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倒下去的一瞬間,裴景彥連慘叫的力氣都沒了,頓時昏了過去。
慘叫之聲入耳,當真讓人極不忍心。
楚霽雪在一旁聽得分明,忍不住嘶了一聲,閉上眼睛,側過頭去。
然而雖然面上如此,心裡卻早就樂開了花。
「你……你這個庸醫!我兒好好的,你怎麼就讓他昏過去了?!」
張大夫慢條斯理的那個乾淨帕子擦了手,聽了這個話,露出有些無措的神色看過去:「夫人恕罪,這只是處理外傷慣用的手法罷了。」
見顧氏還是一臉的心疼,滿眼陰沉的看著自己,又嘆息一聲:「我聽說,裴大人在戰場上立下了不世之功,像這樣的場景,該是經歷了無數次才是。」
「怎麼又如同京城當中嬌養的公子小姐一般?倒是讓人吃驚。」
不大的屋子裡,滿院子的血腥氣,又有一陣烈酒氣息。
顧氏心疼自己兒子,又被擠兌了一番,臉色漲紅。
張大夫在京城裡出了名的醫術好,據說還跟太醫院那邊有聯繫,不少名門望族都常常請他去看診。
這樣的人物顧氏又不敢隨意得罪,只好遷怒到兒媳身上:「霽雪,你在旁邊愣著幹什麼?還不快上前來搭把手?!」
楚霽雪眉梢輕抬,悄悄給張大夫一個歉意的眼神,「娘說的是,只是我笨手笨腳的,希望張大夫別嫌棄。」
聽了這話,張大夫眼裡划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只微微點頭。
「那就請夫人用布巾把傷處的血水擦乾吧。」
張大夫摸了摸鬍子,笑眯眯的:「否則血水堆積在傷處,藥效不高,還容易引起發膿。」
楚霽雪唇角抿起,隨手從一旁的盆里撈出滾燙的帕子,勉強擰了擰水,又把剩下的烈酒都撒在帕子上。
「啪!」
打濕的厚重帕子沾著酒水,甩在破了皮的傷處,裴景彥疼得整個人一個痙攣,硬生生醒了過來。
「你……做什麼……毒婦!」
楚霽雪一臉無辜,往旁邊退了退,「我不太會照顧人,下手太重了些,夫君如今感覺如何?」
裴景彥疼得說不出話來,只是兩隻手往楚霽雪的方向扒拉,偏偏下半身動彈不得,活活像個癩蛤蟆。
「你這孩子,就算是跟彥兒有了口角,夫妻之間也應該守望相助,哪有你這樣伺候人的?」
顧氏心中氣極,口不擇言,「還是說,你是因為彥兒帶回來了染兒,這才懷恨在心?」
「婦人不可善妒,難不成親家婆沒有教過你這些嗎!」
「這些年你對我們裴家不薄……可……」
話還未說完,就被楚霽雪直接打斷,「是啊,娘,你也知道,我這麼多年對你們家不薄!」
「這五年我勤勤懇懇,任勞任怨,結果呢?夫君失蹤五年歸來,就帶回了一對孤兒寡母?」
顧氏最是個欺軟怕硬的,此刻又想起楚霽雪之前種種好處來。
理所應當的,語氣都免不得柔和幾分:「這些事情之後再分說,只是此次,張大夫,可要好生醫治,別落下了病根才好。」
蘇慕染在一旁緊緊的挽著顧氏的胳膊,在一旁看著他們打機鋒,臨到頭了,這才施施然開口:「娘,你看姐姐這樣,多凶啊。」
蘇慕染扶著小腹,聲音帶了幾分哭色,「如今夫君與姐姐不過是發生了幾句口角而已,竟然就如此。」
「姐姐本就不喜歡我,若是我這肚子裡的孩兒出生了,恐怕姐姐會更不喜。」
「到時候可該怎麼辦呢?」
是了,這裡還有個人肚子養著自己嫡親的孫子呢。
最近楚霽雪也不知道怎麼了,倒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一樣,可不好拿捏。
張大夫只裝作沒看見如此劍拔弩張的模樣,簡單的幫著包紮好了,這才站起身來。
「所幸都是皮肉傷,沒有傷及內里,只是這幾個月不能下床,不可劇烈運動。」
張大夫一邊說著一邊收拾自己的藥箱子,一邊開口,「時候不早了,老朽告辭。」
顧氏只顧著心疼自家兒子,聽了這話也只揮揮手,半分不覺得自己慢待。
楚霽雪一面把人迎了出來,等到出了裴景彥的院子,這才開口:「張爺,今天謝謝你幫我出錢氣,否則這口氣憋的太久,指不定就生出些什麼,哼。」
張大夫想起來小的時候,時時刻刻跟在自己身後的小孩,心裡也不由得一軟。
「小人說話不好聽,楚少夫人,不要掛在心上。」
楚霽雪微微直起身子,下一瞬間,有一雙又軟又暖和的大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人性如此,你若是氣出夠了,也得為自己的以後多做打算。」
「你那一對父母……也是個不堪託付的,凡事你要多為自己打算幾分。」
楚霽雪眼眶一熱,自覺失態,微微轉過頭去。
上一世,自己不是沒有把這些事情告訴過爹娘。
但卻只是一味的勸自己忍,一忍再忍,硬生生的在這污泥一般的後宅里,耗費了大好年華,年紀輕輕香消玉殞。
張大夫與他外祖父有幾分交情,小時候自己生病,就常常帶過去診治。
「張爺爺。」
楚霽雪聲音有一瞬間的哽咽,不過很快恢復如常,「我想跟你學醫。」
張大夫目光一震,幾乎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楚霽雪神色堅定,一字一句的重複,「霽雪,想要和你繼續學醫。」
小時候身體不好,在外祖父家中養了幾年,外祖父乃是太醫院院令,之後閒賦在家。
她啟蒙的書,是中藥入門奠基,黃帝內經,傷寒論,千金方一類的,不過短短一年,就對各類藥材的名字,形態,效用如數家珍。
「只可惜我家囡囡是個女孩兒,不然以她的天賦,再出個太醫院院正也不為過啊!」
想起老友在自己耳邊吹噓的話,張大夫又想到方才裴家的嘴臉,終究是心疼了。
「你跟我學醫,可想好怎麼和這家人說?」
楚霽雪一瞬間彎了彎眼睛,輕哼一聲,「他們可來不及管著我,張爺爺,我每隔一日,去你鋪子裡,你先教考我,若是覺得還行,就讓我試著看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