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客行乾淨利落地吸乾了他手臂上毒血,手法熟練地替他處理了一下,解開周子舒的穴道,然後從懷中摸出一個小藥瓶,倒出兩粒丸藥,一粒塞進自己嘴裡,另一粒拿在手中,笑盈盈地送到周子舒嘴邊,淫/聲浪語地拖著長音道:「來,阿絮,張嘴。👊😂 ❻❾ᔕ𝓱𝓤x.ⓒ๏𝕄 ☹🍭」
周子舒面沉似水地看著他,溫客行定力十足,仍然笑得陽光燦爛,好像哪怕對方的目光化成錐子,也戳不爛他城牆一般的臉皮。他還意味深長地往張成嶺那裡掃了一眼,故意壓低了聲音道:「看也看過了,親也親過了,你還害羞個什麼?」
周子舒抬手接過藥丸,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溫客行這才對呆若木雞的張成嶺招招手,心情很好地說道:「你師父好不容易不跑了,怎麼還不跟來?」
此時天已經要黑下來了,張成嶺被那隻毒蠍一路從洞庭英雄大會處誘來,也不知道跑出了多遠,正經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那麼一個地方,十分不尷不尬。
周子舒去了片刻,拎回了幾隻大野兔子,他嘴上雖沒說什麼,卻還是連另外兩個人的口糧一起打出來了,只聽溫客行笑眯眯地對張成嶺說道:「你知道世界上第二可愛的一種人是什麼樣麼?」
張成嶺抬頭望著他,覺得雖是師父受傷在先,可這男人竟能毫不費力地制住他,可見功夫是很高了,又加上人還有點瘋瘋癲癲,於是更敬畏他了,便順從沉默地搖搖頭。
溫客行說道:「是嘴硬心軟的人——那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愛的一種人是什麼樣的麼?」
周子舒乾淨利落地將幾隻兔子開膛破肚,聞言冷颼颼地掃了溫客行一眼,吩咐道:「別在那扯淡了,去撿點柴禾來。」
溫客行樂顛顛地應了一聲,轉身便要走,瞥見張成嶺仍以一種非常奇妙且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還以為是這孩子好奇心和求知慾太盛,於是好為人師地解釋道:「是腰細腿長並且嘴硬心軟的人。」
只聽周子舒淡淡地接道:「小鬼,別聽他自誇。」
張成嶺又猶疑不定地把目光對準周子舒,心想莫不是自己理解錯了,可這位說得明明是……
周子舒接著道:「離他遠點,他想老牛吃嫩草。׺°」˜`」°º× ׺°」˜`」°º×」
溫客行被枯枝敗葉絆了一個趔趄,委委屈屈地回過頭來:「阿絮,你太屈我的心了。」
周子舒指著幾隻野兔的屍體道:「你若是再不去撿柴禾,我就叫你和你這幾位兄弟一起開膛破肚。」
溫客行一驚,立刻捂住了肚子,真的像兔子一樣萬分警惕地跑了。
周子舒找了條小溪流洗了手,有些不自在地將被撕了大半的袖子在身上裹了裹,手臂上溫客行嘴唇的觸感好像還在似的,他方才清楚地感覺到,那人吸完毒血以後,竟然還在他的傷口上舔了一下,登時便叫他頭皮一炸——絕對是故意的。
周子舒於是憤憤地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扯下來,隨手丟在水裡,心道能把男色好得如此這般飢不擇食、如此這般光明正大、如此這般無處不發情的,他活了這麼多年,還真就認識這麼一朵狗尾巴花一樣的奇葩。
他轉過臉去,張成嶺便又看見那張熟悉的面孔了,驚喜交加地叫了一聲:「師父!」——好像他才認出來的似的,小狗似的跟在他身後轉來轉去,又好像怕惹他煩,小心翼翼地保持著一定距離。
