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潛眼前是無有盡頭,無有出路的污穢源沼,有無數種古往今來累積的孽神在互相廝殺啃噬,多數是為了吞吃陶潛異魂而撲來,少數則如「莊周道祖」一般,因有善念,或是一些旁的緣由,是以反身相阻。
先前匆匆一瞥,他便已隱隱明悟,這源沼秘徑他實際上走過一遭。
或者說,是他的異魂走過。
如莊周道祖在內,許在久遠之前見過,這也是一些孽神道祖會助他的原因。
不過此時,他卻不能窺秘敘舊。
他異魂所有感知,都去往秘徑最深處。
也就是這一瞬,他這異魂再次展現出了「代價豁免」這一大淵獨有的神異來。
沿途不管是無數孽神軀殼、神通的阻攔,還是那些翻湧的魘氣,都無法阻攔他此刻的眸光。
豁免!
一應豁免!
一剎那間,他越過所有,掠過無比漫長的路徑,最終在恍惚間,他瞧見了一物。
那是所有源沼秘徑共同的盡頭,斷絕之地,赫然出現了一尊門戶。
一扇好似封閉了一切,無有盡頭,無有邊際的青銅門戶。
只是一眼,陶潛異魂便生出瘋狂悸動,好似直接要崩潰。
大量晦澀、恐怖的志述,斷斷續續迸發:
【得見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道在魘中……魘生諸道……】
……
根本不需要他動念,異魂感知就自動收回,在迴轉前,還瞥見了那門戶之前,足可將一個宇宙都堆滿的孽神、驚悚邪物的屍骸,隨意抽出一尊來都至少是劫仙境,乃至於混沌境的存在。
可祂們,都殞了,殞在那不可直視的天地門戶之前。
翻江倒海般的巨大動靜中,陶潛異魂開始回歸。
那原本凝滯的風暴再度席捲,將其往登仙星竅吹拂。
同時,有許多孽神也掙脫了「莊周道祖」等神魔的阻攔,用各種手段開始追逐陶潛心魂。
這一幕又是無比兇險,以他如今的修為境界,哪怕是被最弱小的一個追殺者趕上也必定是死路一條。
不過在這個當口,陶潛根本無暇去顧忌祂們。
或者說,他不在意。
在窺見那天地門戶瞬息,他已是破開了道魘。
只待心魂回歸軀殼,當場就可踏足【道化境】。
若是在之前,能一躍成為道君存在,自然是一件值得欣喜的好事。
可此時陶潛卻也不在意,他正在竭力消化著此行最重要的收穫:
源沼樹狀路徑圖!
或者說,道途也可。♘🐺 ➅9s𝕙ⓤx.ᶜ𝕠M ඏ🐉
那一條條看起來無有盡頭,且根本數不清有多少條的「源沼秘徑」,每一條幾乎都是古往今來的大淵神魔、萬族天驕們,耗費了無數歲月和己身一切而開闢出來的。
不必多想也知曉,其中的大部分,只怕都是死路。
可既然瞧見了那天地門戶,瞧見了無數神魔的屍骸,自然也存在著許多生路。
與這收穫相比,陶潛這一趟所得的神通秘冊、本命經之類,便算不得什麼了,包括莊周道祖親贈的《逍遙遊經》也是一樣。
可惜,那【道圖】實在是過於龐大,且玄奧晦澀。
蓋因上面的每一條秘徑,實則都蘊含著「開闢者」的大道偉力,須知能進入源沼去開闢道路的存在,恐怕最弱小也是道化圓滿之境,且這類開闢者多半也會死在其中,越成熟越安全的路徑,開闢者越強大。
甚至有些路徑,乃是有大量神魔、道主前仆後繼開拓出來的,內里所蘊道炁,更是不可想像。
尋常的道化境修士,只怕連一條秘徑都無法記住。
陶潛雖不同,可豁免代價。
但他竭盡全力去記,也不過就記下了十幾條路徑罷了,且多數,還是殘缺不堪的,也不知回頭再去走能否行得通?
