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鎮來左溪村的路上,三匹駿馬上騎著四個人,四蹄翻飛,在乾燥的泥道上揚起一陣陣灰土,徑直朝左溪村疾馳而來。
為首的是一匹黑馬,神俊異常,上面竟然騎著兩個人依然一馬當先,仔細一看,竟有一人就是王富貴。而騎在他身後的是一個身著皂衣,一臉堅毅的中年男子,他左手攬著王富貴,右手握著韁繩,輕輕一抖,黑色駿馬便好似聽到主人的命令一般,一腳快似一腳,風一般向前奔去。
王富貴雖說身材不夠高大,但也不是矮小之人,此刻卻像小雞子一樣被別人抱著,臉色蒼白,動也不敢動一下。
馬上中年男子突然口中「吁」了一聲,隨即三匹駿馬都慢了下來。中年男子右手指著前面說道:「小五小六你們看,前面追逐的二人是誰?」
後面的兩匹駿馬上的人約莫二十四五的樣子,同樣身穿皂衣,聽見中年男子的話語,連忙停下抬眼望去,只見前方隱約有兩個人,正在路上分分合合,你追我趕,不時傳來叮噹之聲。
「就是他們!」王富貴顧不上難受,立刻對著中年男子說道:「張捕頭,就是他們。」
張捕頭眼睛一眯,立刻對著其他人說:「走,我們上去!」
雙腿一夾,首當其衝地奔了過去,剩餘兩人對視一眼,也毫不猶豫地緊緊跟上。
老乞丐苟歡此時心中鬱悶至極,從馬家院子逃出後,原以為胡明會去照看馬雲飛傷勢,而他趁機逃脫。卻不料這個胡明一直如影跟隨,且因自己肩頭受傷的緣故,幾場小戰下來不但沒占上風,反而後背和右手都被劃傷。現在是打也打不過,逃也逃不掉,只得邊打邊退,如果沒有其他意外發生的話,自己說不定就得交代在這裡了。
他心中暗嘆一聲,難道真的要使用那個東西了麼?就是想要用出來,現在招招危急也騰不出手啊。
胡明可管不了苟歡心中是如何的想法,此時正一劍快似一劍,絕不給他有喘息的時間,從十多年前的心慈手軟,到今日的再一次家破人亡,他心中實在有太多的恨,只不過他一向是一個喜歡將所有事情藏在心底的人,不願意輕易向外表露。而此時此刻,他確實徹底憤怒了,今日必殺眼前之人,以泄心頭之恨。
就在二人趨勢越發明顯,苟歡已經陷入朝不保夕的危急時刻,突然聽見官道上傳來一陣馬蹄,二人都是武學高手,自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瞥見三匹黑色駿馬略一停頓後又從不遠處向他們這裡奔來,這讓二人的心境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很明顯,這些人是衝著他們來的,胡明心中略有不安,他把手中雙劍一緊,更加迅疾地攻向苟歡,不管來人是誰,他都想在別人到來之前把苟歡殺了,這樣即使來人是對方的幫手,也改變不了苟歡必死的命運。
苟歡心中卻是另外一番想法,原本求生無望,自己的保命東西一直沒有時間取出,而如今在這人煙稀少的村子外,居然有外人闖來,不管是敵是友,只要對方稍一鬆懈,也許就是自己唯一的逃命機會啦。
無論何人在真正面對死亡時,都會產生強烈的恐懼,只要不是突然的毫不防備的到來。那種給了你思考的時間,讓你去體會生命的美好之後,又讓你感受死亡的黑暗,有幾個人能夠勇敢地面對?
本能的求生意識會讓每個人都不可思議的發揮自身的潛能,可以做到自己原本做不到的事情,就像現在的苟歡一樣,在胡明發起的更凌厲的攻勢下,早就岌岌可危的他居然還是拼命躲了下來,只不過大腿外側又添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住手!」張捕頭一聲厲喝,其身形從馬上一躍而起,竟在胡明手中銀絲劍堪堪遞到苟歡胸前時,用一柄五環大背刀擋住了。
苟歡心中叫了一聲僥倖,一個懶驢打滾避開,然後躺在泥道上起不來了,一隻獨眼望向眾人,眼中滿是兇狠。
胡明心中也暗嘆了一聲,隨即雙手一晃,將銀絲劍收了起來,同時也十分不善地望著來的幾個人。不過從對方的服飾上,他已判斷出應該是鎮上軍巡捕的人,只是心中疑惑,不知道這些官兵如何會來到這裡?
