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宜大長公主確實在忙著三兒子要出發前往北疆的事情,對於淮安郡王府的二夫人上門一事只聽了個過耳,根本沒細問她過來幹什麼,全程交給曲瀲去應付了,在她心裡,這些事兒也是曲瀲這位世子夫人該做的,只要不是什麼大事兒,她素來不會過問追究。
兒行千里母擔憂,紀三老爺這一去,還不知道何時能回來,而且戰場上刀劍無眼,如何不擔心?加上丈夫雖然是死在北蠻的陰謀之下,可也算得上是死在戰場上的,這已經是淑宜大長公主的一塊心病,擔心小兒子會步上丈夫的後塵。
為此,淑宜大長公主這段時間一直寢食難安,卻毫無辦法。
淑宜大長公主確實是個強勢的,只是她再強勢,面對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也不能再像年輕時那般應付了,反而要被他應付。
知道兒子去北疆之事已無轉圜餘地,淑宜大長公主縱使心裡難受,可也讓人去給他收拾行李,怕下人做不好,都要親自一一過目。原本這事情可以讓如今當家的紀二夫人來做的,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誰生的孩子誰心疼,淑宜大長公主根本放心不下,索性便自己去折騰了。
淑宜大長公主正忙著給即將遠行的兒子收拾行李,見小夫妻倆過來請安,便笑道:「暄和今兒怎地回來這般早?皇上又考核你們騎射了?」
紀凜和曲瀲坐下,待丫鬟上茶後,他答道:「今兒西山營里的幾名將領被召進宮,皇上可能是心情好,便讓我們聚集在宮裡的演武場,來了一場考核,接著沒什麼事兒了,所以便回來早一些。」
淑宜大長公主忍不住盯著孫子瞧,又問道:「你三叔今兒可有進宮?」
「三叔就是和西山營的那幾位將領一起進宮的。」
淑宜大長公主頓時不說話了,半晌才嘆道:「他這般執著,只盼著別走上他爹的老路才好。」說著,臉上浮現失落的神色。
紀凜少不得寬慰一番,「祖母放心吧,三叔以前沒上過戰場,皇上也不是一開始就將三叔派過去領兵打仗,而是另有安排,以三叔的功夫,只要他注意一些,定然沒事的。」
「就怕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誰知道那些蠻子會不會又使什麼詭計?」說到這裡,淑宜大長公主滿臉含怒帶氣。
「祖母,三叔早有防備,你要相信他。」
淑宜大長公主不說話了。
曲瀲坐在一旁低頭喝茶,沒有說什麼。他們的話雖然說得隱晦,但是她已經知道當年的事情,明白淑宜大長公主的擔心,只是聽紀凜的意思,難道紀三叔去北疆還有什麼其他的安排?
正想著,突然聽淑宜大長公主道:「瀲丫頭,你二舅母剛才過來做甚?」
曲瀲將手中的茶盞放下,微笑道:「二舅母說紋表妹回府後,病得十分厲害,想叫暄和過去看看呢。」
淑宜大長公主的臉色瞬間變得凜然,冷哼道:「什麼東西?一個庶女也想讓暄和過去?不必理會她,下次她再來,你便將她晾著。」
這話倒是和紀凜的話有同工異曲之妙,沒想到這祖孫倆都是一樣的硬氣,絲毫沒有將周二夫人放在眼裡,也不給她面子。
曲瀲面上掛著笑容,乖巧地應了一聲好,知道自己賭對了淑宜大長公主的脾氣。曾經和丈夫一生一世一雙人,淑宜大長公主這樣的聰明人,怎麼可能會主動給小輩們添堵?她欣賞的是那種有手段有韌性又不失良善之人,所以對紀二夫人牢牢地把持著自己的二兒子,她也沒有什麼不滿,只要紀二夫人不將手伸到其他地方,做出損人不利已的事情,都由著她。
如今,對於紀凜,也是同理可言,並未因為曲瀲這種霸占後院的行為而有所不滿,只要她們能抓得住男人,便由著她們自己去折騰。
