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猛虎出山
當陳厭三人行至山谷盡頭後，只剩下一條通往深處的甬道，再無岔口。
敖三爺眼神放光，急不可耐沖入洞中，快步向前奔去。
陳厭緊隨其後，甬道盡頭似立著一盞巨大的燈盞，金色燈火搖曳。
甬道後是一間四四方方的密室，寬闊，卻沒有出口。
幾面牆壁上都彩繪著瑰麗，充滿著史詩感的壁畫。
數萬隻威風凜凜的吊睛白額猛虎踏雲而行，組成合圍的陣勢，將數百尊神態各異的神明牢困於中心地帶。
除此之外，室內只有一十二三歲的白衣小童，正舉著一盞油燈，緩緩踱步。
難道這壁畫上所繪的人物，就是被抓入畫中的演神者們？
陳厭走入石室，緊盯著壁畫，不肯移開目光。
忽然，他發現，牆壁上那些人物的目光，也突然看向了自己。
不是錯覺，而是實打實的眼球在轉動。
沒錯了，演神者變成了畫。
「就差你了！」
這時，敖三爺一聲低喝，縱步奔向小童，抬掌就往他的肩膀處拿去。
「邪祟！你好大的野心！」
小童猛地停下腳步，回頭瞥向凶神惡煞的敖三爺。
他舉起油燈一照，敖三爺悚然變色，連連後退，用手背遮住眼睛，顯得恐慌不已。
「快！快將他手中的油燈打掉，七十二拜都拜了，就差這麼一哆嗦了！只要收了這胎光魂，不愁大事不成！否則，我與閣下都要永困這盤腸洞中！」
敖三爺看向陳厭，迫不及待地催促起來。
這就是敖三爺的胎光魂？
陳厭上下打量小童，跟之前遇到的兩魂相比，這主持人體正氣的胎光倒是顯得弱小許多。
可前兩魂都不是敖三爺的一合之敵，現在他卻如此忌憚這胎光，倒是顯得有些稀奇。
他持槍上前，小童卻頷首道：「壯士，你固然可以打掉我手中明燈，但在此之前，能否聽我一言。」
敖三爺神情緊張，忙打斷道：「閣下勿聽此小賊妖言惑眾！快快動手！」
陳厭沒理會他，直視小童道：「請講。」
敖三爺雖面露怒容，卻又忌憚小童手中燈光，只能站於原地，束手無策。
「我乃敖三胎光魂也，敖三此人生性陰毒狠辣，自他拜入韓老把頭門下後，其邪欲之念愈發旺盛，陰盛陽衰，我這胎光魂便被擠壓得毫無生存之地了。
此刻你身後的敖三乃一股怨氣，非人非鬼，若讓他集齊了三魂七魄，再次還陽的敖三品性定然更加乖戾陰鷙。大明百姓已經夠苦了，就不要再往他們的傷口上撒鹽了。
若閣下答應，我願意將閣下與這孩子送出此畫，是非曲直，還望閣下慎重抉擇。」
陳厭從來都不覺得身後這敖三爺，是什麼良善之輩，他點頭道：「這話說得不錯，寧不幫好人，也勿助紂為虐，這廝設計引我入瓮，我本來也不想給他打什麼下手。」
「閣下什麼意思？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敖三爺見陳厭話語間似有反水之意，立刻慌了神。
陳厭抬手打斷他，「但送我出去還不夠，請閣下將我畫裡的這些朋友也一併放出來。」
小童蹙眉，「我沒那個本事。」
「那我只能得罪了。」
陳厭抬槍攻向小童手中燈盞，一股勁風吹得燈火搖曳，小童腳步踉蹌後退，卻無多少還手之力。
噹啷！
槍尖順勢將明燈敲飛，室內光線瞬間黯淡下來，敖三爺貪婪的目光在陳厭身側飛過，啪一聲，失去明燈的小童再無抵抗之力，像只雞崽一樣，被敖三爺的鐵手拎到半空。
「三魂已聚！我敖三還陽有望啊！」
敖三昂首大笑，將小童搓成一枚金色光球，一抬手，拋進了自己嘴裡。
與此同時，他的身體忽而膨脹，忽而縮小，跟塊橡皮糖似的，被無形大手好一陣揉捏後，終於恢復正常。
他回身向陳厭抱拳，「閣下放心，我敖三答應過的事，絕不會反悔，待離開此畫後，袍哥會的天下有你一份！」
說罷，他高舉雙手，然後用力向兩旁分開，做撕扯狀，霎時，石室上空出現一條碩大的裂縫，可以看到藍天白雲。
「走！再將剩下六魄收服，便大功告成！」
敖三爺興奮一笑，縱身躍出石室。
