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陽已然遠走,雲月璽繼續收拾這琴,她這人雖也會琴,但是操琴的水平不如雪昭。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雪昭這人有一等一的城府,一等一的殺伐果斷,但是操琴時,心志曠遠,他可全然地不沾殺氣。而雲月璽和他恰好相反,雲月璽為人,除去她的臉,她這人兼容並蓄,極少鋒芒並露,但這也僅僅是表象。雲月璽更擅琵琶,殺伐之音,錚錚如金戈。
她將這琴給收拾好,很快,桃花樹下空氣一漾,雪昭從空氣中走出,氣流從他衣袖處流過,最後在他衣角歸於平靜。
雲月璽抬眸:「你來了。」
雪昭走過去,從她手中接過琴:「按你半神之軀,其實沒必要借我的琴造勢,他沒法殺你。」
雲月璽道:「我便是殺了他,也沒有用,只要蘇家的聖雲花在一日,等之後有雙胎,仍會去一留一。」
雪昭頜首,他會看著雲月璽解決此事。上仙界的真仙們,的確是神明的儲備役,但是,這和已經是半神的雲月璽沒得比。
雪昭曾想過為何雲月璽會被選定為掌管時間的神明,可惜,他並不能懂時間的奧義,他最多只能想到雲月璽做事不張不弛,從不冒進……
一片桃花瓣順著風飄落到雲月璽肩上,雪昭目光隨花而至,為雲月璽輕輕拂開。
雪昭旋即再拂開一道門,似空氣間層層疊疊,蕩漾開水波,冰涼的蓮花隱沒其間。
雪昭對雲月璽道:「東山有獸,名曰無樂,它身披堅甲,再銳利的劍刺去,也刺不破它的皮囊。」
雲月璽進入空氣中的「門」,她到底並未成神,雪昭對她多有回護。
雲月璽也緊守道心,不叫這「門」里的罡風太過侵擾自己,一旁的冰蓮打著旋兒落下,雪昭一派冰冷。
雲月璽忽有所覺:「你是開闢了一個通道,能直入東山?但這,不該是掌管空間的神才能做的事?」
雪昭剛才並未調動靈力,那麼,他用的是別的力量,也就是他告訴雲月璽的神力?
雪昭低聲一笑,眼中似琥珀流光:「是,你比我想的還要接受得快得多。這本的確是空塵道君所能做的事情,但是,我是規則,只要我知曉了空間的秘密,那麼,我遵循規則,就能做到這些事。」
規則,生於天地之間,無事不蘊含規則。
雲月璽若有所感,她此時像是新生的嬰兒,雪昭所說的一切,都是另一個世界的東西一般。
東山綿延不絕,寒氣籠罩在東山山頂,自山頂往下,從六角的霜花到綠幽幽的樹木,東山之中寂靜一片,連鳥鳴都沒有。
這裡是真仙們都不會來的地方。
雪昭不知從何時起,手中拿了一柄雪白的長劍,他一身白衣比天上的雲還高遠,桃花眸微垂,凝望向一角山壁:「你在空中等我。」
雲月璽頜首,雪昭已如驚鴻一般掠向山壁。
他穿梭在流雲之中,四周的空氣忽而變冷,大地震顫起來,連空氣都有所波動,就像是沉睡千年的巨獸忽然醒來。
山頂的雪簌簌落下,山腳開裂,綠色的草野被剝開,露出一道褐色的脊背。
東山,像利劍一樣。山頂上結滿的冰柱、冰棱、冰霜全都劍一般射下,萬年的冰雪,不比世上任何一件法寶差。
然而,這些來勢洶洶的冰柱落到脊背上,全部飄然成煙,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就連東山,也因為那巨獸的甦醒,而開始發裂。
