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旅館裡頭揪出還藏著掖著的老頭兒,福爾科心力交瘁地囑咐他一聲,回頭看了一眼匯聚在希娜身邊的二十四位魔法師。
在這之中,卻有整整一半人是那異族面孔,原因無他,信得過的、願意自薦的、實力達標的,人類這一方實在是太缺了。
迫不得已之下,福爾科只能低聲下氣地請魔族軍那邊來搭把手。
「赫爾?赫爾!」
衝著旅館裡頭擁擠在門後的那群人,福爾科大聲叫著臨時隊友的名字。
就見門後眾人推推嚷嚷,片刻後,渾身纏滿了白紗布的赫爾擠開攔路的幾人,腳步虛浮地從裡頭跑出。
他先是陪著笑,一副羞澀模樣地沖科林點點頭,跟著又一路小跑著湊到福爾科身前,搓著手小心翼翼問道:
「老大,找我什麼事?」
福爾科敲了敲他那還算完整的腦袋,笑罵一聲:
「我就知道你沒那麼容易死!好小子,這回,我要借你一樣東西。」
赫爾一聽,咽了咽口水,瞧著周圍人不解的目光,他下意識地晃著腦袋,小聲地說道:
「不成,不成,老大你也知道,我那老爹特意囑咐過,出門在外,可不能在人多眼雜的地方暴露......」
「不是,哥們!大夥都快死了,你還在說這些。
如今萬事俱備,就差你這東風了!」
福爾科恨鐵不成鋼地抓住赫爾的雙肩,怒目大張,力道竟是出奇的可怕,好似要把他的肩膀抓碎了一般。
「若是你想帶著那秘密被賣到棺材裡頭,那你便自個兒去,但我可還沒活夠,想帶著我給你陪葬,呸!」
福爾科往地上吐了口血沫,剛硬的態度看得赫爾一陣陣頭疼。
可他偏生又是個認死理的人,便是寧死也不願違背父親的遺言。
若是不出點什麼意外的話,正如福爾科所說的那般,他今日,便要帶著那藏在心底頭的秘密,直到躺進棺材裡頭也不出聲。
「來搭把手!」
忽地,福爾科朝著希娜喊了聲,這是他此時少數能夠信任的人之一。
跟著便捲起一陣狂風,沒等赫爾反抗,便將他的身軀牢牢定格在半空中。
「要我做些什麼?」
福爾科瞥了眼希娜手裡倒提著的長刀,「先候著。」說罷,他面不改色地咬破指尖,將那殷紅的血液抹在赫爾的鼻前。
做完這一切,福爾科這才歇了口氣,把那緊繃的神經鬆了些,突地眼前一黑,一口氣險些沒喘上來。
他忙遣一股清風托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奮力睜開雙眼。
直到瞧見一列暗色鱗片悄然在赫爾臉上浮現,他這才放心地耷拉下眼皮,鬆了口氣,垂頭細若蚊聲道:
「這一劫,能否度過去,都應在你身!
聽好了!取了半龍人赫爾的逆鱗,佩在身上,這東西,能寧神靜氣,調息守靈。
可僅有它還不夠,咳咳!」
福爾科猛烈地咳嗽起來,眼前的景象出現了重重幻影,腦子也不再如之前那般清醒,他已消耗了太多腦力,再也承受不住。
勉強打起最後一點精神,他死死抓著希娜,眼中求生的光輝越發黯淡。
他最後交代一句:
「逆鱗不過是身外之物,一切的關鍵皆在你身上。
拜託,一定、一定要撐住,只有度了那一關,我們才有活下去的機會。
我不想,這麼窩囊地死去......」
說罷,福爾科的雙手無力地垂在一側,沉沉地陷入昏睡之中。
托著身子的清風逐漸消散,希娜便扶著他,旅館內的琪恩淚流滿面地奔向二人,四目相顧,卻無言以對。
她匆匆接過昏迷中的福爾科,回身便毫不猶豫地走了。
順著她離去的方向看去,在那一雙雙藏在旅館門後的眼睛中,希娜看到了——
慚愧,懊悔,無力,哀痛,最後,還有那最為寶貴最為灼熱的一樣,那是對生的希望!
她站起身,望著掙扎不休的赫爾,此刻,這位與自己不打不相識的青年,臉上已被輕薄堅韌的圓形鱗片全部覆蓋。
在那雙被拉得修長的豎瞳中,無差別的殺戮代替了原先的樸實堅定。
抹在他鼻翼之下,富含魔力的鮮血,讓這名半龍人始終處於亢奮狀態,齜牙咧嘴,好不猙獰!
此刻,那禁錮著他四肢的風之囚籠,沒了福爾科持續的魔力輸出,已是將近被破開。
沒有時間猶豫,希娜手起刀落,精準地以刀尖割開纏在赫爾身上的衣物,在他的胸前露出一片與眾不同的菱形逆鱗,正忽閃著暗沉的光。
「吼吼吼啊!」
就在這一剎,失去理智的赫爾徹底被體內沸騰的龍血控制,壯碩的四肢充氣般高高鼓起。
用力一掙,打破囚禁住自己的牢籠,嘶吼著怪叫著猛撲向希娜。
人還未落地,指上的黑色利爪迅速延展,鋒利的邊緣呼嘯著劃開空氣。
眼看著將要劈到希娜身上時,卻被一柄長刀削去了大半,殺傷力頓減,但此時,赫爾已經化作徹頭徹尾的野獸。
行動已經毫無理智可言,便是拼著受傷見血,也硬要在距離自己最近的血食身上,撕下一片血肉來!
但這般打法在亂戰中還好說,在單對單的戰場上,只知道依仗蠻力逞凶,便是漏洞百出。
微微讓開身位,赫爾的攻擊便落在了空處,趁著赫爾轉身的空檔,希娜刷刷幾刀,點、抹、挑、撩行雲流水。
一呼一吸間,這頭無理智的野獸便跪倒在地,動彈不得。混亂的眼中,滿是驚詫和恐懼。
「呵,帶著所有人活著走出史東維爾城......」
希娜苦笑著挖出赫爾胸前的逆鱗,看著半龍人的身體綿軟無力地倒在地上。
她自言自語道:
「說實話,我連一成把握都不曾有。誰叫爛在我面前的人是那個科林呢?
那可是座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攀越的高山,但有了你的努力,才讓那微弱的希望,出現在我眼前。」
「放心吧,赫爾,琪恩,福爾科,還有尚存的所有人,無論結局如何,我都與你們同在。」
她毅然地拾起那枚染血的逆鱗,抓在手心,一步一步地,朝著那二十四位魔法師結成的法陣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