「原來是胡掌柜,想不到在這裡能遇見你!」張捕頭看見胡明,臉色一愣,眸光一閃,拱了拱手。
「哦,這位官爺是。。。?」胡明同樣一愣。
「我叫張彪,現在在軍巡捕做事,偶爾休息時也去你的酒樓喝上一盅,不過胡掌柜你常常不在櫃前,雖聽別人說起,不過只是遠遠地看見你幾回,沒有搭語。想不到胡掌柜竟是真人不露相,使得一手好劍法。」張彪瞥了瞥胡明手中的銀絲劍,似笑非笑。
「原來是張爺,失敬失敬。」胡明也客氣地拱了拱手。
就在此時,苟歡從身上摸出一物,看似一個鞭炮,不過卻沒有引信,不知到底有何作用。
「原來你們蛇鼠一窩,看來我今日在劫難逃啦,就不知這位官爺,是不是也敢草菅人命?」老乞丐見二人竟然搭上了言語,臉上不由得冷冷一笑,將手中之物單手舉天,往此物的尾部使勁一捏。
張彪和胡明雖說寒暄客套之時,也未放鬆對苟歡的監視,不過由於他腿上中劍,已不可能逃脫,故也並未放在心上。
只聽砰地一聲,苟歡手中之物突然向天空彈射出去,竟還真是一枚煙花。只見該物沖天而起,發出一聲尖嘯,在離地千尺高空砰然炸裂,隨即在空中爆出一股黑煙。哪知從黑煙中還有一節煙花又向上衝去十來米,同時也是爆裂一聲,不過這一聲比第一次小了許多,最後竟然還有一小節又上沖了幾米,然後再次爆炸一下,同時周圍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璀璨煙花,雖然聲音不大,但煙花卻是燦若星辰。
「千里鳴!」
「竄天猴?」
待三響過後,煙花在白晃晃的天空中依然燦爛奪目,胡明和張彪竟然同時驚呼出聲。
苟歡聽見二人的驚呼,看見二人難以置信的表情,心裡不由得得意至極,甚至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什麼鬼東西,還有點好看。」王富貴始終是個鄉下人,煙花見得少,平日裡逢年過節能有一串鞭炮便已經算是富裕人家了,哪裡見過這等煙花。
就連鎮上土生土長的小五小六,算是見過世面的人,此刻看著空中的煙花,也是一臉茫然,其中一個嘀咕道:「煙花雖然稀少,但我也見過一兩回,怎地從來沒有見過這種能夠響三次的煙花,真是夠稀奇的。」
唯獨胡明和張彪的臉上難看之極,而張彪的臉上更是現出一絲驚恐之色。
聽見手下小六的話,張彪心神一緊,自己可不是像他們兩個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想當年也是在江湖上刀頭舔血的日子裡摸爬滾打過來的,這竄天猴對他來說,雖然沒有見過,但江湖上的傳說歷來已久,且當年師父也叮囑過他,千萬不要和他們結仇,否則別說個人生死,就連家人也會受到牽連。
胡明聽見張彪喊出「竄天猴」的時候,就知道眼前的這個捕快不是一般人,至少也和江湖有著絲絲縷縷的關係,雖然心中驚訝,但畢竟自己曾經的身份和地位遠遠不是一般江湖人能夠比肩的,不至於像張彪那樣現出驚恐之色。不過既然事已至此,他覺得倒是有必要打探清楚。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苟歡,後者同樣看著他不發一言。胡明心中惱怒,不過也未表現出來,而是又一拱手,對著張彪說到:「聽聞張爺剛才喊出竄天猴來,莫非張爺也是江湖中人?」
張彪聞言苦笑一聲:「一言難盡,我不過是曾經在江湖上混過一段日子,是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色,這竄天猴的來歷倒是聽過。不過剛才胡掌柜喊出千里鳴,我想這個稱呼一定是竄天猴的雅稱吧,看來胡掌柜在江湖上應該是有一定來歷,不知為何在我三河鎮落腳啊?」
「唉,我也是苦不堪言,不足為外人道也。只是如今張爺你剛剛到來,還不了解情況,此賊剛剛在我親家馬三炮家中持刀殺人,毫無人性。我女兒竟在今天大婚之日慘遭此賊毒手,實在令人心寒,整個左溪村村民皆可作證。故此,待我將此賊殺了,先慰我兒在天之靈。」胡明突然劍指苟歡,一招飛羽逐燕迅疾無比地向老乞丐刺去。
苟歡此刻大腿傷勢最重,幾乎不能站立,眼見胡明一劍刺來,不由得又是一個打滾,避開此劍,口中大喊:「你瘋了,竟然還敢殺我?」
只聽叮的一聲,胡明的銀絲劍和一口五環大背刀碰在一起,綻放幾點星火。
「且慢,胡掌柜,既然我到了這裡,就應該讓我來處置這件事情,你覺得呢?」張彪緩緩收回手中的刀,並且語氣慎重地加了一句:「而且你就真的不考慮竄天猴帶來的後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