無樂長了蛇頭,眸色金黃,它懶懶地昂起身軀,舒舒坦坦地直上東山,蛇頭碰見東山堅硬的凍土,居然像穿過豆腐層一樣愜意。
它脖子很長,伸著長長的蛇頸,和雪昭對視。
無樂發出極粗的聲音:「我說是誰呢,神君今日怎麼有雅興來我這罪神之地?」
它的蛇頭一百八十度旋轉,看了眼雲月璽又轉回去:「神君這萬年的老樹終於開花了?但我看別的小姑娘可不是嬌柔好哄之輩,你要想輕而易舉哄上床,難得很呢。」
雪昭一點沒被激怒:「無樂,本君要用你。」
無樂金瞳一豎,再控制不住怒意:「你要殺便殺,老子當初要毀了這上仙界,就想過身死道消,你不殺老子,把老子困在東山,老子最煩你這種冷冰冰的東西……」
「你啞巴了?媽的你這傻東西,在情人面前被罵成這樣你都不還嘴,老子被關了幾千年,你他媽有種別出現,出現了又他媽不說話,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麼個東西!」
雲月璽:……
她看見那蛇頭罵得唾沫橫飛,而雪昭並無一點慍色,雪昭只用雲月璽恰好能聽到的聲音道:「他因聖雲道君之故,要毀了上仙界,被我拘押於此。」
雲月璽點頭:「看樣子,它挺生氣的……」
蛇頭無樂繼續罵:「你個狗比東西只他媽知道和情人說話,你撒泡尿看看你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
雪昭仍未和他吵,但是旋即,一道劍光從他手中疾射而出,正巧沒入無樂的嘴裡。
無樂吞了口劍光,瞪大蛇眸說不出話來,繼而似乎氣狠了,頭鐵地朝雪昭撞過去。
雲月璽見過無樂腦袋的厲害之處,為雪昭提了一顆心。
雪昭卻直直迎上無樂,他的劍尖點在無樂的腦袋上,一點白光閃現。雲月璽似乎聽到雪昭的聲音:「世上無絕對的堅硬,它構成堅硬,只是由於內部的成分,只要瓦解了它們,按照規則,無樂就要由蛇化水。」
卻見劍光這麼一閃,無樂像是感受到了極大的恐懼,它的蛇身劇烈顫動起來,堅不可摧的鱗片居然開始脫落。
雲月璽看不懂雪昭是如何做的,但是雪昭已經足夠提點她了。
對於極意的領悟,在戰鬥中是這樣的方式。
其實,真仙的戰鬥不也是如此?都是按照對方的弱點出招,和神明之間的鬥爭有相似點,也有不相似的點。
雲月璽正深思,雪昭卻已經放了無樂,無樂身為蛇類化身,小肚雞腸,當即調轉蛇頭朝雲月璽撞去,大意是殺不了雪昭就要殺雪昭身邊的人。
危險在即,雲月璽眼見要被撞得腸穿肚爛。
她的力量,在為罪神的無樂面前不堪一擊,那她如何才能自保?雲月璽想到自己也是半神,那麼,她能用哪些力量來對抗無樂?
無樂應該是和堅硬一道有關的神明,和她的時間看似不搭。
時間能腐蝕堅硬嗎?除非經歷了很長很長的時間,花崗岩才會被風蝕。雲月璽幾乎束手無策,那對她來說太難了,在她有限的戰鬥經驗里,只知道戰鬥時一瞬失誤就能導致戰局扭轉。
她冷靜下來,若是時間稍停一瞬,她也能躲開,繞後。
無樂忽然感到身體滯澀起來,一股它沒有感受過的神力似乎驅動了世間某個法則,雪昭也險些一愣。
雲月璽卻感覺體力快速流逝,這時候,雪昭瞬間出現在她面前,扶了一下她的腰,再對無樂的額頭這麼一點,無樂剎那間被逼退,重新被打回東山之下。
