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瑤並不清楚其中的細節。
那些貪婪的、骯髒的打算,沈征程不可能告訴她,唐雲澤也沒打算告訴她。
但這寥寥數語,也足夠余瑤摸出了一點思緒。
她呆呆地回憶了幾秒,突然問:「你生日的時候,突然帶我出去旅遊,一走就是半個多月,還特意叮囑了我媽,有事就聯繫你不要聯繫我,是故意的,對嗎?」
「他的事情,那段時間集中性地爆發,也是和你有關嗎?」
她當時心有懷疑,也問過唐雲澤。
唐雲澤說,他並沒有限制她的手機。
此時想來,這何嘗不是一種答非所問的詭敘。
唐雲澤看著余瑤,下意識地變得越發謹慎:「只是一部分。以他的所作所為,會出事是必然的。」
怪只怪沈征程自己多疑又貪心,而且自視甚高,主動留下了那麼多的把柄。
余瑤低聲喃喃:「他把寶都壓在了這個遊戲上了。」
誰都知道遊戲行業賺錢,只要《狼煙》順利開服上線,資金回籠,他是不會到這一步的。
「所以,那款遊戲……」
余瑤想問唐雲澤,是不是他用手段卡了流程,迫使《狼煙》停滯。
但話一出口,她又訥訥地閉上了嘴巴。
是與不是,她又沒辦法求證。
甚至,即便求證了,既沒辦法干涉,也沒資格干涉。
余瑤吸了吸鼻子,表情有些頹喪。
無力的厭倦。
厭惡自己。
體溫計發出輕微的蜂鳴聲,提示著測量結束。
兩人誰也沒動。
余瑤換了個問題:「這一切,是在一開始便計劃好的嗎?我當初會去求你,也是你算好的嗎?現在這個局面,是因為我?還是為了我?」
唐雲澤無從回答。
他既不希望她內疚,也不想她自責。
他說:「我一開始就告訴過你,我沒做過虧本生意。」
余瑤眼圈一紅,忍了一晚上的眼淚,毫無徵兆地便落了下來。
她傷心的時候,哭起來反而沒有聲音。
眼睛呆怔怔的,瞳孔被眼淚沖洗得清潤剔透,卻沒了神采。
因為缺水而有些發乾的唇,微微開啟,壓抑而緩慢地呼吸。
唐雲澤愣了愣,按著她手臂的手逐漸下滑,從寬大的袖口探進去,找到她的手,強硬地扣進她的指縫裡。
她掙扎著想躲,被他追著握回去:「後悔?心疼?」
余瑤聽到這兩個詞,眼中還含著淚,嘴角卻諷刺地彎了彎:「唐雲澤。在你們眼裡,我是不是特別蠢特別好笑。」
唐雲澤沒說話。
余瑤吸了吸鼻子,哽咽著道:「我前幾天,還在和你說起,想還你錢。把那筆帳算清楚,我就天真地以為,和你之間,沒了交易,只有感情。」
唐雲澤開口解釋:「你現在知道了,那筆錢不用算在你身上,你可以當作是我的正常投資。」
「那我是什麼呢?」
余瑤打斷他:「是倒貼的贈品,添頭。不僅心甘情願地倒貼,還認為那是犧牲,是報恩,自我感動,自我說服。」
原來什麼都不是,什麼都沒有。
「在你們眼裡,我大概就是個傻子吧,因為從不主動懷疑,所以活該被騙得團團轉。」
唐雲澤第一次,面對余瑤的時候,感到了無措。
他沉聲解釋:「我並沒有騙過你。」
余瑤無聲嘆氣:「是啊,你只是使用了一些……技巧。」
她覺得很累。
或者說,更多的,是一種無力的自我厭棄:「我和你,大概沒辦法成為一個世界的人,你在談生意,而我在談感情。你完成了一次商業投資,而我……體驗了一場艷遇。既然……」
既然交易是假的,那麼一年的婚姻是不是也應該作廢。
可惜,這句話沒能說出口。
唐雲澤大概猜到了她想說什麼,直接捂住了她的嘴巴。
余瑤抬眸和他對視。
幾秒後,又移開視線。
她用空出來的左手,自己掏出體溫計,舉到兩人之間的空隙中,眯著眼睛掃了一眼。
38.7。
高燒。
她握住他的手腕,往外掰了掰,含糊不清地問:「我可以去治病了嗎?唐先生。」
唐雲澤頓了頓,鬆開她。
余瑤支著手臂,坐了起來,脫掉他的大衣,又慢吞吞地去解身上紗裙的綁帶。
直到身上的扣子和帶子解得七七八八,她才按著衣服下床,取了一套長袖長褲的家居服換上,然後踩著拖鞋下了樓。
唐雲澤跟在她的身後。
余瑤沒理他,而是逕自走到陳醫生的面前,把體溫計還給對方。
陳醫生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太對,又看了一眼余瑤發紅的眼眶,什麼也沒敢多嘴,低聲詢問她身體的情況。
余瑤很配合地一一作答。
陳醫生給她開了藥和物理退燒貼,又特意叮囑:「如果早上還沒退燒,就一定要去醫院。」
頓了頓,他看了看兩人,本著為病人考慮的想法,又特意給余瑤留了一張自己的名片。
「謝謝醫生。」
余瑤頷首應了,起身拖著軟綿綿的身體,堅持送陳醫生出門。
鎖好門回來的時候,余瑤拐到茶水台的位置。
還沒動手,唐雲澤已經主動拿了個杯子,幫她接了一杯溫水。
余瑤看了一眼遞到眼前的杯子,沒有理會,繞過他,自己去接了一杯新的。
然後便直接站在吧檯前,把藥放在檯面上,認真仔細地拆包裝。
唐雲澤忍不住擰了下眉,安靜地在旁邊等著。
等到余瑤吃完藥,她剛轉了個身,人已經被唐雲澤抱了起來。
余瑤抿緊唇,倒也沒反抗,任由他擺布。
她不會吵架,也不會發脾氣。
所以在憋到一定程度之後,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冷戰。
余瑤洗漱完躺在床上,唐雲澤關了燈,在她身邊躺下。
本想試一下她的體溫,結果余瑤一翻身,把自己的拍拍燈抱進懷裡,連人帶燈,一起用被子捂住。
唐雲澤:……
他得到余瑤,是用的手段。
兩人之間的相處,其實一直是余瑤在配合,在遷就。
而如今,余瑤自己縮起來,不肯遷就了,他一時之間,反倒切身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無從下手。
只有真正到了這一刻,才讓他清晰地認識到,之前用盡了各種手段,想要用協議、物質和各種外因把她困在身邊。
其實到頭來,似乎並沒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