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狂信徒與骷髏

  「你瘋了。」

  牆上的骷髏這麼跟吳覺說道，他看了它一眼，它也不正常，略顯乾涸的筋膜包裹著潔白的指骨與胸骨所構成的頭顱，不存在的聲帶嘶啞的發出聲音。

  吳覺看了看自己，一具略顯蠟黃的骷髏，卻有星星點點的血肉點綴其間。

  他嘆了口氣，伸出手去，手卻是潔白的，尖銳的，如同大理石雕刻的一般。

  他撕扯著血肉，斑斑血跡染紅了他的指尖，白裡透紅。

  「咔，咔，咔。」

  他沒有抬頭，那展掛鍾開始報時，並不像牆上那個神神叨叨的骷髏頭，它總是在兩點半時開始。

  「咔！咔！異鄉人！血肉！美味！異鄉人！血肉！吃！」

  每次到兩點半半時，它就睜開了蛇一般的眼，尖銳的喙吐出一條鮮紅的舌頭。

  它說道：

  「異鄉人！吃！鍾！吃！」

  吳覺撕下一塊血肉，扔進了鐘的嘴裡。他細緻地清理著身上的血肉，只要身上什麼也沒有了，只剩下一身骨頭了，這群東西就會安靜下來。

  「到點了，異鄉人。」

  那掛鍾陰惻惻地說道，便將舌頭收了回去。

  大門打開，假使那可以稱之為門。

  枯紅的血肉混著蠟黃的油脂，被花白的骨骼分割扭曲，一隻眼劇烈的凹凸出來，轉了兩圈。

  進來一個骷髏，粉紅骷髏。

  吳覺捂住了耳朵。骷髏什麼沒說，只是拿出了一把的黑色蟲子。

  吳覺嘴角抽搐幾下，壓著噁心，接過便吞了下去，

  「你瘋了。」牆上的骷髏又這麼說道。

  他瘋了？他早就知道他瘋了，那一晚上他睜眼就只有骷髏與血肉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瘋了，他甚至知道他現在在精神病院裡，他剛才吃的蟲子是他的藥，他什麼都知道！

  「有些東西來了，我能感受到。你瘋了。你瘋了。有東西要來了……」

  「你要是繼續說話，我就真的要瘋了。」

  吳覺狠狠地把枕著的那個皮膚包裹著脂肪的枕頭扔向那個煩躁的頭骨。

  「咔！」

  頭骨像是要碎裂一樣裂了一道縫，住了嘴。

  「咚！咚！咚！」「我說了，有什麼要來了。」頭骨還是多嘴的說道。

  「我能進來嗎？」吳覺突然聽到一絲聲音，一個女聲，他幾乎不曾聽到這些嘔啞的骷髏聲以外的聲音。

  「什……你是誰！不，進來！」

  那扇門又被打開了。進來一個女孩子，有血肉的少女，有血有肉的少女。少女長得清秀，白髮藍瞳。

  她在笑，眼神里滿是憐憫，但並非高高在上，只是單純的可憐他。

  「迷途的羔羊，願你仍被祂照耀。」她坐在了床上，靠著吳覺。

  「第七日，父以土石為人，又以淵為獄。父指曰:不是令你們苦難，而是為你們省自身。於此，便漸有惡人墜獄而成魔。」她撫摸著吳覺的頭，輕輕地念誦著不知哪裡的禱詞。

  吳覺看到身上的枯黃骨架憑空生出了血肉，他撫摸著自己的臉，發覺那皮膚也早已生成。

  「於此非你的罪。」吳覺的喉嚨顫抖著，他問到：「我……是個什麼樣子。」

  她仔細地揣摩著，笑道：「長得很清秀的帥哥。」

  吳覺啞然失笑。「我都忘了我長什麼樣，我也以為你只會念那些禱詞。」少女搖了搖頭。「吳覺，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知道我嗎？」「不知道。」「我叫柯晴。」

  吳覺靠在柯晴身上，突然覺得有些過於美好了，甚有些戲美好到不真實。「這是真實的嗎？」他喃喃自語道。「是，肯定是，我早說過有些什麼東西要來的。」牆上的骷髏頭像是祥林嫂一樣地念叨。吳覺瞥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只是在柯晴的懷抱里安穩的閉上眼。

  有個紅粉骷髏走進來，被柯晴止住了。「他要睡了，劣魔。」

  那紅粉骷髏看到吳覺閉上了眼，也憑空變出了一身皮囊，整個房間的怪異東西又化作了正常。

  院長看著終於安穩的睡著的吳覺，眼神里有些複雜。

  手裡的病症書上只有兩個最嚴重患者，柯晴，與吳覺。

  一個人只能看到骷髏與血肉，但拒不接受：一個只能看到地獄與魔鬼，但自認為是某個神的神官，要去感召它們。稀奇的是，兩個人，似乎能看到對方是人。

  「抱著他跟我走，給你們換一間房。」

  院長對於柯晴還是比較放心的，她足以被稱呼一聲狂信徒，只是單純地希望所有人——她眼中的魔能夠承認自己有罪，然後擺脫這個地獄。

  柯晴輕輕地抱起吳覺。「好輕。」一米七的柯晴抱起一米七九，卻只有一百一十二斤的吳覺輕輕鬆鬆。

  她有些心痛，明明是無罪的孩子，卻會在這一片地獄之中。精神病院內的雙人隔離間也是有的，院長領著他們進去，隨口問道：「今晚上想吃什麼？」柯晴放下吳覺，抬起頭，認真地回答道：「除了人肉都可以。」

  院長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關上門走了。他走回了辦公室，從抽屜里拿出兩份快要落灰的檔案。

  【吳覺】【2007年8月14日出生，病情診斷不明，於2020年3月2日發病，病情為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是骷髏與血肉，尚不明確病理原因，只能推測為父母離異與家庭暴力導致的精神問題。病人不牴觸治療，但是每次吃藥都有反胃的徵兆，大致是因為看見藥物為某些奇怪的東西。吃飯時也會有類似的問題，只能趁深度睡眠時打一些營養物質。】

  【柯晴】【2004年7月13日出生，於2019年犯病。病情為看到世界如同地獄一般，看到的人都是惡魔，尚不明確原因，無推斷。病人抵抗治療，但無危害，情緒平淡，看管可以適當放鬆，並根據其希望勸導他人走出地獄的想法，允許其加入一些有信仰的病人的開導安慰。補：其勸導對於有堅定信仰的病人來說效果很好，甚至一度讓精神病院成為信仰者的朝聖之地。對於無信仰的與無神論者的病人效果極差，甚至有可能導致更嚴重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