雪昭攬住雲月璽,將神力給她一些。
雲月璽道:「剛才?」
「嗯,你已經觸到了你的力量核心。」雪昭道,「但是,你沒有那麼多神力,調動法則便會如此。」
他是要通過此,讓雲月璽更快掌握力量。
無樂此時悶悶地被壓在東山底下:「談你娘的情,老子的聖雲不在了,你倒碰上了個眼瞎的女娃。」
這已經是雲月璽第二次聽到聖雲二字了。
她問雪昭:「聖雲?和聖雲花有聯繫?」
雪昭沒說話,無樂被憋久了,現下道:「聖雲當然是聖雲花,否則還是聖雲草?你小小年紀怎麼……」
它沒說完便遍體生寒,無樂咬咬牙,看來只能罵雪昭,不能罵面前的女子。
艹這個老鐵樹,還知道愛護情人。
雲月璽嚴肅道:「聖雲道君想必也是神,但是聖雲花,是蘇家獨有的花,已經是上仙界珍寶,這是為何?」
無樂聽到這兒,蛇眼居然泛起了些紅絲。
它可憐巴巴問雪昭:「我能說吧?」
雪昭頜首:「能。」
無樂抹淚:「算你有點良心。我和我的聖雲青梅竹馬,那時我還是一條小蛇,它在我旁邊和我一起長大,我護住它不被風吹日曬,有什麼危險我都第一時間為她阻擋。」
雪昭冷冷道:「那是你若吞食聖雲花,可助你得千年修為。」
無樂道:「我最後還不是沒吃!」
「我和她一起修成神,我們一直長在一片山野之中,人跡罕至,這既使得我們容易拋棄雜念,領悟自己的道,卻又容易使得我們沒有戒心。幾千年前,聖雲去上仙界遊玩,被那時的蘇老頭給騙著打了賭,賭注是,如果聖雲贏了,就讓聖雲當幾百年蘇家家主,若是聖雲輸了,就要給蘇家當傳家珍寶,直到蘇家後人自動擯棄她。」
「聖雲以為她是神,不會輸。」無樂垂了蛇頭,「可是,她輸了。」
「我氣不過,蘇家老兒算盤好精,聖雲一個神,哪怕是當蘇家家主幾百年,難道對蘇家不是好事?我氣不過他這麼騙聖雲,便想毀了上仙界,那些殘忍狡詐的真仙,一個都不是好東西。」
雲月璽懂了,之後,他便被雪昭關押在東山。
「神明訂下的契約,就必須遵守?」
無樂朝雪昭一瞪眼:「還不是規則神君在上。這個狼心狗肺無情無義的……」
雪昭道:「若非本君,她的神力早都消散,哪怕歷劫歸來也無用。」
無樂知道雪昭已經盡力,但他就是不忿,難受地垂下頭。
雲月璽想想,她似乎能幫這個忙,她也是蘇家人。
無樂果然高興,對她道:「你取我尾巴上的一滴血去,見了我的血,聖雲就不會打你了,她小時候還喝我的血呢。」
雲月璽點點頭,無樂這又昏沉沉睡過去,東山實在太冷了,不適合蛇類居住。
雲月璽取了血,回去的路上問雪昭:「它要一直這樣?」
雪昭道:「它喜歡聖雲,性子衝動,聖雲沒出來之前,我不會放他出來。上仙界抵不住它一擊。」
雲月璽點頭。
雪昭又道:「你儘管釋放聖雲,有些事,我不能去做,但是你能。」
……
在雪昭和雲月璽前往東山之際,蘇明陽已回了蘇家,召來蘇月夢,叮囑她一番。
蘇月夢有些不快:「父親,我用一次聖雲花的力量,自身也會受損,我為何要在明日給別人看我聖雲花的力量?」
她揚起頭:「我的實力,並不需要任何證明。」
蘇月夢小臉精緻,一襲淡藍色衣裙,逶迤在地,美不勝收。
蘇明陽便有些不快:用一次聖雲花的力量就會受損?這只能說明她還沒和聖雲花融合好,那麼久了,居然還沒法做到徹底融合?