……
不知過去多久,就在大淵源海繼續暴動、沸騰中。
陶潛異魂終於跨越一切,回歸登仙星竅,回歸法身軀殼之中。
在其睜開雙眸,並試圖再度回憶【道圖】時。
他所在星竅,驟生巨變。
卻是那源沼之中,本就存在著大量無形道魘之氣,他去了一趟難免沾染,且在那最後一刻還有許多孽神施法將己身「炁機」送過來。
先是那些魘氣,隨著他回歸星竅後,當場便化魘為真。
剎那煮沸星竅的同時,陶潛曾經歷的那些恐怖驚悚景象再度降臨,且比之前還濃烈十倍,乃至於百倍。
只是第一眼,身處「沸湯」中的陶潛就瞧見了足足上百具蕭真人的屍骸、上千具雲華姑姑和靈機時機的屍骸,更有上萬具自家娘子和女兒的屍體,俱都破碎不堪,宛若噩夢成真。
這些還就罷了,更駭人的是那些孽神送過來的炁機。
也隨之化為實物,有的是一件神威無雙的法寶,有的是一冊蘊含大道的本命經,有的乾脆就是一具道炁元胎……只要陶潛願意,隨意取來一樣,都可獲得旁人難以想像的傳承。]|I{•------» «------•}I|[
如此刻最先飄蕩至其身前的,乃是一卷喚作【大諸天星宿光佛經】的大冊。
陶潛瞧見時,它很是貼心的以佛光主動顯現出所有根腳來歷,並表明修行的好處:
「此為遠古秘佛【星宿大光明佛祖】所創佛法大冊。」
「修煉時頌念佛祖名諱,可一夜頓悟,一夜成佛,接受大光明佛祖源炁灌頂,可一夜踏足劫仙之境,長生不死,永登極樂。」
寥寥幾行字,誘惑可謂無窮盡也。
佛子身付出那般巨大的代價,還有定光古佛、慈垢老佛相助,也只是得了一尊劫仙境的金身軀殼。
而本尊,僅需要點頭同意即可。
而這,僅僅只是陶潛面前一物罷了。
先前佛魔二身,合夥分潤了搜神界,得了大量好處。
可如今再瞧,兩尊分身所得加起來竟都不如本尊眼前的這些。
當然,瞧著是無上福緣,實則都是巨凶之物。
陶潛沒有第一時間去要它們,它們竟連一息時間都忍耐不住,同時爆發。
先是魘氣繼續煮沸星竅,同時直接突破了秘徑,要往星竅另一端的蓬萊海蔓延,大量因魘氣而誕生的腐爛喪屍版本蕭真人、雲華姑姑、謝靈機、多寶道人乃至於更多的娘子女兒,前仆後繼湧向星竅秘徑。
「小老爺!」
秘徑中,靈髓娘娘從靈眠中醒轉,見得眼前景象當場被嚇懵。
一邊顯出自己的靈髓神山本相來阻止,一邊向著陶潛驚呼。
而此刻陶潛處,兇險更加恐怖。
那些孽神炁機所化的惡物,齊齊化作縮小了一號的孽神分身、投影,朝著陶潛撲來。
奪舍!
吞吃!
只要他被任何一尊孽神惡物撲倒,頃刻間就是個身死道消的下場。
更可怕的是,他只要一死,蓬萊海也必將淪陷。
宗門內雖然有一眾師長,還有【麻衣姑姑】這等法力通玄的強者,但只怕也是阻擋不了這等災劫。
畢竟不說那些魘氣的凶煞,只說這數不盡的孽神炁機。
隨意一道投影分身,就可在蓬萊海掀起殺劫。
若祂們傾巢而出,只怕可在數息之內,將這靈寶萬仙的道場居所全部掃蕩,更可乾脆奪舍靈寶萬仙,以此等手段從源沼中返回,禍亂長生界。
屆時,說不得已成型的【長生仙朝】都要因此崩解,億萬生民要被吞吃。
眼瞧著這般可怖的大災將生。
陶潛也終於在這一刻抽離道圖,瞧見星竅內的景象後,卻不由哂笑一聲,隨後朗聲道:
「道在魘中,諸君又源於道,化作孽。」
「如何敵得過我這一口本源伏孽道炁。」
「化孽為虛,只在一息。」
也不知陶潛究竟悟得了什麼,只知在其醒轉時,體內那一身因修煉《靈寶無量度人上品妙經》而生出的無比渾厚之仙炁,驟然開始升華蛻變,只在眨眼間,就已盡數變作一種更高層次的道化之炁。
此炁,似全然為魘氣的反面。
那道魘之氣,可化虛為真,變作無窮孽物。
而陶潛這伏孽道炁,則是純粹圓融,無垢無缺無漏更無形,似已至本原之境,再無可蛻變,更可破開魘夢,化孽為虛。
