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霎時寂靜下來。
裴景彥面色微變。
此時他跪在大殿中央,眾人目光皆落在他身上,盯得他背脊發熱。
楚霽雪看向發聲之人,正是剛才與她對視過的將官。
想來這位就是李宣了,也是一直和裴景彥針鋒相對的對手。
此次軍功,兩人本該是不相上下,可裴景彥有個好岳父,便壓了李宣一頭。
裴景彥已經反應過來,高聲反駁:「李宣,你莫要血口噴人!」
李宣一個跨步,單膝跪在帝後跟前,朗聲稟告:「此等隆重宴席,裴將軍竟然帶著妾室入宮,難道不是無視皇上皇后的威嚴嗎?」
此話一出,眾人霎時看向楚霽雪和蘇慕染,低聲議論:
「我還以為那人是裴將軍的丫鬟,還奇怪呢,原來是裴府的夫人?」
「裴府向來只有楚家千金一個夫人,這是個勞什子夫人,怕是裴將軍從邊城帶回來的妾吧」
「看她肚子都大了,應該是的,嘖,裴將軍也真是的,這是什麼場合,隨便什么小妾都能進來嗎?」
紛紛議論一浪疊一浪,蘇慕染臉色難看。
楚霽雪嘴角微勾,不枉她費大力氣散播裴景彥帶妾室入皇宮宮宴的言論。
上輩子是她默默忍受委屈,李宣自然不知道裴府還有這麼一位正兒八經的夫人,慶功宴上一言未發,讓裴景彥平步青雲。
這輩子,一切都不一樣了。
裴景彥想都沒想,直接開口辯駁:「啟稟皇上、皇后,此女是末將正妻,並非妾室。」
皇后聞言蹙眉,掃了眼楚霽雪,又緊盯著裴景彥的臉:「裴將軍,你這是在說本宮瞎到不認識楚家千金?」
「末將不敢!」裴景彥著急忙慌地往回找,「染兒於末將有救命之恩,如今又懷有末將身孕,末將怎能委屈了她,所以在府中與末將原夫人平起平坐!」
這話都能說出來,不愧是個不要臉的。
楚霽雪眼底滿是冷笑,由著裴景彥越描越黑,悠悠起身滿面委屈地接話:「裴將軍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蘇姨娘……蘇夫人與將軍情深意重,臣婦願意成全。」
嘴裡雖說著成全,可話中的委屈控訴是一字不差地傳給在座的每個人。
看客更為楚霽雪不值,議論聲稍大:「平妻乃是賤商所為,裴將軍身為一國將軍,竟然還恬不知恥做出此等下作之事,真是有辱我國威!」
「這種人可不配升官加爵!」
皇后聽著眾人議論,瞧見楚霽雪「委曲求全」的模樣,又見座上還滿面安然的蘇慕染,一時想到宮中那驕橫無禮的林貴妃,面色更黑。
「簡直荒唐至極!」
皇后怒喝了一聲。
蘇慕染趕緊小跑著在裴景彥身邊跪下。
眾人的審視像一根根針,扎在她和裴景彥身上,兩人恨不能挖個地洞鑽進去。
皇后對楚霽雪感同身受,出言愈發嚴厲:「本宮聽聞裴將軍在外征戰之時,家中大小瑣事皆由裴夫人操持,日復一日,不敢懈怠,已是主母典範。」
「如今裴將軍大勝歸來,不想著與夫人一齊治家,反而反其道行之,如此折辱,裴將軍真是好大的威風!」
殿內眾人斂聲屏氣,蘇慕染更是不復剛才的淡定,嚇得肩膀顫抖著。
唯有楚霽雪微垂著頭,嘴角輕輕勾起。
皇后冷冽的眸光掃過裴景彥和蘇慕染,語氣嚴厲:「賤妾未婚先孕,傷風敗俗,連將軍府的大門都邁不進,更遑論與正妻平起平坐,裴將軍,你如此罔顧禮法,可對得起皇上聖恩?!」
一聲聲責問落下,蘇慕染做當家主母的夢也隨之破碎。
皇上也氣得不輕,眸光沉了下來,寒聲吩咐:「諸位愛卿自便,至於裴將軍的行賞……暫時不表。」
金口玉言一出,帝後兩人先行離場,讓眾人自行吃喝。
眾人面面相覷,再看向裴景彥時有幾分幸災樂禍。
這麼一鬧,裴景彥別說晉官加爵,保不保得住現下的身份都兩說!
楚霽雪笑意擴大,恰被殿首的蕭元琅捕捉到,後者微一挑眉,不由得多打量她一眼。
裴景彥也捕捉到她的笑,氣急敗壞地質問:「你在算計我?」
楚霽雪微微頷首,無聲地做出一個口型:「是啊。」
「現在你滿意了?」他的風光前程如今是徹底毀了!
楚霽雪故作詫異地反問:「滿意?不,這才剛開始呢。」
她雲淡風輕地起身,掃掃衣袍上的灰塵,故意刺他:「裴將軍別坐著啊,快去和蘇姨娘喝你的慶功酒!」
宴會上其他人三三兩兩地寒暄攀談,唯有裴景彥和蘇慕染冷冷清清,無人理會,時不時還有人鄙夷地看過去,讓兩人如坐針氈。
楚霽雪看厭了裴景彥那張臉,隨其他女眷去了御花園賞花。
婦人們有意八卦裴府,楚霽雪禮貌回絕後獨自尋了一條小徑,遠遠見到一個涼亭尖,打算小坐休息。
還沒走近,便見一抹暗紅的蟒袍。
楚霽雪腳步一頓,轉身不願打擾。
「請留步。」
清朗挽留聲傳來。
楚霽雪停住腳,回身行禮:「臣婦參見太子。」
蕭元琅身形頎長,負手立在涼亭台階上,遠遠地望著她:「裴夫人,那日承你救命之恩,還沒找到機會回報,如有任何需求,都可來找本宮。」
與他鋒利相貌不同,他的聲線堪稱溫柔。
楚霽雪淡笑著:「太子不必放在心上,臣婦只是順路,換做任何人都會如此。」
「裴夫人心善,但本宮也不是不知恩謝的人。」蕭元琅不容置喙,說這話的同時邁開修長的腿,直到定定站在她跟前。
太近了,她甚至能看到他濃密的眼睫。
楚霽雪不得不撤開半步來緩解他無形的威壓。
蕭元琅淡淡地打量著楚霽雪,緩緩又問:「裴夫人真的沒有需要本宮出手的地方?」
楚霽雪心神微動。
她與裴景彥必是你死我活,如今裴景彥雖是晉升無門,但終究是個四品將軍,要對付她易如反掌。
若是能借太子的勢,她總能暫時有條後路。
只是這勢,不是這麼好借的。
楚霽雪心中念頭閃過,浮現一個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