蘇明陽雖有不滿,但是這一代能用聖雲花的只有蘇雲夢,反正,需要她出手的時間也極少,蘇明陽便按捺著性子:「並非為了讓你證明自己的實力,而是之後會有人來我們家,借假聖雲花來要挾蘇家給至寶,屆時,我們必須證明對方持有的是假聖雲花。」
蘇月夢道:「給點東西又如何?我們蘇家還不缺這麼點子東西。」
蘇明陽見她冥頑不靈,徹底失去了所有耐心,一掌拍在桌上,嚇了蘇月夢一跳。
蘇月夢臉色一白,蘇明陽道:「我說了多少次?你的眼睛不要只看到一點東西的得失,不要如此短視,你以為那只是一些珍寶?你看不上眼的別人會當寶一樣願意接?他們要靈脈你給嗎?要靈田你給嗎?」
蘇明陽徹底生怒,近來之事攪得他心情煩躁,更何況那日桃花林,他看到別的青年如此優秀,而自己蘇家的兒女卻這般不成器,不免生了焦慮之心。
蘇明陽道:「你要是不願意,那你也不比享受聖雲花宿主的待遇,趁早和別的弟子一樣,家中資源盡數削減。」
蘇月夢這才老實,答應下來。
蘇明陽則揉著額,長舒一口氣。
第二日,果然有許多世家糾集於蘇家,手持一朵假的聖雲花,假裝恭賀蘇家至寶重歸。
蘇明陽暗道這群老狐狸,商量了那麼久拿出一朵假聖雲花,恐怕是早已商量好他們內部該如何劃分利益。
蘇明陽撫須道:「諸位一片好意,我本該心領,但是……哈哈,這聖雲花已在不日前,被家僕尋到,歸還至月夢身上。」
那些世家的老狐狸可不管這些,一個白須老者道:「明陽,你可別硬撐啊,我們手上的聖雲花,可是我們這些老怪物都看過的,做不得假,難道我們那麼多年的修為,還會看錯了一朵聖雲花?」
「你可別為了捨不得些禮,就做出如此混淆真假之事。」
蘇明陽暗罵到底是誰混淆真假,他同時也厭上雲月璽,這將計就計,弄出許多聖雲花來將他軍的計策,是她一個女子想到的,還是她靠著美色,背後有什麼高人?
說不得那些高人就是某個世家的人。
蘇明陽根本不信一個在下界疲於奔命的女子,會有這等借力打力的手腕。
蘇明陽堆笑:「是真是假,便讓小女展示如何?她身上的聖雲花力量,諸位之前,也不是沒見過。」
這些世家並非沒想到蘇明陽會讓蘇月夢出來作證,道:「但是月夢仙子身負聖雲花許久,便是身上殘存了些聖雲花的力量,這又如何說?」
「除非,月夢仙子能比贏我們這群老怪物之二三。聖雲花這樣的至寶,若是月夢仙子身上真有真的聖雲花,想必,這不是難事吧?」
蘇明陽極有信心,聖雲花的力量,別說二三個老怪,就是五六個也可以。雖然蘇月夢還未完全融合,不能隨心所欲使用力量,但他早在之前問過,蘇月夢說使出聖雲花全部力量沒問題,只是用一次要歇許久。
這群世家隊伍中即刻站出三名老怪,他們來此之前,服用了福壽丹。所謂福壽丹,就是消耗三千年壽元,化為修為。
目的嘛,就是要打贏蘇月夢。
蘇明陽信誓旦旦,卻忽然注意到蘇月夢臉色有些白,仿佛全然沒有之前的傲氣。
他正疑惑間,戰鬥已然開始。
一名老怪手若鷹爪,這爪,名為血蝠爪,據傳能將靈氣都給撕開。蘇明陽原以為在聖雲花的力量加持之下,蘇月夢能安然躲過,沒料到,蘇月夢身上的確升起一股淺淡的仙靈之氣,這股子力量可不是靈力能比,但是,蘇月夢那微薄的仙靈之氣和血蝠爪一撞,蘇月夢倒退好幾步,嘴唇一白,嘴角便湧出了血。
那老怪都沒想到得手的如此容易,他們又不是不知道聖雲花的力量,但是這……
難道這一屆聖雲花宿主不過是個銀樣鑞槍頭之輩?
三名老怪心中都湧起激動,竟想誅殺蘇月夢——要是能直接擊殺蘇月夢,那麼,蘇家豈不是徹底沒了令人恐懼的力量?
