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拉夫. 馬蒂爾這時候,依舊有些難眠。
他家位於克萊伯廣場附近,處於伊爾河支流地帶。
因此,他在用聊天軟體,和未婚妻蒂爾達通信。
蒂爾達. 霍斯特因,她是一名德國女性,同樣是斯特拉斯堡人。傑拉夫在約翰面前說「我也有不少德國朋友」,主要指的其實就是蒂爾達。
「已經見過李先生的侄子了,比我想像中更年輕一些。」
「李先生的侄子的話,我也許和他已經見過一面了。」蒂爾達回信道:「我在聖母院大教堂門口遇到了一個東方青年,恐怕就是他了。」
所謂聖母院大教堂當然不是雨果《巴黎聖母院》的那座教堂,而是唯有斯特拉斯堡的哥登堡廣場,也是典型的哥特建築(Gothic architecture)。哥特建築本身就發源於法國,甚至也被稱之為「法國式」,多為天主教堂建築,其最大特點之一就是往往有多個尖頂,德國科隆大教堂,英國威斯敏斯大教堂等,都是其中的典型範例。而哥登堡廣場的聖母院大教堂,作為哥特建築也有一些不同於其他天主教堂的特點,不過這些和電影沒關係,也沒演員去特意研究。
不過傑拉夫的想法卻不一樣,他認為《尼特萊爾家族》既然和中世紀以及宗教文化緊密聯繫,這方面的知識還是要補充一點,而這一點上西方人本就比較擅長。傑拉夫這個角色絕非屬於龍套,所以無論如何務必要好好演,最低限度絕不能敗在NG這一點上。
「聖母院大教堂?你怎麼知道那是李先生的侄子?」
「那時候我看到了一個東方青年來到教堂前,他的形象和氣質讓我覺得,根本就不像是斯特拉斯堡人。而且我曾經聽他說話……也沒有典型的阿爾薩斯口音。」
斯特拉斯堡本身就是阿爾薩斯首府,但這個城市在歷史上不斷被德法兩國爭奪,可以說這個地方的人對自己是德國人還是法國人早就不怎麼關心了。阿爾薩斯語,本身和法語的發音就有很大的差異,這是在漫長的歷史變遷下受到的影響,事實上屬於日耳曼語系的一種,所以對於斯特拉斯堡人而言,要從發音上辨別對方是不是真正的斯特拉斯堡人,太過容易了。
「那麼你和他打招呼了?」
「沒有。」蒂爾達卻是打出這麼一行字來:「我總感覺我有點不喜歡他。」
「嗯?」
「說不出的感覺。一定要說的話,我總感覺他會給我們這個城市帶來什麼不祥的地方。」
「蒂爾達,又是什麼預感之類的?」
「不知道……總是有那樣的感覺。算了……」蒂爾達不再糾結於這個問題:「那麼,時間膠囊的事情,他同意了吧?」
「嗯,我認為他也該來見證一番。」
「見證嗎?你確定,真的要讓他來?」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蒂爾達?」
「我總感覺沒必要讓李家的人介入這其中來。」
傑拉夫沉默了。
許久後,他才打出了那行字。
「是因為菲利斯家族的人對你父母的忠告嗎?」
「你可以那麼理解。菲利斯家族,是斯特拉斯堡最古老的家族,沒有之一。你也該知道,這一家族是驅魔人的傳聞吧?我堅信那是事實。」
蒂爾達本人是一名基督徒,但是她信仰的並非天主教,而是新教(Protestantism),新教這個詞源於德語Protestanten(意思是指抗議者)。對中國人而言,或許甚至弄不清楚天主教和基督教的分別,但對歐洲人而言卻是截然不同。新教的出現,是在16世紀天主教奧斯定會神父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以後所產生的,從羅馬教廷分裂出來的新教派。之前曾經提過,天主教,東正教和新教是基督教三大派別,其中天主教是最早誕生的,1054年時由於羅馬帝國分裂為東西羅馬帝國,而東羅馬帝國教會就變成了東正教,之後再是16世紀馬丁路德所分離出去。新教分為路德宗(Lutherans),加爾文宗(Calvinists)和聖公會(Anglicans)。而蒂爾達屬於路德宗的信徒,這一信仰是從她的先輩那裡傳遞下來的。事實上菲利斯家族以前是天主教信徒,後來則是不知什麼原因而改信了新教。