陳厭四下一環顧，發現地上還留著那盞已經熄滅的燈盞。
他將其拾起，收入隨身空間後，便帶著小花飛離了石室。
七魄分為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
惡水潭的是臭肺魄，現在還有六魄未曾收服。
三人一路翻山越嶺，敖三爺負責指點七魄所在，陳厭則將其引出，交給敖三爺收服。
七魄相比於三魂來說缺少了不少靈氣，只是些粗笨的打手，降服起來倒也簡單。
沒過多久，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臭肺六魄便已收服完畢，只差除穢便大功告成。
敖三爺也越來越像人了，身上增添了不少活氣，三人站在一高山之巔，身旁霧氣繚繞。
他指向下方一樹冠如島的巨樹道：「那最後一魄便在樹下。待三魂七魄集全後，還有勞閣下將我帶出畫卷，並令外界的假敖三吞下，如此才算大功告成。待事成後，在下另有要事與閣下相商。」
陳厭聞言笑道：「雖然我們相處的時間不多，但我清楚，敖三爺是無利不起早的前輩，說是要事，其實也是利用吧？」
「閣下明人不說暗話，這脾氣，老朽喜歡。」敖三爺也不遮掩，「說利用倒也不假，但此事對閣下來說，是利大於弊。」
「那就等出了再說吧。」
陳厭不再耽擱，縱身往山下盪去，敖三爺身如猿猱，急速縱奔。
巨樹無朋，樹下一人負手而立。
聽到有人穿梭枝杈的響動後，他緩緩轉身看去，正好與落在地上的陳厭目光交錯。
「呀！」
小花害怕地喊了一聲，抬起巴掌捂住了雙眼，通過指縫打量面前的怪人。
陳厭見狀也是稍顯驚駭，「韓本？」
敖三爺也趕了過來，看到此人後，驀地怪叫道：「好賊子！你幹了什麼！」
韓本拱手道：「敖三爺，我已經在這裡等你許久了。」
他說話的聲音，像兩條生鏽的鐵鏈貼在一起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響動。
再看那張臉，一半蒼老如同樹皮，那竟然是敖三爺的樣貌，而為了配合這半張臉，屬於韓本的一半臉像是塊橡皮泥，被狠狠朝中間捏了一下，口鼻擠壓在一起，變得畸形，恐怖異常。
敖三爺身軀顫抖，「韓本，我問你，你幹了什麼！」
「正如你所見。」韓本平靜道：「我將自己的魂魄也化成了陣眼，與你的除穢魄熔煉在了一起。三爺不是想還陽嗎？來，大可將我吞了，便大功告成！」
「你……你想毀了我！好賊子，殺我一次還不夠，竟然如此陰毒！」
一體兩神？
陳厭暗道，看來這韓本是想用這種辦法，將敖三爺給奪舍啊。
韓本得意笑道：「倘若你怕了，便隨我一同永留此卷之中吧。」
陳厭見敖三爺舉棋不定，立刻催促道：「敖三爺，你這三魂七魄千錘百鍊，豈會怕了他！他三魂七魄融起來，也不過是與你的一魄平分秋色罷了！莫中了這賊子的奸計！」
雖然語氣情真意切，但他心裡對敖三爺的死活是絲毫不在乎的。
他只關心，能不能帶自己的朋友們，離開此地。
敖三爺一被激將，立刻定下了心思，破口罵道：「老子豈能懼了你！」
話音未落，他即刻縱身上前，抬手抓住韓本的雙肩，泄憤似地胡亂撕扯一番。
將其分開成千萬縷光線，一道道塞進口中，真當是千刀萬剮一般的酷刑。
三魂七魄已全，敖三爺的身體放出五顏六色的光華，他急促道：「帶上老朽按原路下山，定然暢通無阻！老夫的性命可就全拜託給閣下了！」
話音剛落，敖三爺的身體瞬間化作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飄浮在空中。
陳厭上前將其抓住，只見光球上，幾十道各異的光暈正在漂浮遊走。
光暈形狀不停變化，呼吸間，便將喜怒哀樂的情緒換了千八百遍。
他注意到，其中一縷金色的光暈極為弱小，在光球上顯得格格不入。
想必，這就是敖三爺的胎光魂了。
這時，一副恐怖的黑臉，張開大嘴，一路遊走，竟要去吞那胎光魂。