蘇明陽見勢頭不對,再見蘇月夢完全躲不開那些人的攻擊,連忙招呼蘇家數十名長老,一齊動手,才將蘇月夢從虎口拉了回來。
現場是死一般的寂靜。
蘇月夢跌坐在地上,身子癱軟,止不住發抖。
那群世家中人反應一會兒,仍是那使血爪蝠的白老怪道:「這就是你們蘇家做的事?群起而攻,當真是大家風範。」
「聖雲花宿主,以往哪個不是具有毀天滅地之力量,現在……你說這不是真丟了聖雲花,誰信?」
蘇明陽臉色一片灰敗。
為什麼?
他要蘇月夢出手,還有一層意思就是想用聖雲花的力量震懾這些不軌之人,結果,現在反而暴露了這樣大的短板。
今日之後,蘇家……要沒落了。
白老怪見聖雲花宿主都那麼弱,他們徹底沒了可忌憚之物,便道:「現在,我們將聖雲花給你們送來,我們要的也不算多,靈脈三條,靈田千畝便是,比起聖雲花,這些,不過是雜碎。」
靈脈三條!哪怕是蘇月夢,都知道這些東西拿出去了,蘇家的地位就會一落千丈。
她忍著疼:「我身上真有聖雲花,只是……只是聖雲花一直排斥我,我無法和它融合,所以這些年來,我沒怎麼出手,但我真有聖雲花。」
蘇明陽幾欲暈厥,這傻子!
她哪怕是說近日她身體不適呢?為何要將真實情況全盤托出?
蘇明陽已然發顫:「你……你之前不是給我說,你能使用聖雲花的全部力量?」
他既是真實的憤怒,為蘇月夢的不坦誠,又是恨不得敲醒她的榆木腦袋,讓她懂她的暗示。
不,這幾乎不是暗示,已經是明示了。
蘇月夢卻想不到那麼些,她打小養尊處優,眾星捧月。蘇月夢道:「我擔憂說出來,你會嫌我無用,我的待遇也不再有之前那麼好,父親……我,但是我真的有聖雲花,不信的話,大家可以看我手臂上的聖雲花。」
她伸出手,想要迫使聖雲花顯形。
那些世家中人卻嘲諷道:「這麼說,月夢仙子,蘇家……呵呵,月夢仙子以這般低劣修為,占據麒麟榜,當真是好意思。」
這些人眼中只有靈脈,蘇月夢的美色,他們並不在乎。
蘇月夢只當自己沒聽到這些嘲諷,她知道,如若今日真舍了靈田靈脈,她的懲罰只怕會更重。
蘇月夢手腕處漸漸顯露花型,白紫色,極美。
白老怪道:「隨意一朵花形,誰不會弄?」
蘇月夢急得滿頭是汗,還是蓬萊子道:「我翻過典籍,聖雲花宿主,若聖雲花完全顯形,則會令上仙界百花齊開,咱們要知道這是否是真的聖雲花,只看花開與否便是。」
蓬萊子這人雖看不慣蘇月夢,但他並非公報私仇者。
他名望頗高,世家請他來,是要他作見證,哪知他會倒戈。
世家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也並未全然拉下臉來,今日這事成不成,已然無所謂了。
蘇家最大的底牌不過是個廢物,以後他們可不必投鼠忌器了。
蘇月夢手上的聖雲花完全顯形,而此時,這院子裡的花逐漸吐露花蕊,幽香逐漸濃郁,百蝶飛舞……
這是真正的聖雲花!
那聖雲花極聖潔,一眼望之,則洗滌**,蘇明陽灰敗的心幾乎都要活了過來,聖雲花還在便好。
反正,聖雲花奪不走,哪怕這一代蘇家凋敝,之後,靠著聖雲花,蘇家也能重回巔峰。
然而,下一刻,異變陡生。
一名少女從天而降,她身法極快,剎那間便握住了蘇月夢的手。
蘇家的長老們欲要上前救回蘇月夢,也被雲月璽的結界彈開。
半神之軀,上仙界她已經可以橫著走。
蓬萊子最先驚喜道:「是你!」
雲月璽有空和他搭話,道:「許久不見。」
她不想蓬萊子被蘇家明晃晃嫉恨,便沒說出感謝之語。
蘇明陽見這少女比蘇月夢更美,去和她有幾分相似,哪裡不知,這就是被他親手推入下界的女兒。
她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眼中如冷冷的秋水。
但是,這人怎麼那麼熟悉?蘇明陽可以確信自己之前沒見過這張臉,雲月璽勾唇:「蘇家主,桃林一別,可安好?」
「是你?」蘇明陽驚得險些聲音都變了。
那日桃花林的少年,是她所扮?那麼這一切,豈不都是她暗中推波助瀾?
