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桃花淚流滿面地朝眾人說道:「剛才我回家,就聽到屋裡頭有人在商量著偷什麼東西,我以為是有賊來了,就拿扁擔衝上去跟她們拼命,想不到那賊竟然是奶和伯娘。♧✌ 6➈SĤ𝐮x.℃σΜ 🎃♚」
眾人頓時明白了幾分,心道:「這般倒是不能怪這孩子了!」
刁婆子「霍」地一下從地上爬起來,就要衝過來撕人。
「死丫頭,你說誰是賊呢?這是我兒子家,我哪不能來了!!」
幾個婦人立馬上前攔住刁婆子。
王桃花也顧不上膝蓋了,「撲通」一聲重重地跪了下來,哀哀戚戚地哭訴道:「奶,你就當我是路邊撿的一隻小貓小狗好了,求你行行好,給我和少安留條活路吧!」
「家裡一粒玉米、穀子都沒有了,我每天都是野菜湯糊嘴,你怎麼就忍心把最後兩根地瓜拿去餵雞?難道我連只雞都不如嗎?
就說上個月,地里收的三石穀子前腳進門,後腳就被你搬去了大伯家。我們辛苦了大半年,連一粒米都沒吃到。難道那些糧食還不夠你吃嗎?」
「上旬你說要醃鹹蛋,把家裡剩下的半罐子鹽全拿去了,我和爹半個月都沒吃鹽。我爹那腿都腫得不成樣子,你還讓他上山給你去砍柴火。砍了十來天,那腳心磨得全是血泡。我爹疼得整宿整宿得睡不著!嗚嗚,我可憐的爹呀!」
「兩個月前,你說家裡餵雞的盆壞了,把我家裡唯一個完整的碗拿去當雞食碗了。」
「還有去年冬日,你硬是把我娘留下的一件花襖子拿去剪了做棉鞋。出門沒襖子,我冷得只能往衣服里塞曬乾的玉米須子……」
王桃花倒豆子一般說了好幾件王家的陰私事,倒把眾人驚呆了。又看到地上若干東西,立馬更是信了。
同一個村子大家自然都知道刁婆子偏心大兒子,但偏心到把人家最後幾根地瓜拿去餵雞,連半罐鹽,一個碗,一件去世媳婦留下的襖子都不放過就有些狠心了。
再看看刁婆子穿得可都是細棉夾襖,劉氏雖是粗布襖子,倒也是八九成新。再看王桃花一身破破爛爛,補丁摞補丁,跟叫花子沒啥兩樣!
這還是親娘(親奶奶)嗎?不幫人家就算了,還來雪上加霜,難怪人家丫頭會生氣打人,該!
「刁嬸子,有貴家十幾畝好地不差這幾根地瓜吧?」張大娘氣得胸口疼,這刁氏真是個沒皮沒臉的老貨。
不料刁氏臉皮極厚:「張婆子,這是我兒子家,我來拿點東西天經地義。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一句話把張大娘堵得無話可說。
「奶——」
王桃花突然大叫一聲,把刁氏婆媳倆嚇了一跳。
「死丫頭,叫魂啊!」
「奶,原來你還認我爹這個兒子呀!?那你為什麼要害死他!」
「你個死丫頭胡說八道什麼呢?你爹是被馬大眼給害的,這村里村外誰不知道,可別往我身上潑髒水!?」
「就是你害死我爹的。都說虎毒不食子,可奶你比老虎還狠毒啊!要不是你逼著我爹給你一兩銀子過壽,他怎麼會去找馬大眼借利子錢。奶,我爹是你兒子啊,嗚嗚……你就不怕午夜夢回,我爹和我爺來找你嗎?」
這話說完剛好一股涼風捲來,刁婆子本就鬧出了一身汗,這一吹,後背竟一陣發寒,臉色不由得有些難看起來。
「我……我有什麼怕的。這兒子給娘過壽是天經地義的事,誰能說嘴!難不成我白白養他一場,那可不行,他喝了我多少血水化的奶啊!」
大家立馬跟見了鬼一樣盯著刁氏,這世上還真有這麼糊塗的人啊!
一個鄉下婆子過壽,了不起割上一刀肉,買二尺好布就頂天了,竟然敢要一兩銀子。就可著這溝子村問去,這年頭誰家能輕輕鬆鬆拿出一兩銀子來!還真當自己是貴人家的老封君了!看來這王老二是真死的冤啊!
「奶,你就這麼巴不得我們二房死嗎?今日你和伯母要是拿點東西走也就算了,大不了我天天吃野菜也餓不死。可是你要我交出二畝地的地契,就別怪孫女不孝了。這事就是鬧到縣太爺面前,我也不怕。這是爹留給我和少安最後保命的東西了!」
在這靠田地吃飯的年代,奪人田地就等於害人性命呀!這下所有人都沸騰了,紛紛指責起來。
「這刁婆子也太狠了吧。這是要餓死兩個孩子呀!」
「七婆,你說那有財叔真是刁大娘生的嗎?她咋這麼狠心。」
「嘖嘖,這王大哥在地下非得氣了不可。這人才剛死,自己哥嫂就來謀奪家產了。」
王桃花嚶嚶嚶地哭著,眼珠子卻朝人群看去。她說得口都幹了,總算起了點效果。不錯,她就是要激起大家的同情心,她就是要塑造自己是無辜弱小又可憐的小白花,不然老拿「孝道」來說事,以後怎麼好好收拾大房一家呢!
劉氏看村里人對自己兩人指指點點也有些怕了,扯了扯刁婆子的袖子,壓低聲音:「娘,今天人多,咱們先走吧!以後有的是時間收這個賤丫頭。」
其實刁婆子心裡也慌得一批,卻死要面子不肯服軟:「走什麼走,這地是我兒子的,我要我兒子的東西怎麼就不行了?
再說這種不孝順的孫子孫女留給他們幹嘛,白白浪費了那地?一個兩個都敢和長輩紅眼頂嘴的,還不如死了乾淨,免得以後敗壞我王家的名聲。」
王桃花聽到這句話,恨不得跳起來親刁婆子一口。她還想著怎麼把事情再搞大點,這不就來了嗎?老婆子,姐給你上場大戲,睜大眼睛好好看,沒收你錢,真是便宜你了!
「好、好、好!」
王桃花慘然一笑,從地上站了起來。秋風捲起她額前的碎發,兩行清淚滾落了下來。她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朝著後山的方向磕了三個響頭。
眾人一頭霧水。
就見她指著刁氏和劉氏哭道:「老天爺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娘死了,爹也死了,天天吃不飽,穿不暖就罷了,現在奶奶還要逼著我死……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這一聲哭訴如杜鵑啼血,有些心軟的婆子媳婦已經在抹眼淚了。
「行,你要我死是吧,我就全了你們的心意。爹啊娘啊——我來陪你們了。」
說著就飛快地往院門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