這樣的婆婆實在是讓人放心,曲瀲覺得自己如今也挺幸運的。
淑宜大長公主沒將周二夫人放在眼裡,以她的身份,她也有這種不放在眼裡的驕傲,當下便和紀凜說起小兒子去北疆的事情,除了行李之外,還隱晦地提了下丈夫留下的人脈。
「當年你祖父去世後,那些人被分配到各個營,也有一些已經不在,或者是因什麼事情而退役的,如果有他們在,你三叔也安全許多。」
「祖母不必擔心,三叔已經聯繫上了祖父留下的舊部,屆時只要三叔出發,自不會少了那些人。」
淑宜大長公主沉著臉,其實心裡卻明白,三兒子在京的這幾個月,並未是純粹去聯繫丈夫的舊部,頻頻進宮,也是為了在皇上面前賣個好,儘量將一切安排好了。想到這裡,她對孫子道:「以後你在外頭行事,也多注意一下。」
「祖母放心,孫兒省得。」
待天色稍晚,紀凜和曲瀲告辭離開。
兩人回到暄風院,經過那株高大的老杏樹時,紀凜便對曲瀲笑道:「阿瀲,剛才聽到祖母的話了,以後該如何就如何,不必擔心什麼。祖母可不是其他府里的那些拎不清的婦人,對二舅母做的這種事情最是厭惡了,外祖母當年也是沒有看清楚,才會……」
見他突然閉了嘴,曲瀲忍不住看他。
紀凜笑了笑,繼續道:「二舅母做的這事情,外祖母定是知道的,只是她懶得理會,由著二舅母來折騰,就算你下了二舅母的面子,她也不會說什麼。」
曲瀲余怒未消,哼了一聲,說道:「有她這樣當舅母的麼?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哪個花樓里的老鴇呢。」因過於生氣,有些口不折言。
紀凜失笑,也沒有指責好她的話說得難聽,牽著她回了房。
翌日,曲瀲聽說今日的大朝會,紀三老爺被皇上封為北疆涇水城的先鋒官,兩日後出發往涇水城。
京里的人知道這事後,很多想和鎮國公府攀關係的人都大失所望,原本還以為皇上是要重用紀三老爺了,所以雖然年紀大點,只要皇上願意重用,也算得上是乘龍快婿。可如今看來皇上是重用他,卻將他派到了北疆,自家閨女哪能跟著過去?
一些敏感些的,便發現皇上此舉的用意,已經聯想到皇上是不是要像當年的高宗皇帝一樣,親自培養出一個戰將,如同當年的老鎮國公,在北疆立下赫赫戰功,生生扼住了北蠻的咽喉。
然後,紀三老爺輕輕鬆鬆地離開了。
紀三老爺離開後,鎮國公府變得越發安靜,淑宜大長公主整個人仿佛失去了什麼主心骨一樣,整天情緒懨懨的,做什麼都沒精神。曲瀲擔心她悶出病來,便每天帶她家的萌閨女去寒山雅居折騰。
果然有小孩子的地方就是熱鬧,阿尚正好處於小孩子對世界好奇的年齡,屋子裡已經不夠她鬧騰了,每天都想要去外面探索,每次見到曲瀲換衣服,一群丫鬟簇擁著時,她便知道這是要出門的意思,賊精賊精地跟了上去,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如果不讓她跟著,還會耍脾氣大哭。
有阿尚鬧著,果然過了幾日,淑宜大長公主的精神終於好一些了,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曾孫女身上,對阿尚更是寶貝了,連紀凜都要靠邊站。
就在這時候,鎮國公府突然接到了景王妃有孕的消息。
淑宜大長公主當時正拿著一隻布老虎逗著阿尚,聽到這個消息時,被阿尚一把搶走了布老虎也沒有注意到。
「真的?」曲瀲又驚又喜。
來稟報的是景王府的管事嬤嬤,今兒太醫診出曲沁有身孕的事情時,她便第一時間被曲沁打發過來給淑宜大長公主報訊兒了,管事嬤嬤心裡其實也有些納悶兒的,為何不是第一時間給曲家報喜,而是先來鎮國公府。