蘇明陽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雲月璽道:「蘇家對我窮追不捨,斷我活路,我若不使你們自顧不暇,只怕上仙界難有我容身之地。」
……
蘇明陽這才想起,是了,這一系列的厄運,都是從他們要誅殺雲月璽開始。
他以為這不過是個落單的女修,沒想到,她的回擊又快又狠。
她勢單力薄,便借別人的勢來打壓蘇家……蘇明陽看著風采卓然的雲月璽,再看看明明有聖雲花,卻被挾制的蘇月夢。
他眼眸一沉,若是當初,被推往下界的人是蘇月夢?
那麼他們蘇家,必定會得一人才,而不是一個只會塗脂抹粉,空有驕傲的女仙。
蘇明陽道:「你……你想錯了,之前對你的追殺行為,並非蘇家之願,全是月夢,她擔憂你回來會威脅她的地位,若你此次歸來,為父高興還來不及,也必定會嚴懲月夢。」
雲月璽朝他笑了笑:「蘇家主果然不錯,見風使舵的本事一流,哪怕我一個孤女,你也捨得對我放下身段。不過,我這人天生好記性,當初你將我推往下界極惡之地,存了讓我死的心思,我一次次求你別扔我,我不吃家裡的飯,也不和妹妹搶,我求你,把我扔在街上,只要別殺我。」
在場諸人聞聽,倒是都有些側目。
他們知道蘇家要殺雙胎之一,但是,以為至少要交由仙仆來做。
父親親自殺女兒,蘇明陽的心,倒的確狠。女孩兒求著父親把她扔出家門,只求活命……這當真,有些殘忍。
蘇明陽顯然也想起了曾經,那時他在家主的位置上不穩,殺雲月璽一事,是要向蘇家人證明他能分得清輕重。
那件事,其實是蘇明陽心底一道隱晦的傷疤。他不覺得自己錯了,只是不想回憶起那件事。
蘇明陽見雲月璽已然這麼說,道:「那你要做什麼?你刻意來此,真覺得我們蘇家沒有能力留下你?」
不能為他們所用的人才,就是敵人。
雲月璽只當沒看到那些虎視眈眈的長老,她掐著蘇月夢的手:「我來此,是要帶走聖雲花。若不然,以後有多少如我一般的人,要被你們殺害?」
「帶走聖雲花?」蘇明陽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你可知,聖雲花只會在蘇家,你要是想帶走它,只怕你身死。」
所以,聖雲花根本不會失竊。只是外人不知罷了。
雲月璽沒有理會蘇明陽,她以力抽出聖雲花,聖雲花因為當初的承諾,下意識反抗,那股純粹的仙靈之氣滌盪開來,又帶著濃重的威壓。
在場的老怪們有的心裡有數的,便有些嚮往。
他們在上仙界那麼久了,自然知道,上仙界之外,還有一界,那裡才是真正的寶地,裡面住著真正的神,這仙靈之氣,便極有可能來自那裡。
不少人都覺得,在這樣的威壓之下,雲月璽帶不走聖雲花了。
雲月璽卻完全沒受仙靈之氣的影響,她連無樂和雪昭的力量都見過,當即將無樂的血滴到聖雲花上。
那股仙靈之氣居然頓時平靜下來,就像是羊羔見到了母親。
雲月璽慢慢抽取聖靈花,蘇月夢害怕,拼著力氣要掙脫,雲月璽當機立斷,卸了她的胳膊:「別動。」
她看著蘇月夢:「現在是我拿走聖雲花,不是你們拿走我的血。」
再也不會出現了,她被吸血供養別人的狀態。
那時她小,任人魚肉,如今,總算是有了自己的刀。
蘇月夢疼得滿臉煞白,而蘇明陽見狀也知道不好,他吩咐蘇家長老——連帶著自己去阻止雲月璽,卻無一人能近她身。
蘇明陽絕不能眼睜睜看著聖雲花被奪走,他道:「你當真要把事情做得如此絕情?當時我們丟棄你不假,但那是蘇家傳統,無論如何,蘇家生了你。」
