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他上好藥後,曲瀲覺得自己的腰都直不起來了,被他探手摟著躺下時,也順勢趴到他懷裡,讓他有一下沒一下地為她揉腰。
雖然很累,但有些話卻是憋不住。
「這次京城叛亂之事……你是早就得了消息,還是預測到有這事?」
「都有吧。」
「是誰主導的?別說是那幾個皇子,我覺得他們沒那個能耐,就算是太子百日宴,禁宮中守衛森嚴,就算能策反了五軍營生變,可是五軍營也不可能在第一時間就抵達,宮裡還有要安排,想要發生什麼宮變根本不可能,沒有萬全準備,傻子才會不管不顧地跑去送死。」她面上露出諷刺之色。
可不就是送死麼?當聽說這次的事情將大皇子、三皇子、五皇子都折進去了,甚至連累得其他幾位成年的皇子也不受皇帝待見後,曲瀲極度無語。而五皇子竟然在那樣混亂的情況下,還能跑路逃出皇城,簡直是赤裸裸地煽了皇帝一個耳光子。
「可是就是有這樣的傻子。」紀凜的聲音懶洋洋的,漫不經心的語氣,仿佛說的並不是前幾日發生的那起京城叛亂之事,「皇上立太子,對於那幾位皇子來說,可是一件極為戳心窩子的事情,就算小太子是中宮嫡子,可誰會去服一個還在喝奶的奶娃娃,甚至給給他行君臣之禮,那些皇子怎麼可能沒有沒想?有些原本就有那心思,再讓人撩拔一下,做出什麼膽大妄為之事,也是情有可緣。」
他笑了下,又繼續道:「其實大皇子的本意並非皇上,而是想要借五皇子之手除去小太子,五皇子的真正目標才是皇上,至於其他幾位皇子,完全是受了牽連,只不過現在已經沒人在乎他們是如何了。」
曲瀲覺得有很多事情不明白的,聽了他的話,更加糊塗了,不得不一件一件地疏理清楚。
「大皇子並不像這等急功近利之人啊……」她實在不解,曾經聽說大皇子素有賢名,深得朝中諸多朝臣們稱讚,皇帝對這長子也極為滿意的,大皇子可不像五皇子,那位可是位陰狠之極的主兒,都沒有掩飾過自己,私德不修。
「有些人被逼急了,什麼昏招都能使出來。」
「誰逼他?」曲瀲微微抬頭,帳內光線極黑,根本看不到他的臉,只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她湊近他的臉,彼此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是你,景王,還是宮裡的那位?」
黑暗中,他的呼吸極輕,半晌無話。
「我只是推了他一把罷了,可沒逼他謀反,一切都是他自己自願的。」他無所謂地道。
問題是,你到底是如何推他一把的?曲瀲心裡吐槽,她早就知道這人無論主人格笑得多麼溫柔和煦、風光霽月,其實內里卻已經黑出墨汁了,從他第二人格行事中便可瞧出端倪來,如同此刻。
「那五皇子呢?」
「他?呵呵。」
曲瀲聽到這聲「呵呵」,覺得他已經無師自通地點亮了群嘲這個技能,將五皇子給嘲了個徹底,仿佛在看蠢貨一般。
「五皇子那蠢蛋哪有這個膽,其實是忠勇侯府郭家慫恿他的,郭家在太祖皇帝時因功封爵,可惜子孫不肖,一代不如一代,淪落到只能使些小人行徑。當年若非郭家與北蠻聯手,祖父也不會死於北疆,景王生母當初能逃出皇宮,也是郭家在暗中幫助……」
聽他娓娓道來,曲瀲終於明白了這次叛亂的大概原因。
總的來說,忠勇侯府郭家自高宗時期,因為子孫無能,郭家為了家族的延續及爵位,不得不開始謀劃,最後因緣巧合之下,膽大包天地與北蠻交易,互取利益。因郭家當年隱藏得太好,一直未被世人發現其所行之事。
自從去年秋天伊始,所發生的一系例事情,紀凜開始探查當年的事情,繼而也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後來紀三老爺回京,不僅帶回了當年的真相,在誅殺景王生母姬夫人時,也在其住處搜尋到了一份重要的名單,將之交給紀凜。