周子舒拿眼角瞥見,心就軟了,對他招招手:「你過來。」
張成嶺屁顛屁顛地湊到他跟前,諂媚地叫道:「師父。」
周子舒想了想,道:「以你的腳程,今日恐怕回不去,得露宿一宿,明日一早,我再送你回去找趙大俠。」
張成嶺的眼神剎那間便暗淡下去了,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垂頭喪氣地看著自己的鞋尖,悶悶地不言聲。周子舒自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最受不了的就是他這套,只得乾咳一聲,皺眉道:「你這又是幹什麼?」
張成嶺依舊低著頭,低低地道:「是。」
便又不吱聲了,只是拿小眼神一眼一眼地偷偷瞟著周子舒,被發現了就迅速轉開,嘴往下撇著,眼睛眨巴眨巴的,睫毛上居然還沾著一顆淚珠。✊🍟 ❻❾𝓼ⒽỮ𝔁.c𝕠𝕄 ✌♧
周子舒靠著一棵樹,一屁股坐下,真弄不清該拿這小東西怎麼辦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張玉森張大俠命里沒女兒,打小把這兒子當姑娘養,就養出這麼個東西來。於是假意不耐煩,皺起眉低喝一聲:「你站直了,抬起頭來!」
張成嶺一激靈,就站直了,抬起頭來,這麼一抬頭不要緊,眼眶裡晃呀晃的淚珠就撲簌簌地掉下來了,把周子舒看得糟心不已,不自覺地稍微放柔了一點聲音,說道:「你把臉擦乾淨了,還是不是男人了?什麼大不了的事兒,至於就哭麼?」
張成嶺用力抹了一把臉,沒抹乾淨,反而更委屈了,眼淚越擦越多,最後他終於忍不住了,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哽咽道:「師父……師……我也沒、沒老哭,我、我……我就是看見你,看見你才委屈……我、我……我……」
周子舒一個頭變成了兩個大,不願再和他對視,勉強維持著漠然的神色,移開了視線。
這時溫客行抱著一堆生火的東西回來了,一看這陣仗,先怔了一下。
天已經完全暗下來了,地平線上的光正慢慢湮滅,西方一片慘澹的灰白,昏星從樹梢上吊了上去,夜風起來,涼意慢慢滲了出來。
溫客行也沒說什麼,削了幾根木頭,升起了火,將周子舒處理好的兔子架了上去,耐心地烤著,嘴裡沒影沒調地哼著一首小曲,聽起來有點像十八摸,十分符合他的一貫風格。周子舒默然不語地坐在一邊,一條腿蜷起來,胳膊搭在膝蓋上,張成嶺在一邊拼命地壓抑著哽咽。
半晌,肉的香味飄出來了,張成嶺的肚子被勾得叫了一聲,少年一張小花臉紅了,溫客行這才笑著瞥了他一眼:「還得再等等,沒烤透呢。」
張成嶺乖巧地點點頭,溫客行覺得他簡直比小兔子還乖,便轉頭對周子舒道:「哎,我說,他願意跟著你,你就讓他跟著唄,你若是不待見他,又幾次三番的救他做什麼?」
周子舒慢吞吞地站起來,湊過來,將雙手放在火堆上烤著,胸口的幾處穴位微微地疼起來,這使得他有些畏寒。
溫客行便拿鞋尖踢了他一下:「問你呢。」
周子舒仍舊慢吞吞地說道:「我樂意。」
張成嶺卻突然說話了,他聲音里還帶著點嘶啞,有點顫抖,低聲道:「師父還是別帶著我了,我是個麻煩,好多人想殺我,我……我功夫也不行,還連累師父受傷……」
溫客行安慰道:「沒事,他皮糙肉厚——你瞪我做什麼,別人都一張皮,你成天把自己包得粽子一樣,一層不夠還又糊一層。」
見張成嶺一愣一愣的,溫客行還很耐心地解釋道:「你瞧他那胳膊,手腕以下和手腕以上是兩個顏色吧,你這師父頂藏頭露尾了,到如今也不願意跟我坦誠相見。」
