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烍被抄家下獄的消息,如同一聲晴天霹靂,也宣告著暴風雨終於襲來了。新69書吧→
「這……這怎麼可能……」
跟所有聽到消息的人一樣,平陽侯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呆住了,但他很快想清楚了,事情並不是突然的,或者說,他原來覺得怪異的事件終於都對上了,原來皇帝這些日子已經逐步的顯示他的不耐煩了,但氣焰囂張的朱烍並沒有察覺到,或者說,沒了那位真正的明白聖心為朱黨掌舵的朱春明,朱黨中再沒有人能清楚的體察聖心然後為己所用了。
朱烍入獄,風風火火的兩個月後,就定了罪處斬了,這個判決下來後,再一次震撼了每個人。
誰也沒想到,皇帝會真的下了這個命令,按照大家的猜想,最多是流放千里,沒想到竟然是抄家滅族。
皇帝捨棄了幾十年來的君臣情義,在伺候自己幾十年的朱春明尚未周年祭的時候,將他的子孫全部處斬,唯一倖免的是朱春明的老妻以及一個孫子,這已經足以顯示皇帝的仁慈了,不讓他朱家斷子絕孫。
既然皇帝都如此決定,那麼得到命令的官員們便毫不客氣的撕去了溫柔的偽裝,讓積壓許久的屈辱憤恨頃刻噴發出來,報復如同泄洪般一發不可收拾,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斷斷一個月的時間,一半多的朱黨成員,不管大小官職,都被連根拔起,驅逐出朝廷的隊伍,殺頭的殺頭,破家的破家,流放的流放.
那一個月,整個京城都籠罩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多少家庭離散,多少高高在上的權貴士族,一夜間變成了罪犯之身,錦衣玉養的公子們削籍發配,香車寶馬珍寶般的夫人小姐們被拉出來充官奴變賣,曾經高高在上羨煞旁人的地位,原來都不過是虛構的閣樓,伴著那位構建者的喜怒,瞬時轟然倒塌化為灰燼。
管你什麼世家大族王侯,只要敢跟朱家扯上一點關係,便有人跟你死磕,這是肅清奸邪的機會,也是表現自己名留青史的機會,大的小的急著表達自己赤膽忠心的官員們無孔不入,日夜不休殫精竭力要為大周朝清明吏治掃清奸邪出力。新69書吧→
這其中被盯上的就有平陽侯府。
「胡說!胡說!好大的帽子!」平陽侯面色鐵青,面對上門指控的官員,「本侯怎麼會跟朱黨沆瀣一氣!」
這種話這些日子官員們已經聽的耳朵都生繭了。
「難道沒有證據,本官會誣陷侯爺嗎?」官員們面無表情的說道,一揮手,「請侯爺跟我們走一趟吧…..」
「有什麼話讓康宴章來跟本侯說!你們這是胡亂攀咬!貪功污衊!」平陽侯又驚又怒,什麼時候這些流水般的官員敢對他們這些鐵打的王侯如此不客氣了。
「康大人有句話要本官問問侯爺……」官員們絲毫不懼,面上帶著一絲輕蔑的笑。
「什麼話?」平陽侯鐵青著臉問道。
「康大人要我問你,關在刑部大牢的指正顧海顧存之大人的那些奴僕,是您提供吧?」官員淡淡說道。
平陽侯的臉色頓時煞白。
我們每個人都會不經意的做一些事,我們做這些事,當然都是本著對自己有益的原則,但很多時候,我們的行為會變成一把雙刃劍,有好的一面,當換了一個環境時,它就可能變成壞的一面。
例如平陽侯當初一心搞掉顧家兄妹的行為,那些奴僕是他搜集來的,當時的一切行為本著為皇家清譽的著想無可厚非,但前提是,在皇帝眼裡,被刺殺的朱春明還是可悲的受害者,喪父的朱烍還是可憐的值得愛憐的弱者,但現在一切都變了,曾經的受害者變成十惡不赦罪當抄家滅族的犯人,那麼……
「我那麼做怎麼了?我可不是為了他們朱家!我是為了大周律法!為了肅清賊匪!為了皇室清明!換做受害者是任何一個人,我平陽侯府也會這麼做!」平陽侯厲聲喝道,一面冷笑。新69書吧→
他猜到了,這一定是顧家的人揪住這一點,在死命的告他!這就是他們的反撲!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們以為這樣隨便哭幾句冤枉說幾句話悲憤就能哄騙得了皇帝嗎?
「可是….」官員冷冷一笑,「那些奴僕說,是侯爺您以他們的家小妻兒威脅要他們做假證誣陷顧家兄妹的….」
「什麼?」平陽侯頓時呆住了.
原來…….真正的反撲是在這裡!
要說服一些人去告自己的舊主,自然要用些手段,這是事實,但是,他們作證的事也是事實啊,怎麼反過來倒成了指責他的罪證?!
