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爾科的憂慮並非沒有緣由,從最開始利維開始挑逗冒險者們情緒的時候,他便對其的說法產生了疑惑,
明明是史東維爾城的冒險者協會會長,這种放在整個帝國內都算是體量不小的重要人物,怎能躲過魔族的搜查數年之多。
此處可是易守難攻的重要城池,而這守城的魔族軍竟連冒險者的身份篩選都做的這般疏忽。
居然讓堂堂一位協會會長安然無恙地藏在城內足有數年功夫,甚至從始至終都未被發現,這顯然就不是件容易解釋的問題。
而這,也僅是其中的一個疑點。
以他來到史東維爾城後的兩日,所接觸和碰見過的魔族人來說,這些現居於城內的,行為舉止間找不出正常人應有的活力,仿佛是機械般不停勞作著,從未停歇。
對待外來者的態度,總是那般的冷漠,眼裡帶著厭惡,和一抹藏得極深極深,看不清楚的情緒。
但帝國對於魔族的了解實在是太少太少,少到即便是資歷在整個皇城都是數一數一的勞倫斯家,都鮮有對魔族所生活的故鄉,也就是魔國內部的清晰記載。
有的,也只是含糊的只鱗片爪,福爾科也曾猜測,是否魔國的風氣極度排外,甚至達到了某種極端的程度,才會致使如今情報窘迫的場面。
可那些守城兵將的態度卻截然不同,先不提其他,就光是福爾科自己進城時,在衛兵的勒索下迫不得已下亮出等級七的身份,迎來的並非恐懼和驅逐,反倒是有幾位守城魔法師上前來請教。
兵將們和居民們的生活稱得上是涇渭分明,這兩天裡,總會感覺到二者的世界似乎存在於兩條互不相交的平行線上。
見了軍官,居民們也不會多費心思去點頭哈腰,就算是在靠近東邊的軍營附近,福爾科親自去時,路過行人仿若看不到他們似的,照舊過著自己樸實又勞累的日子。
第三,在利維提出凱雷將軍的布局時候,福爾科沒來由地感到了一陣難以揮去的陰影,他並不是認定這局就布的是那樣的錯漏百出。
因為那凱雷將軍可沒想藏著掖著,這明擺著就是個誘餌,就是一塊明晃晃吊在你前頭的臘肉,連鉤子都懶得去掩飾的計謀,可那魔族,為何還是上了當呢?
要知道,在此之前,魔族與帝國的戰線近乎可以說是默契的集中在了北方,對於南方這片富裕的土地,他們已經好幾年沒有大舉入侵的念頭了。
就因為帝國的南方實在是有錢過了頭,糧與兵,這白花花的銀子一淘,何愁找不到呢?魔族軍就是在南邊吃了虧,怎麼也打不進去。
北邊戰況又黏著,加之還要面臨精靈和矮人在側面給的壓力,才會把攻打的重心逐漸遷移到北方去。
雖說是好些年沒動過手了,但不至於連這般陽謀都看不出來,可即便如此,那魔族軍還是毫無警惕可言地抽調了八成,直撲那鮮甜可口卻是下了毒藥的肥肉去,實在是令福爾科難以接受。
福爾科把心頭的疑點一一道給了同伴,可隊伍里的其餘三人都不是善於心計者,自然在此事上幫不上什麼忙,半個鐘頭的時間,也便悄然過去。
「諸位,時辰已到了!」
又是那黑臉漢子的聲音,希娜起身道了聲別,卻聽那漢子隔著門道:
「掌柜的說了,除了那幫不上忙的小妞,其他的都得跟著上城門!」
「你說誰是幫不上忙的!啊?!」
琪恩一下子便爆了脾氣,站在原地罵罵咧咧地說個不停,卻被希娜攔了下來,
「他說的沒錯,沒什麼自保能力的人,在安全的地方待著更好些。」希娜按住了琪恩的肩膀,拍了拍她的後背,道:
「另外,還是不要去激怒對方的好。這裡的強手總多,說不準就會鬧出些不好收拾事來。」
琪恩面上一沉,可還是老實地閉上了嘴巴,哪怕她那刁蠻本性一時半會改不掉,可在這種危險的境地,她仍是從心地聽從了希娜的勸告。
因為比起被嬌養慣了的自己來說,外表一眼看上去就是個刀口舔血的狠人的希娜,在這種決定了團體前路的決定上,比起自己要有資格得多。