是以當陶潛張口一吐,體內伏孽道炁頃刻如一縷縷清風般吹拂而出時。
整個登仙星竅,剎那被道炁充盈,隨即就見得那些炁機所化孽物神魔盡數如同泡影般碎裂,哪怕它們已然顯現出了諸如【星宿大光明佛祖】、【遠古雷祖】、【萬龍之母】等等駭人的孽神分身,卻在觸及伏孽道炁時,直接被斷了源頭,由孽化虛。
定睛再瞧時,已然不見。
隨後這一股「伏孽清風」便又托著陶潛反身往星竅秘徑中,眨眼便追上了那成千上萬的腐爛魘物。
也如泡影,碎裂消失。
清風仍自不停,徑直又托著陶潛出了星竅,出了靈機洞府。
下一刻,坐困星竅多年的靈寶道子便再次現身於蓬萊海中。
不待他做什麼,突兀整個蓬萊海內,驟生諸多異象。
天地共鳴,神光齊涌。
那碧游宮中更再次響徹陣陣道音,隨後便更有億萬霞光從天外而來,紫煙升騰中,縹緲神魔之音從域外傳來。
整個蓬萊海,靈寶萬仙,俱都醒轉,陷入驚駭之中。
不過很快的,他們紛紛瞧見了那登仙島上空,那一道被所有神光、道音所籠罩的身影。
不必任何人去通傳,剎那眾仙便都出猜到發生了什麼。
「陶師兄,證悟道君了?」
「必是如此,好玄妙的道炁,以我極樂境的修為道行,竟是連一丁點奧妙都瞧不出來,只有預感,我若與陶師兄為敵,只怕連他一道眸光都抵禦不住,這便是道君之威麼?」
「不,吾師也是道君級存在,卻無陶師兄這等神異,隔著這諸多道場去瞧他,我體內的一些代價、污穢竟自動消弭了去?天底下哪有這般奇事?」
「我也是如此,只是凝神去瞧師兄,折磨我十年之久的暗傷隱疾竟是無了?」
「天尊在上,陶師兄究竟修煉的是何種道法?又煉成了何種道炁?」
「哈哈哈……不愧是我靈寶道子,道門第一天驕也,多寶師兄眼光何等毒辣,師侄兒三教同修,佛魔二身同證道化已是了不得,如今本尊再入道化,且還是這等前所未見的道炁,只怕門內一些二代祖師,都未必是師侄兒對手了。」
「師弟好生神異,許旬不如遠矣。」
「快瞧,師侄兒證道,竟是將天尊祂老人家還有一眾祖師們都驚動了,莫非最後是由天尊來為師侄取道號……」
「天尊親封?不可能吧,除了宗主大人,便是祖師們也無這般待遇。」
……
就在這陣陣仙音中,周天星辰旋轉著落入蓬萊海。
無窮紫煙映照中,果然見得一尊無比龐大、無法想像、亦無法感知的先天神人顯現出來,那雲宮黃房,七寶帷幔也隨之浮現。
下方,更有一位位道君、劫仙林立。
俱都顯現道化金身,隔著大淵觀瞧著那一道被「伏孽清風」托著的年輕道人,每一位祖師的眸中皆是驚嘆、讚嘆之色。
靈寶宗上一回有這樣的場面,還是先前親傳大會、絕爭大會時。
如今,竟是興師動眾只為了陶潛一人而言。
須知道君級強者在別處算稀罕,可在靈寶宗卻算不得,所有二代祖師,至少也是道化境存在。
原本按照宗門規矩,晉升【道化境】的靈寶門人,會響應天尊召喚,去往大淵源海中的靈寶天上清境,那裡也是靈寶天尊的道場所在。
但如今陶潛晉升,非但沒有召喚,反而是天尊攜祖師們一起降臨過來恭賀。
這般待遇!
數遍諸天,也是獨一份。
而這裡的驚人動靜,同樣被諸天萬界所知,尤其長生界更是最先曉得發生了何事:
道門第一天驕!
靈寶宗伏孽真君陶潛,終於本尊也證悟道化,自此三教同修所孕分身以及本尊,皆已入道。
雖說修行界對此早有預料,可誰也沒想到會這般快,更沒想到的一個四代弟子證悟道君,竟然會驚動靈寶天尊以及所有二代祖師,同時前去恭賀。
而更令他們驚駭莫名的,是接下來的動靜。
天尊降臨,億萬霞光中驟然有一道先天道音傳出,以莫大偉力傳遍長生界,乃至於響徹大淵。
任何能聽見的生靈,都可在瞬息明悟其意:
「靈寶天尊親封道號為……太上靈寶道德至聖伏孽道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