「這是污衊!污衊!」平陽侯咬牙喝道。
「污不污,蔑不蔑的,請侯爺去刑部說吧。」官員們不再羅嗦,大手一揮,身後的衙役們擺出請人的架勢。
「本侯要進宮見皇上!」平陽侯咬牙冷笑道。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平陽侯現在已經顧不得去細想,眼下最重要的是絕不能就這麼從家裡被帶到刑部去,這樣話,就算最後沒事,他的臉面也就丟盡了。
「侯爺不知道嗎?陛下身體不適搬到西苑別宮休養,不見任何人,一切事交由太子殿下…..」官員再次浮現一絲輕蔑的笑,「太子殿下已經親授康大人聖旨,負責此次三司會審,任何人不得抗旨阻攔!」
平陽侯心中如同被潑了一瓢涼水,面上慘白一片,這次的事情看來已經遠遠超出他的預想,大大的不妙啊……
難道他平陽侯府竟然會栽在這一條陰溝里?不可能!不可能!平陽侯只覺得嗓子火辣辣的疼,喘著氣卻是再說不上半句話來,知道形勢依然不利,再堅持下去只是自取其辱,只得一拂袖跟隨這些官員而去。
伴著平陽侯的離開,平陽侯府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中。
在滿院子奴僕惶惶的氣氛中,白玉郡主的屋子裡發出一聲瓷器碎裂的聲音,更加刺激著大家脆弱不安的神經。
「我是太子妃!我是太子妃!」可砸的東西都砸光了,站在一地狼籍中的白玉郡主神情猙獰,她看著衣架上華貴的太子妃婚服,搖搖晃晃的撲過去,緊緊抱著這用料華貴做工精良的禮服,喃喃的重複這一句話。
外界的喧囂,對於顧十八娘來說一概不知,門外依舊雷打不動的有面無表情的侍衛看守,吃著簡單的一日三餐,院子裡經歷春夏,花草樹木,能被她採摘的都摘完了,就差剝樹皮了,沒有人再來探望她,但是有不斷的東西送來,也不是多麼稀奇珍貴的,就是一些醫書,似乎是掐算著她看完的時間,隔一段就會有新的送來。
合上書的最後一頁,顧十八娘抬眼看向一旁用幾塊木板簡陋搭起來的書架,上面已經擺滿了大大小小薄薄厚厚的書。
「已經這麼多了…..」她將手裡的這本放進去,手撫過一本本書,低聲喃喃道,雖然從來沒有人說是誰送來的這些,但顧十八娘心裡很清楚,念頭閃過,心跳一滯,撫在書上的手,如同觸炭一般縮了回來。
就如同那被放在柜子里的錦被一般,有些事她不敢也不想去碰觸,只能裝作不見。
有腳步聲在外響起,顧十八娘如同做賊心虛一般,轉過身。
今日送飯的真早……她心裡想道,待看過去,不由怔了怔。
日光斜披在文郡王的身上,依舊一身素白衣袍,不帶冠只有一根玉簪挽起烏髮,神情淡然的站在那裡,一如半年前。
看著顧十八娘的愕然,他緩緩一笑。
「見過殿下。」顧十八娘立刻伏地叩拜。
「起來吧…..」文郡王說道。
顧十八娘起身,低低垂著頭。
「有要收拾的東西嗎?」文郡王並沒有走過來,而是站在原地問道,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喜悅輕鬆,「你可以回去了…..」
這句話如同一道雷在顧十八娘耳邊炸響。
她猛地抬起頭,看向文郡王。
「朱家倒台了?!」她失聲問道。
面上帶著淺淺笑意的文郡王的視線落在她的面上,笑意漸漸散去。
「顧湘…..」他慢慢說道,「你是不是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傳過來,顧十八娘身形不由一震,額頭上立刻出了一層汗。
「殿下…..」她再次俯身跪下,不敢再言,只覺頭上銳利的視線重重的壓下來。
是的,她知道有這麼一天,雖然她不知道這一切具體是怎麼發生的,也不知道多少官員在其中奔走謀劃,也不知道朱黨如何反撲掙扎,也不知道皇帝的心思,她什麼都不知道,前世里她窩在沈家宅院裡,守著的只是她頭上的那一片天,但是,她那又如何,她知道朱家倒台了,抄家流放處斬這個結果.
當然在她前世所知的命運里,朱家倒台是在三年後,而且朱春明並沒有死,也沒有處斬,而是流放,但這並不妨礙她大著膽子去賭這個命運,賭朱家的命運,賭朱黨的命運,雖然她不知道她要等多久,或者也許會等一輩子。。。但是總好過就那麼退步忍讓任人宰割,怎麼過都是一輩子,那麼她寧願選擇這個未知下賭注。
所以她拼著毀了自己,也要和平陽侯對抗,她知道平陽侯一家要用靈元的事拿住自己,那麼她自然也可以用這件事拿住他們,她就是要讓他平陽侯跟朱家扯上關係,因為沒有人比她更知道,當朱家倒台後,那些所謂的朱黨成員遭到多嚴酷的清洗與清算。
現在她賭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