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十八娘扶著僕婦站好,曹氏已經派人喚了馬車來。
顧洛兒並沒有說話,也沒有絲毫客套,或者順著問些怎麼不小心跌倒的話。
她們都是聰明人,也知道對方也是聰明人,既然已經撕破臉,就沒必要在虛與委蛇,那才是自取其辱。
「妹妹以後都是貴人,走路還要小心一點,失了儀態事小,傷了自己就不好了….」她一笑,臉上含著些許陰狠凶煞之氣。
顧十八娘已經情緒平復,她輕聲笑了笑,微微抬起頭,嘴角亦挑起一抹若隱若現的冰冷。
「顧洛兒,你真是蠢到家了….」她緩緩說道。
顧洛兒臉色微變,卻並沒有說話,只是微微抬高下頜,眼中閃著一絲倔強。
曹氏也察覺氣氛不對,猶疑的目光在二人身上轉過。
「那又如何?我寧願蠢死,也絕不被你羞辱半點!」顧洛兒咬牙說道,「我就是趴在別人跟前當條狗,你也休想得我半分敬!所以…..」
「所以你可以去當條狗了…..」顧十八娘接過她的話冷冷說道。
顧洛兒面容緊繃,二人視線相對,誰也沒有退讓。
「我從來沒想要誰敬,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跟誰比,我只是要活著,像個人樣的活著!」顧十八娘微微眯起眼眸。
對於顧十八娘那囂張讓人恨不得一腳踩死她的眼神,顧洛兒再熟悉不過,但這一次,接觸到她的眼神,還是忍不住一陣心寒,這次跟以往看自己的那種不一樣,如果說以往是帶著不屑,那麼此時的眼神就帶著陰狠,就像受傷的餓狼,死死的盯著你,只待尋機一霎那咬斷你的脖子。
顧洛兒忍不住頭皮發麻,顧十八娘的視線已經移開,轉向後方,似乎穿透山牆,直直的落在堂屋裡白玉郡主身上。新69書吧→
「為了活個人樣,為了爭一口氣,我可以放棄我的官宦小姐身份,放棄家族雖然只是溫飽但卻不需勞心勞力的生活,我捨得讓雙手變得粗糙,捨得以身引毒,捨得散盡家財,捨得情捨得義,我捨得除了命之外的一切….」顧十八娘語調平緩,不帶一絲感情的,說到這裡略微一停,嘴邊浮現一絲輕笑,「命….也不是沒捨得過….我自己對自己都夠如此狠心,你說我對你們呢?你們這些千方百計不想我好好活著的人…..」
她的視線又轉向顧洛兒,輕輕吐出一口氣,「希望有一天當你連條狗都不如的時候,別為今天的事後悔…..」
面對她這滿含羞辱的挑釁,顧洛兒氣的渾身發抖,她咬著牙道:「好,我等著那一天!」
「很好,你不會等太久的…..」顧十八娘接過她的話,淡淡說道,說罷,推開攙扶自己的僕婦,腳步有些不穩的向馬車走去。
「十八娘….」曹氏眼淚如斷線般而下,這時候,她再也不會認女兒的狼狽模樣是真的因為跌倒所致,「娘不明白,為什麼為什麼她們….」
「娘,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看結果就成,」顧十八娘回身拉住她的手,「我們不怕,什麼都不怕。」
看著她們坐上馬車,向門外而去,矗立在一旁的顧漁笑了笑,伸手撫了下額頭,「現在怎麼不怕了….反應也太慢了…..在我跟前耍威風的機靈勁哪去了….」
說罷一抬手,招呼自己的小廝,「備車,咱們出門去….」
「顧漁!」顧洛兒喊住他,「你最好離那家人遠些,你別忘是誰扶持你…..」
「堂姐…」顧漁轉過身,伸出手指沖她擺了擺,「你還真別這麼說,我這人,恩情什麼的很可能記不得,但誰要惹我不高興了,我可是一輩子都記得牢牢的……」
「你!」顧洛兒沒料到他會如此說話,又驚又氣,顧漁在她面前一直是溫純柔順,不言不語,雖然看上去人有些清冷,但想到他的出身來歷,在顧洛兒眼裡看來,那便是自卑。新𝟼𝟿書吧→
看著他施施然的而去,顧洛兒咬破紅唇,原來這也是一條養不熟的狗!這些賤種就是賤種,一旦得志便猖狂!
「別跟我撂那些沒用的狠話,誰哭誰笑還不一定!」顧洛兒咬牙說道,轉過身,看到白玉郡主已經在兩個僕婦的擁簇下疾步而來,她忙迎過去,「郡主…..」
她才張口,白玉郡主揚手一個耳光打在她臉上,清脆的響聲讓她的耳膜嗡嗡響,一時間天旋地轉。
「你是故意下套來陰我的吧?」白玉郡主滿面怒意,狠狠說道。
「郡主我沒有….小漁他….他…..」顧洛兒跪下拉住她的衣角忙忙說道。
「我現在沒工夫跟你算帳!你給我等著!」白玉郡主抬腳踢開她,疾步而去,她現在的確顧不得,沒想到那丫頭竟然敢就這樣摔臉走了,擺明了是絕對不會給她低頭,也不怕她的威脅。
白玉郡主狠狠的絞了下衣帶,不就是仗著太子殿下,難道她以為只要有了太子的愛護,就百無禁忌了?
