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升了起來,柔和的陽光照在大地,給萬物塗抹了一層橘黃色的光輝,此刻世間萬物在陽光下顯得搖曳多姿,生機勃勃。
在進村的彎彎土路上,出現一個中年僧人。他穿著樸素而昏黃的舊袈裟,左手挽著一串由十八顆菩提子串成的念珠,右手端著一個木魚,在陽光下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一步一步朝著左溪村走來。
遠遠地就看見了村口豎起的白布,不過從背面看,卻什麼也看不清,只看到有一些黑色的斑點透在白布上,不知道寫了什麼。
僧人抹了抹頭上的汗水,停了一下,似乎是有點累了。左手中拇指與食指掐住念珠,一顆顆菩提子在其手心滾動,一遍遍循環往復。
「和尚,我勸你不要進村,此村現在是只進不出,有去無回,你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在僧人的耳邊迴蕩,顯得清晰異常。
僧人愣了一下,抬起頭,四周看了看,並沒有發現周圍有人,但聲音卻是實實在在地響起。
僧人苦笑一聲,似在自言自語:「從哪裡來,回哪裡去。我自己都已經迷失了方向,哪裡還能找到回去的路?」
再往四周看了看,還是沒有發現說話之人,僧人也不再糾結,大踏步地朝著村子走去。
剛才提醒的那個蒼老聲音並沒有再次響起,也許這個好心的聲音認為,進村還是能夠讓他們接受的,畢竟這並沒有違反他們的規矩。
僧人來到白布條處,回首看了一眼:「黃泉老少,安享天倫?哈哈,有求皆苦,無求乃樂,縱是人間煉獄,又有何懼,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仰天哈哈大笑,走進了村子。
王富貴覺得自己眼睛看花了,正和大牛一行人從大牛家出來,大牛和幾個年輕小伙用木槓抬著一副棺材,嘿哧嘿哧地正起勁,突然看見一個僧人走了過來,他不禁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過這真真切切的事情就發生在眼前。
僧人對他作了一揖,王富貴連忙手忙腳亂的鞠了一躬,也不知道怎麼回禮。
「請問施主,我是一個行腳僧,法號不慧,可否在貴莊叨擾一頓便飯?」僧人一聲阿彌陀佛,雙手合十。
「吃飯啊,有有有。」王富貴一聽原來是化緣的,頓時連聲說道。
村里很少有和尚來,十年八年的難得見到一次,畢竟他們這個小村莊太偏僻了,四周環山,只有一條進村的路,很多人都不會過來。
最關鍵的是窮,窮的地方連乞丐都很少光顧,不知最近是怎麼了,接二連三的來。只是不知道怎麼進村的,難道外面的那些凶人不管他麼?還是只是不讓出去,進來還是可以的?王富貴想了想,半天摸不著頭腦。
大牛這時卻突然成了一個機靈鬼,一看和尚,腦袋靈光一閃,大聲喊道:「和尚,你會念經麼?」
王富貴聽到這句話,也瞬間反應過來,滿臉期待地看著僧人。
中年僧人看了一眼他們抬著的棺材,誦了一聲佛號,小心地問:「難道有一位施主羽化登仙,去往西天極樂世界?」
「哎呀,好幾個啊,你就說你會不會念經吧。只要你會念經,飯啊,管飽!」大牛抬著棺材,也不想和僧人多磨嘰,簡短地說道。
僧人微微一笑,倒是覺得大牛這個直爽的性子很不錯,於是雙手合十,朗聲說道:「身為佛家弟子,豈有不會念經的道理?佛家《心經》、《金剛經》、《無量壽經》、《圓覺經》、《楞嚴經》、《維摩詰經》、《楞伽經》等我是倒背如流。至於超度亡魂的《隨願往生經》、《往生經》我也是深思熟讀,脫口而出。要知道,業里不修身,度人難自度啊!」
大家聽見僧人講了這麼多,卻大多也沒有聽懂,不過王富貴倒是聽清楚了這個和尚會念經,反手就敲了大牛一煙杆,假裝責備道:「不懂事,差點怠慢了高僧。來來來,高僧這邊請。」說完拉著僧人的寬大衣袖,興沖沖地朝著馬家大院走去。
大牛頭上挨了一下,嘟囔著嘴不服氣地說:「不就是會念經麼,有什麼了不起,我會的他還不會呢!」前後幾個年輕人也趕著笑他:「人家就是會念經,你會麼,你會麼?」
大牛眼睛一瞪:「怎麼不會,趕明兒我也去尋個廟兒,念他個三五年,你看我會不會。」為了鎮住大伙兒的嘲笑,不由得生氣地說。