「雖然那麼說,但也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對我而言,那種我出生以前所發生的恐怖故事,還是太過誇張了些。」
「你認為是恐怖故事嗎?」蒂爾達繼續回復著:「我一點都不那麼認為。」
「可是我都已經去和對方說過了,約翰先生也表示願意一起來見證開啟七十年前的時間膠囊。」
「我知道,我也只是說說而已。今天見到他的時候,其實我曾經有過一點恍惚的感覺……」
「恍惚?」
「他弟弟。其實我感覺他們兄弟一點也不像,可是不知道怎麼的,我總感覺,他們兄弟有一些相似的地方。」
「這麼說起來……約翰的弟弟以前在斯特拉斯堡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啊。」
「其實我感覺,他弟弟有些地方很詭異。」
「比如說?」
「他說以前從未來過斯特拉斯堡,更不是阿爾薩斯人,但是,他卻說著很流利的阿爾薩斯語,甚至我感覺,那口音還顯得有些古老。但最讓我感覺不舒服的是,他弟弟每次看到教堂前的耶穌像,總是會流露出很不舒服的眼神來,我很難形容,但我感覺他那時候的眼神,讓人覺得……」
「你以前都沒和我說過這些啊。」
「我感覺沒必要說而已。」
「不早了。有事情的話,明天再說吧。」
聊天軟體的另外一頭,一雙纖纖玉手,在鍵盤上打出了「好的,晚安」的字樣後,就關閉了電腦。
蒂爾達……不,她的真名是——紗羅. 西爾菲利斯。地獄第十九度影院的演員。不過,她和雨朔還沒有正式見面,但也算是心照不宣地打過招呼了。
「蒂爾達?你還沒睡嗎?」
外面傳來了說話聲。
「進來吧。」
門被打開了。走入房門的,是一名東方女子。
「帕特里夏,有什麼事情嗎?」紗羅緩緩搖動著電腦前的轉椅回過身,看著開門走入的東方女子。
名為帕特里夏的東方面孔的女子,穿著一件紫色睡衣,抱著枕頭,意思其實再清楚不過了。
「我害怕……睡不著……」
根據劇情設定,帕特里夏是蒂爾達的姐姐,不過是同父異母的姐姐。帕特里夏的母親是華裔,在和蒂爾達父親結婚的時候,和她一起嫁入了霍斯特因家。
而帕特里夏的扮演者,雖然可以算是一線演員,不過在地獄二十度影院中其實不算出名。她的名字,叫做溫羽凡,是惡魔獵人葉想所在的十三度影院演員。而她,是侯爵給予了夢魘詛咒共生之人,擁有著相當可怕的精神天賦。
帕特里夏雖然說是蒂爾達的姐姐,但是性格和蒂爾達截然不同,當然,或許因為帕特里夏是華裔,而蒂爾達有一半德國人血統的緣故。不過,兩姐妹的關係還是很好的。
「你又做噩夢了?」
通過這個「又」字,紗羅就足以推斷出不少信息來了。恐怕帕特里夏會是個重要角色。事實上,以溫羽凡一線演員的身份,也不太可能給她安排普通角色。
「嗯。」溫羽凡搖頭搖得很厲害。不過說實話,她這樣的體質,夢境完全可以自己來決定,居然還會在電影裡面做噩夢,足以證明地獄電影院的可怕了,任何詛咒之物或許對電影本身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
「好吧,那就一起睡。」
紗羅和溫羽凡在關燈後,就睡到了一起。當然,這過程中也會用劇本信息進行交流。
「查到了嗎?」溫羽凡非常迫不及待地詢問:「霍斯特因家族和菲利斯家族的聯繫?還有李家的……」
「我查過一些書信,不過基本沒找到太多有用的。菲利斯家族後裔也不知道多久以前就離開了斯特拉斯堡。」
「這樣啊……也不知道菲斯利家族以前對霍斯特因家的人說過些什麼。」
「不過可以確定菲利斯家族在斯特拉斯堡是個極為古老的家族。雖然曾經被德國皇帝授予爵位,但實際上菲利斯一家根本不知道是法國血統還是德國血統。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菲利斯家族是對阿爾薩斯併入法國領土表示不滿的。」
「這……這你怎麼知道?」