這是韓本的魂魄？
陳厭暗道，一個人只有三魂七魄，但現在敖三爺的魂魄中又多了韓本的三魂七魄。
如果少個一魂一魄的，應該不影響敖三爺還魂。
他心念一動，抬起小拇指在光球上一挑，胎光魂像是有意識似的，奮力向上一躍，纏到了他的手指上。
那黑臉撲了空，散發出無窮的惡意。
陳厭看著金光在拇指上遊走，而光球並未因此而分崩離析，看來自己想得沒錯，不禁緩緩點頭。
這敖三爺算計陰狠，有這胎光魂與燈盞在手，自己也算是有了一件能對其稍作制衡的法寶。
想罷，他不再耽擱，帶著小花飛快往來路折返。
山路之上，那丘陵似的猛虎依然傲立，感知到身後來人，猛地回顧，發出威震山林的咆哮。
陳厭見狀一舉光球，猛虎皺眉輕嗅，隨即身子一抖落，轉過了頭去。
與此同時，好似沒有盡頭的向下山路上，一扇敞開的大門悄然浮現。
陳厭心下一喜，飛身沖入門中。
……
渝州城，敖府，會客廳。
「義父，我記得當年你帶我回來的時候，我才四歲……那時我最為頑皮，時常扯你鬍子，你不僅不惱，還贊我有英武之氣。我最近時常回想當年之事，可想來想去，才發覺，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風二娘還正在跟「敖三爺」敘舊，越說越動情，倒是將之前的算計忘了個乾淨。
敖三爺心不在焉，頷首道：「是啊，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手中凝出一團黑氣，目光狠厲，驟然間便要發難時，砰砰砰，烏泱泱一群人突然繞過影壁，往會客廳闖來。
來的真是時候！
敖三爺心下一沉，散掉功力，看向來人。
由趙神通為首，更有咸老五、七和尚、廣破船等七八位袍哥會把頭。
「終於來了。」
風二娘倏地收回柔情，面色冷然，她站起身，未等眾人跨過門檻，她便厲聲呵斥道：「大哥！城裡出了這麼大事，你們都跑哪裡去了！」
趙神通嗤笑，「二妹這是什麼話？我們去哪兒了，恐怕你比誰都清楚吧！」
風二娘蹙眉不解，「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問他！」
說罷，趙神通往後一抓，將藏在人群後的賈大發揪了出來，摔在地上。
風二娘一眼便認出，這獨眼乞丐，今日剛在城外的山神廟前見過，到底怎麼回事？
她心神快轉，「問他？他什麼身份，也配跟老娘說話？趙老大，你也太無理了，義父可看著呢。」
趙神通等人聞言凜然，忙收起心頭怒火，齊刷刷跪在地上，異口同聲道：「不孝子拜見義父！」
敖三爺心下凜然，目光間隱隱散出一些畏懼，暗道：「韓本他們現在去哪兒了？不是說，今晚敖府不會來人嗎？這是弄哪一出？」
見敖三爺目光轉動，陰沉不語，眾人越發畏懼，埋低腦袋，一言不發。
風二娘見狀得意，但看到趴在地上的賈大發，又是一陣陰霾湧上心頭。
這要飯的怎麼會落到趙神通等人手上？
剛才他們不在城裡，又跟他有什麼關係？
正想著，忽聽身後傳來砰地一聲響，隨即就聽有人笑道：「孝子賢孫們快快平身，行這麼大禮，老子可是要折壽的。」
這聲音，好生陌生！
眾人登時一同抬起頭來，只見敖三爺身旁的桌子上，竟憑空多出一抱孩子的灰衣青年，正頗為玩味地盯著他們。
風二娘豁然回頭，先是一愣，不敢置信地一喝：「怎麼是你！」
賈大發抬頭，「爺！就是他！就是他暗中使壞，與風二娘勾結啊！」
「什麼！」
敖三爺同時扭頭，看到來人突現，一時膽戰心驚，呲牙咧嘴，「你！」
「你，你媽個頭！」
陳厭不予理會，見對方說話，倏地將手中的光球對準他的喉嚨拋了過去。
猝不及防中，「敖三爺」一下子將那光球吞入了腹中，緊接著，一張老臉變得扭曲無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