「賤婢肯定會去告狀,我倒要看看文哥哥敢不敢為了這個賤婢來質問我,給她討說法,」白玉郡主面色鐵青,重重絞了下衣帶。
「郡主….是不是有些麻煩了…..」看她臉色不對,接過來的陳媽媽忍不住低聲問道。
「有什麼麻煩!」白玉郡主狠狠喝道,重重的坐下,接過侍女捧上的熱茶,她的手竟微微的顫抖,眼前再一次浮現透過窗格看到那個黑衣年輕人投來的眼神,也許,真的會有些麻煩?
「什麼?」鍾夫人聽了陳媽媽的遮遮掩掩的講述,頓時面色大變,「你,你怎麼能教唆郡主去做這等蠢事!」
陳媽媽被她陡然的指責一愣,面上更是惶惶。
「這….這有什麼,咱們也沒有要把那賤婢怎麼樣,不過是表達一下咱們替她瞞下了,讓她打個情…..」陳媽媽結結巴巴的說道。
「那個叫靈寶的跟這賤婢到底什麼關係,關係如何,做過什麼說過什麼,她的哥哥又跟這家人關係如何,你可知道?」鍾夫人豎眉問道。
「夫人你不是回稟了太夫人和侯爺夫人…..要去查嘛…..」陳媽媽低聲說道。
「我不是還沒查清呢,你….你…..」鍾夫人忍不住抬手點了點她,你你幾聲最終重重咳了聲,沒有再說下。
「夫人,你說現在怎麼辦吧?那丫頭該不會真的找太子告狀吧?」陳媽媽忐忑問道。
「那丫頭….」鍾夫人目光閃爍,撫著手掌慢慢說道,「我還真猜不透她會做什麼…..只不過,有一點可以確認,她跟咱們郡主那是徹底撕破臉了,再也別想什麼恩威並施的事了…..」
「啊,她,她憑什麼啊,就算有太子的恩寵,那等出身家世,她怎麼跟咱們郡主撕破臉?不想活了啊?美人如花,歡情易散,她以為自己能久占君恩啊,沒了君恩,捏死她不就跟捏死一隻螞蟻…..她既然能俘獲太子歡心,該不會連這點腦子都沒有吧?」陳媽媽曬然一笑道。
鍾夫人沉吟沒有說話,忽的聽前院一陣熱鬧,伴著男人的爆喝聲以及女子的驚叫聲,雜亂的腳步聲響起,似乎很多人在跑。
「怎麼了?」陳媽媽受驚忙問道。
「不好了,侯爺要讓人綁了郡主…..」門外的小丫頭喊道。
「什麼?」二人大吃一驚,對視一眼,同時向外疾步而去。
白玉郡主的院子裡已經熱鬧非凡,哭得喊得跪了一地的丫鬟僕婦,一個兩鬢微白,留著三縷黑須的男人站在院中,這就是平陽侯。
此時他帶著一身狂躁之氣,伸手指著對面被一個華貴美婦人擁在懷裡的白玉郡主怒聲呵斥。
「給我綁了!綁了!」
「逆女!累我家清名!」
滿院子除了這一家三口,別的人都跪在地上,陳媽媽不敢怠慢也忙跪下,鍾夫人因為有皇封夫人身份,自然可以免跪。
「侯爺…..」華貴美婦人連聲勸慰,而白玉郡主則掩面大哭,平陽侯見始終無人上前綁白玉郡主,乾脆自己扯過繩子上前,頓時院子裡更是亂作一團。
「逆女!竟被人參本到大理寺!大周立朝以來,被人告到大理寺的侯府,我們是第一個!這都是你做的好事!」平陽侯厲聲喝道。
正要上前勸解的鐘夫人聞言大驚,不可思議的看向平陽侯。
大理寺?
大理寺,古謂掌刑曰士,又曰理,漢景帝加大字,取天官貴人之牢曰大理之義,主要受理天下彈劾命官的案件,大周王侯身份極高,享有各種赦免,一般的官服衙門無法制約,只有一個地方例外,這就是大理寺。
但大周立朝以來,皇室嚴明,王侯守矩,再加上畢竟身份高貴,大理寺還真沒接到一起有關王侯的訴告,久而久之,大家都幾乎忘了這個設置的存在。
是誰這麼大膽,敢為第一?
「逆女!逆女!行事乖張,無婦德婦容,無視身份,逞一時之快,累計家門清譽!現在人家要請重議你太子妃的冊封!」
平陽侯的怒喝一句一句的傳入鍾夫人的耳內,饒是她久經世事,看過人生起伏,也忍不住身子搖搖欲晃,站立不穩。
瘋了!瘋了!
她轉過身,第一次失態的小步而跑,向太夫人那裡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