「是。」雲月璽道,「所以我也沒殺你。」
「那你還不住手!」蘇明陽道,「你是蘇家人,擔負蘇家的責任,有何不對?」
雲月璽輕嘆一口氣,道:「我出生後,穿的是仙仆的衣服,吃的是仙仆的飯,每日都要被你們取血,若是那日效果不好,我便要被遷怒折磨……我,以及那些被放棄的人,我們從來就沒有得到過蘇家的好,你們將我們看作是豬狗累贅,沒給我們身為蘇家人的待遇,殺了我們,還要我們擔負起蘇家的責任?」
「蘇家的責任,只有享受了蘇家好處的人才該承擔。」雲月璽道,「你們生我,之後殺我一次,我僥倖不死,這便扯平。可之後,你們仍要殺我,我如何能忍?」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罷了。
若是蘇家沒有要繼續追殺雲月璽,何至於有今日之禍?
雲月璽取走聖雲花,蘇月夢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她翩然遠走,無人可攔。
蘇夫人還不甘心:「派人追她,我不信她沒有懈怠的時候,我苦命的女兒啊,經脈受損,之後如何修習?」
蘇明陽卻已經灰了心,他身為蘇家家主,也知道「那個地方」。
雲月璽能和聖雲花對抗,只能說明她來自那兒,或者和那兒有關係,他們蘇家,這是惹上了鐵板。
而且,現在他們想追也沒法子了,世家人虎視眈眈,他們沒了聖雲花,今後,蘇家要變天了。
蘇明陽從那些世家人的嘴臉上看出嘲笑。扔掉西瓜撿了芝麻,當真可笑,可笑。
……
「你拿了蘇家的聖雲花?」散仙盟盟主神色極嚴,他是雲月璽師尊,此時雲月璽已為他奉茶。
「是,若蘇家仍昌盛,弟子不敢露面。」雲月璽道。
散仙盟盟主思慮一番:「你說得倒也對,你這樣一招,他們之後是管不到你。否則,你真要熬到蘇家死的那天,只怕萬年都過去了。」
「你來得也正好,為師給你介紹如今散仙盟的局勢,如今我已半悟了些道,需要拋卻俗物,否則難免精力不夠。你師兄獨木難支,你幫幫他。」散仙盟盟主道,「不過,你師兄對你的心思,你也知道,這麼些年,他仍未改,你若是仍無意,只怕要遠著些他。」
雲月璽道:「無意。」
她輕飄飄一句:「弟子已有了心上人。」
散仙盟盟主道:「他可飛升與否?」
雲月璽只道雪昭是一個已經領悟極意的神,為人冰冷正直。散仙盟盟主當然知道極意,他自己也快領悟了,聞此,道:「此人雖好,但月璽,從你描述中來看,此人性格強硬,可能並不好掌控。何況他已是神,若是以後有了些齟齬……」
雲月璽當然知道雪昭不好掌控。
但是她並不怕,她自己難道又好掌控了嗎?雲月璽並非是什麼都不會的女仙,她心中自有城府溝壑,和雪昭是一樣的人。
難道她一定要找一個比自己弱的人?她無法理解,誠然,以她容色、修為,天下貌勝潘安者,她可招之即來。但是,雲月璽並不需要這些人,她並非追求享樂,而雪昭是和她相知相依偎的靈魂。
雲月璽道:「我意已決。師尊,他說他不日會登門拜訪,讓師尊相看。」
高高在上如雪昭,要娶回雲月璽,也得取得長輩同意。
散仙盟盟主知她向來有自己的打算:「那為師等著,你是否要去看看散仙盟之人?認清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哪怕你之後也走上求道之路,但也認些為好。」
他憂心忡忡道:「那些都是老狐狸,你要小心些。」
雲月璽頜首:「弟子知曉,辭卑而益備,弟子絕不會掉以輕心。」