另一邊的赫爾則是大咧咧地拽著福爾科,把他從聚精會神分析的狀態里扯了出來,年紀僅比琪恩和希娜大上兩歲的他反倒豁達許多,道:
「嗨,福爾科小哥,想那麼多幹什麼?走,管他陰謀陽謀,先打他個痛快便是!」
「你這笨貨......」福爾科小聲地嘆了口氣,整理好著裝,道一句:
「赫爾說得也對,我又不是那算無遺漏的老東西,既然想不通,那便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罷了。」
希娜會心笑了一聲,如今她正如福爾科口中所說的一般,走一步看一步,望不著前路通往何方,想往回退去,卻沒了來時的路,只是一味地被後方湧來的潮流裹挾著前行罷了。
但總有一日,等到她的實力足以無視那些暗地裡的算計之後,便再也無須顧慮太多,想要走什麼樣的路,就等到那時候再說。
環顧一周,最初是滿臉無奈和後怕的琪恩,而後咧開大嘴回以興奮怪叫的武痴,最後,則是福爾科給來的一個,仍帶著點放不下的高傲,卻信心十足的眼神。
那門外的黑臉漢子掐著口渾厚的嗓子,恰到好處地道:
「既然時候已到了,便隨我來。掌柜的已經在樓下久候諸位了。」
......
眾人聚在旅館的一層大廳內,此刻,放眼看去,在場者無不是氣勢不凡之輩,更有數位鬆弛感十足的老練夥計,不搭邊地提著刀,目光是不是掠過利維那穿金帶銀的肥胖身軀。
呵,看來已是把那賞金當作囊中之物了。
「這一次奪取城門,我們要快、准、狠!凱雷將軍派出的三支千人軍,已抵達了東、南、西南三個城門,可魔族兵將的素質普遍比我等高上一籌,單靠佯攻的軍隊難以攻破城門。
而若是大軍壓境,必定會驚擾後方的魔族軍,亦會鼓舞守城將領的士氣。
為了減少兵力和資源損失,故而特邀諸位前來助拳,屆時,城門一開,我即刻通知凱雷將軍的萬人軍,以最快速度入駐十棟維爾人城!」
戰前的動員自利維這老小子口中說出來,談不上多麼振奮人心,但至少是把作戰計劃給道了個仔細。
從眾人中挑出數個自以為隱藏得不錯的老油條,以及樣貌氣勢樣樣過人的勞倫斯家族次子——福爾科。
再從凱雷將軍支援的人手中選出三位,皆是等級七的強中強手,以東城門守軍為目標,游擊為主,擾亂他們對各城門的支援。
而希娜及赫爾兩人則是被編到了利維親自帶領的主力部隊,負責在防禦較為薄弱的南門或是西南門鑿出個漏洞來。
臨出發前,趁著利維做最後的動員時,福爾科悄然摸了過來,湊在希娜耳邊悄聲囑咐道:
「拜託你看好赫爾那小子,這傢伙殺得多了,本性一解放,比尤金家的大小姐還要難搞得多。
但,若是到了被包圍的絕境,就把他丟在前頭開路。」
希娜晃了晃手腕,瞟了個眼神,壓低聲音說道:
「赫爾實力雖然不錯,但連等級七都未到,這樣做未免太......」
話還沒說完,福爾科便神神秘秘地衝著她眨巴眼睛,道:
「放心,這小子很難死的,你自己多加小心便是。」
福爾科轉身將走時,以風魔法隱蔽地道了一聲:
「我猜,那位大人物或許正身處此地,只是不與你相認而已,這場鬧劇,還不至於要了你的命,放心大膽點去做便是。」
希娜會意地微微點頭,分別後,她隨著赫爾併入人流中,隱匿其中。
這風雨欲來,便有黑雲壓城之異常,城內魔族百姓卻好似見不到似的,偶爾出了個眼尖的,瞥見了專挑小巷陰暗處奔走的利維等人,也是默不作聲。
主打的就是一個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就是正眼瞧見了,也當作沒看到般,自顧自地過著自己的活。
這一路上,多的還是些眼神麻木的魔族,看起來無甚戰鬥力,就是瞧見了身穿長袍遮掩身形的一行人,似乎也沒有預警的念頭。