後來景王得知紀三老爺殺死了他的生母,以及生母的身份後,景王也開始調查當年的事情。景王素來瞧不起那群皇子,從來都不給他們面子,而他骨子裡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之人,這次的事情,於他而言,就像個遊戲一般,不管成功與否,都於他沒有什麼損失,甚至可能會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好處。
接下來的事情很簡單,景王和紀凜聯手導演了一齣好戲,皇上會如此快速地立太子,也是景王在旁促成的,就是為了逼那些皇子們狗急跳牆出手,從中也可以試出皇子們的態度。
五皇子的外家乃是忠勇侯府,忠勇侯府自然是希望將來五皇子能坐上那位子,有姬夫人留下來的那股勢力幫助,宮裡又有郭妃,加上被說服的大皇子,便導演出了這齣好戲,紀凜和景王也就將計就計,趁著這個時機,讓靖遠侯世子將那份通敵叛國的名單獻給皇帝。
「皇上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麼?」曲瀲又忍不住問道。
聽完紀凜描述宮亂那晚發生的事情,她總覺得皇帝的態度也有些奇怪,哪裡能那般及時地就將大皇子和被拖累進去的三皇子給制住了,甚至昭華殿外重重守衛,都說明了皇帝早已知曉。而他當時那般憤怒,可能只是憤怒於兒子們竟然如此不孝,真的為了那個位子,做出這種不忠不孝之事。
「誰知道。」紀凜滿不在乎地說,「反正大家都是各取所需。」
「喂!」
聽到她嗔怪的聲音,他低頭在她脖子上咬了下,聲音變得含糊,「皇上知不知道不要緊,其實當年祖父之死,他可能也有懷疑,所以這次宮亂,正好可以揪出那些有異心的人,順便將北蠻安插在大周的人手及探子都清除出去,屆時便是對北蠻出兵之時……」
曲瀲聽得心裡發毛,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只要想起這次的京中之亂死了那麼多人,毀了那麼多家庭,就因為這些政治原因,弄成這般,便不寒而慄。
「冷麼?」發現她的反應,紀凜將被子拉高,摸摸她溫潤的臉,也不再打擾她,柔聲說道:「睡吧。」
曲瀲輕輕地應了一聲,忍不住將手搭到他的腰上,將臉枕著他的手臂,嗅聞著屬於他的氣息,慢慢地入睡。
翌日,曲瀲起得有些晚。
她起來時,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擁著被子坐了好一會兒,才叫人進來伺候。
碧秋一邊伺候她洗漱更衣,一邊嘮叨著外面的事情,「聽廚房採買的婆子說,京城現在仍是靜悄悄的,好多地方的血都沒有清洗乾淨,還有很多公侯府都遭了難,不知有多少人入獄,時常能聽到哭喪之聲呢。」
曲瀲拿著一支赤金鑲紅寶石的金釵細細地撫摸著,並不說話。
吃過早膳後,奶娘將阿尚抱過來,小傢伙已經醒了,看到娘親就伸手討抱。
曲瀲低頭親了親她,從奶娘那兒得知已經餵過早膳了,決定帶她去寒山雅居給淑宜大長公主請安,順便也看看她如何了。
這次的事情,紀凜應該也告訴淑宜大長公主了,不知道她會如何,曲瀲多少有些擔心。
到了寒山雅居,曲瀲發現這兒冷冷清清的,以往也很冷清,如今更是多了一份壓抑。
曲瀲讓人去通傳,有點兒擔心今日淑宜大長公主不見人。
幸好,淑宜大長公主並沒有拒絕她。曲瀲牽著她家小閨女,進了淑宜大長公主的安居室。
「母母~~」
阿尚甜蜜蜜地朝淑宜大長公主叫道,那甜蜜蜜的樣子,真是讓人無法拒絕。原本曲瀲教她叫曾祖母的,可是小孩的嗓子未發育完全,喜歡叫單音或者是疊音,所以直接去掉了前面兩個字,叫起母母來,曲瀲糾正幾次都糾不正,只得由她了。