得了景王府管事嬤嬤的准信,曲瀲和淑宜大長公主都是滿臉喜色,一個為曲沁高興,一個為弟弟有後高興,讓人給賞了管事嬤嬤一個大紅封后,祖孫倆便湊到一起商量著去景王府探望曲沁的事情。
「她一個年輕姑娘,又是第一次懷孩子,府里沒個長輩照看著,實在是讓我不放心。明日我便過府去看看她,得和她說一些孕期注意事情……」淑宜大長公主絮叨著,突然沒了聲音。
曲瀲原本還有些奇怪,很快便明白淑宜大長公主如今要顧忌著身份,是不可能輕易去景王府的,不然教人知道,還不知道會怎麼想呢,就怕有人發現景王的身世。
如今景王的身世,不僅要瞞著天下人,還要防著北蠻那邊利用他的身份。
雖然曲瀲覺得她想多了,想去就去唄,但淑宜大長公主可不這麼想。
她嘆了口氣,對曲瀲道:「瀲丫頭,明日你便去景王府看看你姐姐,和她說一些婦人懷孕注意事情,讓她寬心養胎,有什麼需要的,便派人到府里來說,不必太過客氣。」
縱使皇家的玉牒改了,但在淑宜大長公主心裡,景王仍是那個讓自己頭疼的弟弟,為他操心了一輩子,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情。
曲瀲微笑著應了一聲,曲沁是她姐,淑宜大長公主如此重視她肚子裡的孩子,她自是高興的。
很快得到消息的紀二夫人也過來了,對曲瀲恭喜了一翻,笑呵呵地道:「我原也想過去探望景王妃,不過她這會兒才傳出喜事,頭三個月正要安胎之時,我便不過去打擾了,明日阿瀲過去時,便幫我捎份禮物過去。」
曲瀲忙謝過了,說道:「二嬸您太客氣了,哪裡需要如此?」
三個女人笑盈盈地說了會兒,方才各自散了。
曲瀲牽著她閨女的小胖手回暄風院,一路春風綠影,只覺得世界是如此美好,然後捏捏阿尚肉乎乎的小手,問道:「阿尚,你姨母懷小寶寶了,你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阿尚懵懂地看著她,然後伸手討抱。
曲瀲將她抱了起來,親親她的小臉蛋,笑道:「你如今可重了,我可沒辦法將你一路抱回去。」
阿尚嗚哇哇地叫起來。
「叫娘!」
「嗯~」
「叫娘。」
「呢~」
「娘~」
「捏~」
「娘!」
「捏捏~」
雖然那聲音嬌嫡嫡的讓人心都化了,可是發音不對啊!曲瀲快要被她家閨女打敗了,等再要糾正她的發音時,小傢伙卻說什麼都不肯叫了,氣得曲瀲直接將她放到地上,然後扭身就走。
小阿尚咬著自己的小手,瞅著背對著自己走遠的人,然後嗚哇一聲大哭,邊哭著邊朝她跑過去,一把扯住她的裙子,摟住她的腿。
曲瀲蹲下身,拿帕子給她擦臉,見她哭得臉蛋紅通通的,眼淚不要錢一樣地掉,真是好笑又好氣,問道:「你哭什麼?有什麼好哭的?我才想哭呢,怎麼教你都不肯說話,到底你想做甚?」
阿尚將兩隻小手勾住她的脖子,抽泣著不說話。
曲瀲被她打敗了,只好繼續抱著她回暄風院。
晚上,紀凜回來後也知道了曲沁有孕的事情,他臉上露出了一種很微妙的神色。
「怎麼了?」曲瀲探頭看他,「你又想到什麼?我姐有好消息了有什麼奇怪的?」
紀凜笑道:「不奇怪,姐姐有好消息自然是高興的,怨不得今兒我在路上遇到景王時,他理都沒理我,就往府里沖。」說到這裡,他又笑了下,「聽說當時他就在石景山那兒挑花,然後就直接跑回府里了,連馬車都忘記了。」
曲瀲木著臉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才噴笑道:「你有什麼資格嘲笑他?當初你不也是直接從皇宮裡跑回府里的?你們不愧是親戚,都一個德行!」
紀凜溫和的神色再也維持不住了,抿著嘴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