只是起了殺心的利維可不能放過任何走漏風聲的可能,三下五除二便無聲無息殺了好幾個,無頭屍身連半秒鐘都留不在世上,便被一閃而過的青灰色火焰焚燒殆盡。
至於那燒剩下的骨灰?嘿,就連一絲血腥味都不曾留著哩,又怎會有這等東西。
眾人潛身於暗處,皆是實力超群者。
分出幾個專精速度和潛行一道的,往那西南、南邊的兩處城門而去查探虛實,那利維會長又率眾人隱在一處提前布置好的暗室。
對於眾人而言,雖離那兩處城門約有兩三里地,但以一行人的腳程來看,一分鐘不到便可抵達,算來已是無限接近於兩處城門,只待那分出去的探子回報,便可定下主攻點。
不出一盞茶的功夫,那探子陸陸續續回歸,皆是一臉輕鬆模樣,報導:
「那魔族屬實狡猾,調動兵員劫掠村莊,但南城門守備人員仍留有許多戰力。
等級五約莫百人,等級六可見有十人以上,還有一萬夫長駐守,實力暫不明了,等級七數量未知,估計在三人以內。」
又有一探子發聲道:
「正如上一位兄弟所言,那魔族軍士狡詐至極,僅是在西南城門便留有等級七千夫長五人以上,等級六百夫長最少十三人,另有等級五正規軍約莫兩百。
兵力比起南城門有過之無不及啊!」
利維稍加思索,定下了進攻南邊的決定,至於那高手數量遠超情報的東南門,則只能做出妥協,派出大部分的等級七配合著阻攔敵方支援。
剩餘成不了氣候的等級六,則由他率著去攪亂南城門的防守,只需敞開了那城門,凱雷將軍的大部隊一到,他們便可第一時間撤離戰場,由帝國軍來接手。
怎料這一決定一挑明,誰都不願開口去那東南門,只因實在是太險,能到南門輕輕鬆鬆撈功勞的好事,有誰不想去?
再說了,集結兵力,攻下那南城門,再借地勢之利防守,不更好麼?
但顯然,利維這般分兵也有他的打算,「你以為我不想這般做麼?」
「一鼓作氣打下那防守最弱的南門,說起來簡單,可你知道,這史東維爾城的三處城門,都配備有最少等級六的魔法師駐守。
咱們這一團人往門口一鑽,剛湊近了些,那抑不住魔力波動不就漏了餡了?這處事先施了隔絕結界的暗室已是能靠近的極限了。
來幾個擅長隱匿氣息的跟我,菜鳥們就在這裡候著,待我們纏住那些高手,便趁勢把城門放下來!」
利維敲定了計劃,眾人也說不出個反駁的理由來,登時分作兩批,其中一批包含利維本人在內,加上希娜及兩位未曾謀面的等級七,這已是理想狀態下能分到的最大兵力。
另一批則是聚了近十人,基本都是些低調收斂之輩,卻有個例外,便是先前那脾氣火爆的漢子,也被劃到這裡來了。
城外的衝殺聲震得天響,「上!」利維低吼一聲,指尖魔力流淌,勾勒出數個繁雜莫測的法陣,而希娜則和另外兩人對視一眼,縱身挺出,身似狂風,掠境而過。
十息不到,三人已是攀上那厚實的青石城門,可放開限制疾奔的聲響亦被守軍內的高手所知,一剎間自城牆上的角樓里閃出兩兄弟,抬手便打!
希娜把掌一翻,迎著腥風兒便是一擋一拆,化解了攻勢,可能被留下來守備城門的又豈是什麼好相與之輩,二人見招拆招,短短一分鐘內已是過了百來招,拳腳功夫卻是勢均力敵。
再看那邊的同伴,也是被拖入持久戰,就是想要增援,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再一看剩下的那個,已是鑽進魔族守軍中大攪特攪,殺得人頭滾滾,賞錢累了又累,好不快哉。
而就在這時,外邊佯攻的部隊氣勢終是架起雲梯,正要攀上城頭之時,就見一魔族萬夫長穿戴披掛,自角樓緩緩踏出。
手握刀來氣勢凶,相貌猙獰若夜叉。
那萬夫長睜開黑白分明的眸子,怒嘯一聲,高舉起長刀,喊一聲:
「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