不過隨即眼珠子一轉,又連忙改口道:「不過我覺得做和尚也沒啥意思,不能喝酒,不能吃肉,還不能娶媳婦,我還是覺得種莊稼好!」說完嘿嘿一笑。
幾個年輕人樂了,有一個知根知底的趁機說道:「我知道,大牛肯定在想黃家莊黃老倌家的大女兒啦,聽說大牛他娘年前就開始張羅嘍,大牛,你說是不是?」
大牛憨厚地笑笑,不說話了。大家又是一陣鬨笑,都嘲笑他別說是做不了和尚,就是僥倖做了和尚,那肯定也是一個花和尚,大家就在這吵吵鬧鬧嘻嘻哈哈中,抬著棺材繼續朝馬家走去。
一進到馬家大院,僧人立刻誦了一聲阿彌陀佛,只是雙眼半閉,也未詢問為何會有這麼多人死去。
眾人見突然間領來一個僧人,都覺得奇怪,不過現在大家看向王富貴的眼光都十分尊敬,畢竟下一步的土地分配可都在他的手上,大家都有意無意地討好著,對於王富貴的事情不會太多過問,免得惹他厭煩。
王富貴見僧人識趣,連忙將他引到一個方桌旁坐起,然後再次抓耳撓腮地不好意思說道:「大師傅,怎麼稱呼您?」
僧人笑笑:「貧僧法號不慧。」
「原來是不慧大師,我給你說啊,這家主人姓馬,家主過世了,只有馬家少爺,他為人很好的。只要你用心念經,不但管吃管住,臨走了我還可以向他討幾分碎銀子,給你做個盤纏,你看怎麼樣?」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不慧大師一臉笑意。
「好!」王富貴也高興了,這可真是剛想睡覺就有人送枕頭來,來得正是時候。
時值午飯時刻,王富貴瞥了一眼灶台那邊的狗蛋他爹和一幫廚房的人,喊了一聲:「可以開飯沒有,時間不早了。」
狗蛋他爹頭也沒抬:「開!」
「當,當,當」三聲鑼響,王富貴扯著嗓子喊了一句:「開飯啦!」人們一下子就冒出來啦,搬桌子抬板凳,一個個不亦樂乎。
胡明等三人也從內室走出來,突然看見院子裡坐了一個僧人,不由得心中一跳,神經一下子就繃緊了。
王富貴一看,心中也猜到了三人的顧忌,連忙跑過去,對著三人比劃一番,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聽完王富貴的話,胡明三人的神色稍松,不過在這個時候來到村子,感覺不免有些巧合,但天底下的事情又有那件事不是巧合呢,都是機緣巧合之下的必然結果罷了。
胡明對著馬雲飛囑咐一句:「飛兒,現在你是馬家之主,按道理要去答謝這位高僧的超度之情,這樣吧,你去請高僧過來,和我們一起同桌吃飯,順便可以請教一些佛法!」說完朝著馬雲飛眨了一下眼睛。
馬雲飛心領神會,應了一聲,便徑直朝僧人走去。
不知怎麼地,也許是地上有一些油污吧,馬雲飛就快要到僧人背後時,突然腳下一滑,一下子摔倒在地。他摔倒不說,還不一不小心將不慧大師坐著的板凳給蹬了一腳,只聽咔嚓一聲,板凳一隻腳應聲而斷。
不慧大師正閉眼修心,突然感到身體失去重心,只見他一下子身體歪了下來,雙手雙腳在空中亂抓,口中還啊啊了幾聲,但最終還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馬雲飛連忙站起來,把大師扶起,連聲道歉:「不好意思,大師,我腳下一滑沒注意,您沒事吧?」
「阿彌陀佛,沒事沒事,這把老骨頭還沒那麼脆,哈哈哈!」不慧沒有介意,反而笑哈哈地說。
馬雲飛打量了一下他,覺得他不過四十歲左右,卻自稱自己老骨頭,不免心中好笑,但也不去計較,拱了拱手:「晚輩馬雲飛,家父不幸仙去,還有幾個親朋一同遭難,有勞大師為他們超度亡靈,功德無量!」
「不必如此客氣,這些都是我佛家弟子應該做的事!」不慧回禮道。
「那就有請大師,先過來和我們一同把飯吃了,只是不知道大師對飯菜上有沒有什麼特別要求?」馬雲飛客氣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坐!」不慧哈哈大笑。
「哦,那就好,不用特別準備了,這邊請!」
同時這邊張彪正悄悄低語:「胡兄,你看這個和尚有沒有問題?」
胡明輕輕搖了搖頭:「看不出有什麼特殊,剛才那一跤也沒有問題,應該是個真的和尚。只不過不管他的真假,吃飯後我們離他遠一點,時刻留意就行了!」
張彪看了看僧人,同意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