「地圖。相冊內我們的『父母』在菲利斯家內所拍攝的照片中,明明是二戰後的相片,可是裡面的地圖中阿爾薩斯顯示的卻並不屬於法國領土。」
「為何他們不希望阿爾薩斯地區併入法國?」
溫羽凡對歐洲歷史可以說是兩眼一抓黑,事實上,多數中國人估計都不了解這樣的歷史,了解到阿爾薩斯區恐怕都是因為學生時代所上的都德《最後一課》中提及,法國阿爾薩斯-洛林區因為1871年的普法戰爭失敗而導致被割讓給普魯士。溫羽凡也只隱約記得以前學過的這篇課文。甚至她對阿爾薩斯唯一的概念恐怕就是魔獸世界的巫妖王。
「有深刻歷史原因,斯特拉斯堡可以說是阿爾薩斯地區的一個縮影,表現出的是法國人和德國人混居的局面,以及阿爾薩斯人對自己是法國人這一點缺乏歸屬感的想法,法國人本身看待阿爾薩斯地區想法也很怪異。這個地區因為常年被德法兩國所爭奪,毫無自治權,對於這個國家的人而言,『祖國』恐怕是個很陌生的字眼。所以也就產生了希望阿爾薩斯地區成為自治區,甚至併入德國領土的想法。」
「怎麼會……」
「很正常。阿爾薩斯歷史上最初屬於神聖羅馬帝國的勃艮第大公國,阿爾薩斯區在1618年以前,一直通用德語。所以……」
「算了,不過是拍恐怖電影而已,我可不想聽歷史課。」溫羽凡接著詢問:「目前墮星方面的演員還沒有出現嗎?」
「暫時還沒有。不過,應該很快就會出現了。」
而且……紗羅認為,那段歷史,恐怕和這部電影還是有一定關聯的。
對於尼特萊爾的國籍,所有的資料都諱莫如深,根本不知道他究竟屬於哪一國人。而結合對達彌莫那熟練的「阿爾薩斯口音」……
尼特萊爾,是阿爾薩斯人嗎?或者說……他的故鄉,是在斯特拉斯堡嗎?
這種事情,不無可能。事實上,阿爾薩斯屬於主教區,這個地方的宗教文化源遠流長,看看斯特拉斯堡多得數不勝數的教堂就知道了。尼特萊爾如果在這個地方出生,那麼,他很可能會走上信仰天主教,最終成為神職人員的道路。而菲利斯家族有著讓阿爾薩斯區獨立的想法,這又證明了什麼呢?
就在此時……
紗羅忽然聽到了一些略微古怪的聲音。
「帕特里夏,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嗯?」溫羽凡正沉浸在思考中,聽紗羅那麼一說,連忙翻身起來,側耳傾聽。
那聲音,似乎是什麼東西在敲擊窗戶一般。
紗羅掀開被子穿好拖鞋,走到了窗戶前。她的窗戶外,和另外一棟房子的窗戶距離很近,不足十米。
而此時,她看到另外一扇窗戶的窗打開了。
窗戶前站著一個人。
那個人名叫莫迪. 阿爾森,是個五十多歲年紀的人,是蒂爾達的鄰居。阿爾森家和霍斯特因家關係很好,而莫迪也將蒂爾達視為侄女一般看待。當然,他也是演員扮演的。
按說劇本上這個時候沒莫迪先生的戲份啊!
此時的莫迪,略顯呆滯地站在窗戶前,他詭異地用頭撞擊著窗戶!
紗羅先是讓自己表露出驚訝的表情,繼而,伸出手來,放在自己眼前,食指和中指分開了一道縫隙,指縫內則是莫迪先生。
然後,她將手放下,眼前,居然是進入了莫迪先生家,站在正在撞擊窗戶的他面前!
「你怎麼了?莫迪先生?」
在窗戶前的雨朔也是驚愕看著紗羅。這是空間系的詛咒之物?難道是指縫中出現的景象,就可以輕易瞬移過去?
事實上,對「魔女王后」紗羅而言,這根本只是小把戲而已。她全盛時期,遠比現在可怕得多。
「你怎麼了?奧迪叔叔?」
撞擊窗戶的奧迪,額頭上已經開始流血。接著他看向紗羅,臉色已經是蒼白陰森。
此時,紗羅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這時候,她看向了室內黑暗的一角。
紗羅將手再度抬起。
眼前的黑暗,所有的陰影,居然自動驅散!某個角落位置,顯現出了那隱藏之物的真面目(這一能力就足以將影法師莫念生的生死操弄於手,而莫念生卻至今都不知道這一點)!
一隻無比碩大的……
蝙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