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特別焦慮的心態,唐音一直在平靜地等著歐陽卿的消息。
可最後卻只等來了一句最簡單的三個字「對不起」。
傍晚一陣涼風吹過,唐音這才發覺身上絲絲涼意驟起。
那件深紫色的外套,落在秦藍的車上了。
她抱著手臂,在人來人往的車息間站了一小會兒。
然後她拿出手機,同樣只是簡簡單單地按過去幾個字。
「手術成功概率有多大?」
淚水驀地掉落在手機屏幕上,她知道歐陽一定不會猜到,進病房之前,她就已經偷偷去問過主治醫生和護士了。
歐陽卿的顱內有一塊碎裂的浮骨,當時受傷的時候情況危重,沒有辦法手術取出。
但沒想到的是,住院這兩個多月下來,浮骨的位置有了更加危險的移動。
出院之前的CT報告上已經現實的這一切,從唐音第一次打電話問他今天檢查結果怎麼樣,一會兒能否順利出院,而他的情緒中明顯帶著誇張的表演痕跡的時候,唐音就已經有所察覺了。
再加上秦藍出現的如此突兀,以及明里暗裡對她刻意的挑釁……
唐音明白,再豁達的人,在面對這樣的境況的時候,都會像歐陽一樣膽怯的。
他是故意把秦藍叫來幫忙的,寧願唐音對他失望,憤怒,甚至怨恨,也不希望將來所有的承諾被堆砌在無法隔絕的生死面前,變得那麼荒唐又可笑。
「所以,你為什麼一點都不在乎?」
電話接通,歐陽卿的聲音明顯含著沙啞。
「哪怕你……跟我吵一架,質問我為什麼……可你為什麼就是那麼聰明唐音。」
「我這一輩子,拿穩了渣男的劇本,呵呵,就想過過癮,當一次渣男,你都不給我機會。」
「其實我……我看到你這麼平靜,這麼不在意,我心裡多少是有些失落的。」
聽著電話那段男人陳詞懇切的聲音,唐音勾起唇角,輕輕抹去了眼底一絲淚意。
「歐陽,因為我這些年,太累了。累到真的不想再去談一場非要索取別人不給的東西的戀愛。有一個很輕易就能了解想法,不用刻意猜測心思的伴侶,是非常值得珍惜的。」
歐陽卿終於笑了:「看樣子,我的道行還是差老陸太多。無論我做什麼,總是輕易就能被你拿捏看穿。」
唐音輕咬唇瓣,她說,是你太純粹了。
能被你認真愛過,疼惜過的女孩子,就算假裝做壞人,也做的不像。
「說實話,秦藍演得太膚淺了,她眼中根本沒有對一個男人瘋狂的執念。她跟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既不狠,也不怨。我相信只有你這樣的前夫,即使無法繼續走下去,即使遭遇背叛或誤解,也依然能夠用心去為每一段感情畫上句號。這也就是為什麼,我願意選擇跟你一起撫養這個孩子,願意在已經快要乾枯如灰的心上,重燃想要再愛希望的勇氣的原因。」
歐陽卿哈哈笑道:「唐音,被你這樣高度的評價,我真的有點擔心我一時興奮腦袋裡那個壓著血管的浮骨突然爆裂了。不過說真的,秦藍跟她現在丈夫生的女兒,還是蠻漂亮的吧。看到她這麼幸福,我本來真的不是很想麻煩她的。」
「就是啊。」唐音用指尖撣去眼角的淚水:「你又不是只有一個前妻,非要去找人家已經結婚生子的來蹚這潭渾水幹什麼?你就不能積點德,說不定手術沒有我們想得那麼兇險……」
電話那端的男人沉頓了一陣:「唐音,那萬一我……」
唐音深吸一口氣:「那就抓緊時間啊,婚紗店約了下午四點,都什麼時候了還讓人家等?我現在就打車過去,你也直接趕過去,順便給我帶件外套,我的衣服被你前妻順走了!」
掛了電話,唐音只覺得心中無比輕鬆釋懷。
原來想要跟一個人好好生活下去的心意,並不一定非要那麼死去活來刻骨銘心。
原來那些杞人憂天的事,在災難沒有到來之前,是粉碎不了生活本來的顏色的。
唐音感到婚紗店的時候,凍得瑟瑟發抖。
今晚降溫變天,空中還飄著濕答答的雨水。
歐陽卿早一步已經到店,看到唐音只穿著短袖進來,趕緊把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
「快坐下喝點熱茶水,這種天最容易著涼了。哎,早知道選個好天了,試婚紗應該會很累的吧?」
唐音道了聲謝謝,接過熱水杯:「沒事,我大概喜歡什麼樣的款式心裡已經有數了,等下專門挑幾件上上身就好。」
等著穿婚紗這一天,她大約已經等了些許年。
雖然剛才目光落在門口的時候,也曾有一瞬的須臾,把那根高高的梯子恍惚看成了陸池杉……
「就這個蝴蝶結拖尾的,還有這個斜肩的。還有這件——等下,我接個電話。」
唐音跟歐陽卿坐在一起看婚紗冊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是陌生的來電。
「餵你好,我……我是唐音啊。什麼?沒有,我沒事啊。我是唐音本人,怎麼了?」
掛斷電話,唐音慘白著臉色,看向一旁的歐陽卿。
下一秒,她雙唇顫動,語無倫次。
「秦藍……她,她出事了。」
「你說什麼?」
歐陽卿震驚不已。
……
秦藍出事了,就在跟唐音分開後的兩個小時,被人發現掉進了護城河內溺亡。
她的頸部有勒痕,初步屍檢結果是被人用力扼壓喉嚨後窒息昏迷,然後推進水裡溺亡的。
而警方之所以第一時間找到唐音,是因為她身上有一件紫色的外套,口袋裡有張發票的個人抬頭是唐音的名字。
「你最後一次見到死者是什麼時候?」
坐在警署的問詢室里,唐音反覆澄清自己今天跟秦藍見面的原因。
可是因為動機過於奇葩,聞訊的警察始終保持懷疑。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未婚夫要做一個風險很大的開顱手術,他不想拖累我,所以找來他的前妻,想要讓我知難而退。秦小姐她在四點半的時候單獨邀我上車,說要跟我談談。」
唐音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景,基本上兩人聊了不到十分鐘,自己就下車了。
今天晚上變天厲害,氣溫驟降,她早上出來的時候帶了外套的。
「所以你的外套是落在死者的車裡了?」
唐音點點頭:「對,因為車裡有空調,所以我上車就把外套脫了。」
何況懷孕的時候,人體本來就比較燥熱。
警察嚴肅地盯著唐音,對她的話越發質疑起來:「你下車的時候連自己的衣服都忘了,說明你當時的情緒很有可能很激動。你跟死者發生過激烈的爭吵是不是?」
唐音趕緊辯解:「爭執肯定是有的,但算不上很激烈。」
警察:「不對,你剛才明明還說你已經猜到死者是受你未婚夫所託,過來試探遊說你的,那麼你為什麼還會跟她爭吵?」
唐音被這個邏輯自證陷阱弄得不知所措:「我,我只是懷疑,但當時秦女士咄咄逼人的樣子,我當然也會有些激動。但我根本沒可能傷害她,不僅沒有時間,而且——」
「但你確實有這個能力。」一個警察拿出唐音的一份檔案道,「經過我們調查,你是有學過近兩年的空手道。對付一個成年女性,是綽綽有餘的。」
唐音難免按耐不住情緒:「要我說幾遍,我沒有對秦藍動手!我從她車上下來就離開了,難道你們不會查下監控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