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彥劍眉微蹙，對她的反應，頗為意外。
這女人不該痛哭流涕的懇求他，討好他嗎？怎麼渾然不懼！
護在蘇慕染身前，他沉聲道：「為人妻者賢良淑德，也要有容人之量，你既做不到，何必再占著這個位置！」
他倒是直接。
顧氏嚇了一跳，忙道：「景彥，別說胡話！」
「你和霽雪青梅竹馬，當初我們都以為你死了，霽雪卻依舊嫁了進來。五年來家裡大大小小都是她操持的，若是沒有她，咱們家早就倒了，哪裡還能等到你回來。」
「我知道你現在還不記得她，但休妻這種玩笑決不能亂開！」
蘇慕染委屈道：「母親您怎麼只向著她說話？裴郎可應承我讓我做正妻，我爹才肯將我嫁給他。再說，我腹中可懷著您的長孫，難道您想讓他生下來就是個庶子嗎？」
「這……」顧氏一臉為難。
蘇慕染抹著淚，卻將挑釁的目光睇向楚霽雪，女子被休可是天大的醜事，看她還如何囂張！
楚霽雪面色不變，今日發生的事她前世已經經歷過，自然不會放在眼裡。
「裴將軍要休我，用什麼理由呢？」
裴景彥早就找好了理由，「你嫁進裴家五年，至今無所出，就憑這一條，我就能把你休了！」
這理由楚霽雪上輩子已經聽過一次，這輩子再聽起來依舊覺得可笑，「我沒想到裴將軍竟然還有戴綠帽的癖好。」
「將軍五年來都不在長安，我若真有所出，只怕將軍就不是休我，而是要將我沉塘了吧？」
裴景彥臉色一黑。
他自然知道這理由站不住腳，但他向來傲慢慣了，哪裡忍得了別人的冷嘲熱諷，「女子當賢良淑德，你這般伶牙俐齒，難道楚家的教養便是這樣的？」
「裴將軍這是又想以口舌這一條休我了？」
楚霽雪滿臉嘲諷的看著他，「不如把七出都給加上，好叫人知道我楚霽雪是怎樣一個惡毒的人？」
她驟然冷下臉面，「裴大人別忘了，你有七出之條，我亦有三不去。其中一條，便是——娶時賤後貴！裴大人初成新貴，就想把我這糟糠之妻掃地出門，傳揚出去，不知這滿長安的百姓，該如何看待將軍？」
「你威脅我？」裴景彥怒視著她，「你以為我會受你的威脅？」
「裴郎！」蘇慕染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道：「你跟她囉嗦什麼？直接一紙休書扔給她，再把她趕出門去，看她又能怎麼樣！」
裴景彥還沒說話，楚霽雪就大笑起來，「裴景彥要真的這麼做了，明日早朝，彈劾的摺子就要擺在陛下的御案上了！裴將軍剛剛回到京城，正是該加官進爵的時候，此事一旦鬧大，只怕與將軍前程大為不利啊。」
前世是她念及舊情忍氣吞聲，才沒有讓事情傳揚出去，可這輩子，她再沒有這樣的好心了。
蘇慕染臉色漲紅，半天說不出話來。
裴景彥也知道她說的是實話，一口氣憋著不上不下的，咬著牙道：「就算現在休不了你，我也可以跟你和離！待我寫下和離書，你簽了名，你我二人再無關係！」
蘇慕染臉上浮現喜色，顧氏滿臉憂心，張口還想勸阻，楚霽雪已經冷笑道。
「你讓我簽我便簽，裴將軍，我可不是你的傀儡！」
「我嫁進裴家五年，孝敬你的母親，撫育你的弟妹，操持你的內務，用我的嫁妝養著你們一家人，沒道理你回來了，我就要乖乖讓位，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好事？若我真的答應了，我就成了整個長安的笑話！」
她自然是要跟裴景彥和離的，但絕不是現在，她要將裴家攪上一個天翻地覆，家破人亡，方能解心頭之恨！
裴景彥臉色越發陰沉，蘇慕染忍不住罵道：「那你到底要怎麼樣！難道真要舔著臉留在裴家？」
顧氏終於忍不住了，小聲道：「我聽說民間還有一種平妻的說法，要不、要不你們就……這樣你們平起平坐，不分大小……」
說完之後，她又尷尬的笑了笑。
蘇慕染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平妻？哼——我大她小我都不願意，還讓她跟我平起平坐，我爹爹可是封疆大史，她是個什麼東西！」
「裴景彥！」她徹底惱了，「你別忘了你跟我爹爹許諾過什麼？你以為我是嫁不出去，非要賴在你裴家嗎？」
楚霽雪也心頭冷笑，他裴景彥是個什麼東西，竟也配享齊人之福！
但她沒有拒絕，反而垂下眼，眸底閃過一抹深意，「好啊，那就聽母親的吧。」
顧氏聽她鬆口，連忙喜道：「好好好，霽雪，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又看向裴景彥兩人，「景彥，你看……」
休妻不成，和離也不能。
在大門口，已經吸引來不少人看熱鬧，裴景彥臉色發青，見楚霽雪驟然鬆口，也只好強忍怒意，點了點頭：「娘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蘇慕染沒想到他會答應，頓時哭鬧起來：「裴景彥，你這個沒良心的！來之前，你是怎麼答應我的……」
楚霽雪只覺得吵鬧。
她彈了彈衣袖，慢慢道：「既然有了個結果，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一家人敘舊了。裴將軍，三日之後的慶功宴，可別忘了帶上我。」
裴景彥冷眼掃過來，剛要拒絕她，又聽她微笑道，「別想著不帶我。我現在還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呢，若是進宮我不能陪著你一起去，那在外面我可就不知道會說些什麼了。」
威脅這兩個字雖然聽著卑鄙，但用起來還是好用的。
「你！」裴景彥幾乎咬碎了牙，她早已別開臉，越過他就往外走。
顧氏見狀忙道：「霽雪，你要去哪兒？」
楚霽雪笑了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將軍死而復活，是件大喜事，先前我在相國寺發了善願，這是去還願呢。」
顧氏憂心道：「這還願，也不急於一時啊，景彥好不容易回來，正是一家人團圓的時候。」
別不是還在生氣，想要藉機回娘家吧？
她知道霽雪受了委屈，可蘇慕染已經懷了孩子，還救了景彥的命，她裴家又好不容易有了長孫，只能讓霽雪多多包涵了。
「只怕有人不當我是一家人。」楚霽雪瞟了那對狗男女一眼，「我何必留在這兒討人嫌呢！」
說完，不顧顧氏的勸阻，拂袖而去。
而身後，蘇慕染臉頰帶淚，一雙淚眼帶著怨毒狠狠的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