上,沈秀兒哭笑不得,「趕緊吃飯,外面雪大了,等會沒辦法回房間。」
沈明熙一屁股做到主位,跟大爺一般第一個拿筷子吃飯。
「沈……」
沈初夏還沒來得及教訓這個小子,細辛歡快的從外面跑進來,一頭是雪,「小娘子,殿下在巷子口等你。」
「……」
細辛見她臉色不太好,連忙解釋:「殿下剛從皇陵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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