周子舒懶得理會他,自己動手從那正烤著的兔子腿上撕下一塊肉,放進嘴裡慢慢嚼著。
再要去撕,卻被溫客行躲開了,後者嫌棄地道:「你餓死鬼投胎麼,油還沒完全烤出來呢。」
周子舒不緊不慢地把兔肉咽下去,才看著他道:「你娘們兒投胎麼,身上一股子脂粉味、隨身帶著帕子也就算了,嘴還那麼碎,哪來那麼多廢話?」
溫客行就閉嘴了。
片刻後,兔子烤好了,皮肉都金燦燦的,外酥里嫩,周子舒便把張成嶺也叫過來,兩個男人一個孩子,誰也沒客氣,都餓了一天了,相對無言地一通狼吞虎咽,沒過多久,那幾隻肥肥大大的野兔,便成了一堆乾乾淨淨的骨頭。
吃飽喝足了,三個人在火堆旁烤了一會火,周子舒便自行靠在一邊閉目養神去了,溫客行這才對張成嶺說道:「你功夫怎麼不行?你爹沒教過你麼?」
張成嶺低聲道:「教過,只是我資質愚鈍,又不願意用功,大多都不記得了。」
溫客行想了想,搖頭道:「小時候我爹教我功夫的時候,我也不願意用功,跟你差不多,不過我資質不大愚鈍……」
一邊周子舒沒睜眼,聞言卻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溫客行沒理他,只上下打量了張成嶺一番,隨口問道:「你願不願意學功夫?」
張成嶺猛地抬起頭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那目光熱烈得簡直叫溫客行一怔,他好像有很久很久,沒有看見過這樣執著、這樣坦白、這樣不顧一切的渴望的目光了,忍不住道:「你這……你這小東西,怎麼一聽說這個就跟餓狼似的?」
張成嶺忽然跪了下來:「前輩!我求求你指點我,讓我幹什麼都行!」
溫客行摸摸鼻子,乾咳一聲道:「瞧你這話說得,我對你這麼嫩的沒什麼興趣……咳!」
火光映紅了少年的面龐,他那還略帶稚氣的臉上攏上了一層說不出的堅毅之色,卻又帶著孩子氣的脆弱和懇求。
溫客行被他盯了片刻,竟和周子舒反應十分一致,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猶豫了一下,他嘆了口氣,站起來,拍打了一□上沾的土,又撿起一根一尺長的木棍,嘴裡說道:「行啊,我就教你幾招,看仔細了,沒第二回。」
言罷,還真就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地慢慢演示起來,張成嶺眼睛都不捨得眨一下,從頭看到了尾,便也爬起來,自己跟著練。這確實不是個聰明孩子,溫客行雖說了就教一遍,卻到底還是忍不住一邊糾正,一邊細細地給他講,張成嶺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激動得話音都顫起來了,一迭聲地道:「多謝前輩,多謝前輩!」
溫客行顯然也沒受過別人這樣熱情的感激,竟難得地顯出幾分拘謹來。
幾乎就這麼過了大半夜,張成嶺仍一點也不累似的,兀自在一邊比劃著名。溫客行沉默地坐在一邊,臉上沒了笑容,好像若有所思著什麼似的。
忽聽一邊早睡著了一般的周子舒輕輕地問道:「你姓溫……當年的『聖手』溫如玉是你什麼人?」
溫客行整個人好像都震了一下,半晌,才低低地道:「家父。」
周子舒睜開眼睛,盯著他的側影看了一會,再開口,語氣已而鄭重了不少:「久聞溫如玉溫前輩聖手仁心,早年持『秋明劍』與其妻神醫谷妙妙行走江湖之時,救人無數,後來一同歸隱,再沒人知道其去向,竟是令尊,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