她去觀察散仙盟的一些頭目,雪昭耳聰目明,自拜訪完散仙盟盟主。
他一身氣度格外清冷疏離,出來時沒什麼慌亂。
雪昭走向雲月璽,雲月璽道:「好了?」
雪昭道:「還需要再看,你師尊擔憂我個性強勢,會和你起齟齬。」
雲月璽道:「是,我師尊也這樣給我說的。」
她有心逗雪昭,道:「你不擔心嗎?要是他對你真有惡感?」
雪昭道:「不。」
「只有時間能改變規則,也只有規則能約束時間。」他道,「而且我從未在他人處吃過虧,能讓我擔心者,只有你。」
他低下頭:「我不擔心你師尊,只擔憂你。我的理智告訴我,你會愛我,但是還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你心高氣傲,不見得會一直喜歡我這樣的。」
有人喜歡高不可攀的月亮,有人則喜歡掌控一切。
雪昭正巧,屬於絕不會被掌控的類型。
雲月璽還沒見過雪昭這樣三分冷漠五分委屈二分忐忑的語氣,她頓了頓,覺得雪昭在使美人計。
「那你要如何?」雲月璽慢吞吞問道。
雪昭答:所以我雖不擔憂你師尊,但我擔憂你,為此,我特意投你所好。」
他身上閃過瞬間的狐影,雪白搖曳的狐尾,迷花人眼的同時,卻又立即消失。
雪昭這人,美人計都不徹底。
他十分矜持:「我身上,應當有你一直喜歡的東西。」
你看,我做太子時給你的紅寶石,我做金龍時的鱗片,做總裁時的白衣,做鳳凰時的尾羽,國師時的飯菜,狐狸時的尾巴……
怎麼每一樣你都喜歡?
你不是喜歡那些散亂的東西,只是因為你每一世都像我喜歡你一樣喜歡我,我怕你忘記,所以我要來提醒你。
這可不是規則之神給時間之神的教導,而是想你愛我。
雲月璽的心怦怦跳,她的確也愛雪昭。
……
掌管時間的神明悟道,許多神明都來恭賀,雲月璽的道,一悟便躍居上層。
時間的秘密,總要玄奧許多。
而她和神君雪昭的婚事,雖出乎人意料,卻也……好似並不那麼難以接受。神君雪昭,若真會愛上一個人,想必也只能是雲月璽的模樣。
漫山緋紅之中,雪昭正在撫琴,雲月璽舞劍相和。
這是二人常做的事,雪昭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加之容色氣度,的確極易使人心折。
雲月璽舞劍間隙,看到雪昭的臉——
她大約可以確定一個事情了,現在據說樂神缺失,但是雪昭卻半點不著急。而他為規則之神,原本,是最理性的神明,卻愛撫琴。
他撫琴時,也不是第一次使得世間樂器震顫了。
雲月璽想到每一世,雪昭都不開口唱歌,眾所周知,樂神擅歌,一聽即醉……
樂神代表的是什麼?是魅力和專情,舉手投足令人神魂顛倒加之一往情深矢志不渝……
規則之神,同時還是掌握樂的神?
難怪雪昭不願告訴別人,雲月璽假裝沒發現。
這時,天邊傳來一個暴躁的聲音,一長條褐色長影追著一朵花:「我說你行不行啊,本身顏色就那麼淺,你不來我身上蹭蹭是要丑成草嗎?光禿禿的草葉?黑漆漆的草葉?」
雲月璽:……
這是無樂和聖雲,無樂性格一如既往燥。
她□□一瞬,便被一個泛著冷香的懷抱拉過去。
雲月璽聽到雪昭微低的聲音:「夫人看別人,是為夫琴聲粗鄙不能入耳?」
雲月璽有一瞬臉紅。
她想說,你不粗鄙,你最入耳了,本君最心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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