淑宜大長公主的臉色有些糟糕,眼底也有些浮腫,不過看到阿尚時,臉上便露出了笑影。
「阿尚到曾祖母這兒來。」
阿尚快樂地往淑宜大長公主那兒跑去,淑宜大長公主將她抱到懷裡,摸摸她的小臉,發現有些冰冷,不禁對曲瀲嗔怪道:「天氣這般冷,你怎地還帶她過來?」
還不是擔心您老人家?有個小孩子在也好分心。
曲瀲不好明說,笑著道:「阿尚想曾祖母了,所以便過來了,阿尚,是不是呀。」
小阿尚瞪著眼睛萌萌地看了下娘親,然後又朝淑宜大長公主咧嘴笑。
曲瀲帶著阿尚在寒山雅居里待了大半天,有個小孩子鬧騰著,果然將淑宜大長公主的注意力轉移,臉上的傷感也去了許多。
紀凜一直忙到掌燈時分才回來。
曲瀲迎過去,首先在他臉上掃來掃去,那謹慎的模樣兒讓紀凜忍不住一陣失笑,牽著她的手回房。
「為何如此看我?」他柔聲道,一雙眼睛清清潤潤的,人看著有些清瘦,皆是這陣子未休息好之故。
曲瀲慢吞吞地說,「看看你是不是又變臉了,省得被你欺負。」
她這話說得極自然,自然得仿佛就像在說今天的天氣真不錯一樣,紀凜微微愣了下,回頭看她,發現心裡其實已經不介意她說這種話了。世人覺得雙面人是妖孽,乃不祥之人,他面上看著不在意,心裡對此極為忌諱,雖知道自己是那樣的人,卻不喜人提及。
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卻不在意她在不經意間提起來了呢?
大概是從她說「不怕」開始吧,因為無論是哪一個他,她的態度從來沒有變過,甚至讓他覺得,在她面前,自己是個正常不過的人。
想到這裡,他伸手,將她擁進懷裡,輕輕地吁了口氣。
「你作什麼呀?」被他突然抱住時,她忍不住又笑起來,聲音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嬌聲軟語,帶著些許的甜糯,就像喝了甜甜的糯米酒一樣。
「突然覺得,六歲那年能遇到你實在是太好了。」他輕笑道,如果沒有那次的相遇,恐怕這一生,他都不會與她有交集,更逞論是兩人作夫妻。
這樣的緣份,宿世難求。
曲瀲雖不知道他為何有些感言,但是心裡卻高興得要死,哼道:「那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騙了個尊貴的未婚夫回來!」
她嘻嘻哈哈的,態度有些不正經,他只是溫柔地笑著,帶著一種包容和縱容,仿佛不管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他依然會如此包容她。
兩人歪纏了下,曲瀲忙讓他去淨房洗漱,而她也讓廚房傳膳。
晚膳過後,曲瀲又開始伺候她閨女,直到將她哄睡了,才回來。
回到房裡,曲瀲便看到坐在炕上發呆的男人,走過去碰了他一下,問道:「你怎麼了?」
紀凜回神,見她回來時,朝她微笑,「你回來啦,阿尚睡了?」
「嗯,睡了。」曲瀲忍不住揉了下腰,「那簡直就是個小祖宗,越來越難纏了,已經會和我頂嘴了,雖然我都不知道她說了啥,可每次罵她,她也會罵回來,真是凶。」
看著她面上抱怨,卻是一臉掩不住的笑意,他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直到兩人就寢後,紀凜方才道:「阿瀲,今日在宮裡,皇上召我去太極殿,交給我一個任務。」
曲瀲有些昏昏入睡,迷濛地問道:「什麼任務?」
「五皇子在北蠻人的幫助下逃出京城,皇上讓我去追捕他,以及毀去北蠻在大周的探子。」
曲瀲的睡意瞬間沒了,瞪大眼睛,黑暗中,她自然什麼也看不到。
半晌,她問道:「幾時出發。」
「明日一早。」
曲瀲頓時有種撓花他臉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