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跟你這樣說的？」
梁言秋聽了唐音的話，夾到一半的火鍋丸子直接掉了回去。
紅白汁水濺出來，差點崩到唐音手背上。
「嗯。」唐音點點頭，全程提不起精神。
火鍋是她提議要吃的，主要是這幾天確實沒什麼胃口，原以為弄點口味重的會好消受一些，可還是覺得難以下咽。
「他這個態度是我著實沒想到了，我一開始還以為……」
梁言秋從鍋里重新撈回剛剛那隻倖免於難的丸子，眯著眼問道：「呵，你以為會怎樣？」
唐音搖搖頭：「其實我不知道。」
她的確不知道，也從來沒想過歐陽卿會以一種這麼自洽的方式來接納這件事，帶給她的震撼已經不止是用感動兩個字來形容了。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梁言秋一陣見血地將她的逃避從主動脈里挑出來：「你甚至都沒跟我商量一下，就自作主張告訴了歐陽卿？說明你在心裡，對他的信任早已遠超你以為的。」
「是麼。」唐音沒好意思跟梁言秋說，是因為她覺得她不是時時刻刻都靠譜，「我只是單純覺得，既然有打算想要跟他在一起，這樣的事當然不能隱瞞。」
「怎麼就不能隱瞞？難道兩個人在一起，必須要把過去談過幾個，發生過什麼，喜歡什麼姿勢，全都說清楚麼？」
「再說了，這孩子你又不打算要的。你都二十八了，又不是十八。自己去醫院把它做了，休息三天神不知鬼不覺，難道還得找家長陪同麼？
「在我的視角里，你完全沒有必要跟歐陽卿說的。所以我覺得，既然你這樣做了，我就不得不懷疑你的真實想法可能連你自己也沒想清楚。」
梁言秋講話也是一向不客氣的，以前唐音還能針鋒相對跟她干幾個來回，如今也不知道是孕傻了還是自己本來就心虛，竟然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梁言秋給了自己致命一擊——
「音音，有句話我說了可能挺傷人的，但我今天必須說。我覺得你的潛在的動機並不是覺得兩人之間要互相坦誠。而是你打心裡不想放棄這個孩子，所以你才想試探歐陽卿的反應。其實，你是期待他能願意喜當爹，期待他願意接受這個孩子的，期待他能說出那句話的——」
「梁言秋！」
唐音驀地一拍桌子，「你說什麼呢！」
仿佛心上最薄最緊的那一層遮羞布被人毫不客氣地撕扯下來，暴露在空氣中的血肉瞬間痛到哽住呼吸。
唐音的聲音顫抖了，她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閨蜜，淚水被火鍋的霧氣一下子籠住。
「音音。」
梁言秋也愣住了，但她只是用力吞了一下喉嚨，依然堅定地盯著她：「抱歉我知道我這樣說很傷人，但你必須得看清你自己的內心。」
「你閉嘴！」
唐音的淚水滴在桌面上，她狠狠用手背抹了下去：「梁言秋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我唐音差不多把我翻爛了發臭了的人生從裡到外掀出來給你看了。讓你評判，讓你品頭論足，結果到最後你得出來的就是這樣的結論？你也覺得我是個又當又立的女表是不是？」
「音音，我不是這個意思。」梁言秋也慌了，「我只是心疼你，我希望你能明白，不要再在所謂的愛情里妥協自己的真實想法。」
「我知道你有多想要個孩子，我只是覺得你不應該因為被歐陽卿的態度感動，覺得自己不能對他不公平才做這個決定。」
「你完全可以留下這個孩子的，既然他都那麼說了，你就當他說的也是真實想法。你就當他是心甘情願的。為什麼要那麼在乎所謂的公平不公平？唐音，你什麼時候才能活得像個自己！」
「我怎麼活的不像自己了！」唐音被梁言秋拉住手臂，「我把你當朋友才跟你分享我的生活，不是要你做決定，也不是要你給我定性設限，更不是讓你給我添堵的。」
「就如同我告訴歐陽卿，即便我們兩個到現在都沒有確立男女朋友關係，可既然想要往這個方向嘗試走下去，我覺得我就是可以跟他明說這件事。我為什麼要偷偷隱瞞偷偷打掉？」
「我就不明白了，為什麼無論我說什麼做什麼，都要被你們放大揣摩。
好像我唐音身上的標籤就是無父無母，渴望家庭，一心想找人結婚似的？這輩子都撕不掉了麼？」
「現在我懷的是陸池杉的孩子。他有女朋友了，他要結婚了，我也要有新的生活新的戀情了，我打掉這個孩子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麼！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捨不得了？」
就算捨不得……
這世上捨不得的東西還不夠多麼？
愛離別，怨憎會，求不得。
人生來那麼多執念，得不到的每一秒都撕心裂肺的。
像梁言秋這樣從小得到過太多愛，長大後每件事都能跟隨本心特立獨行的姑娘，只要她願意，她可以隨時隨地立人設，換人設。
可她呢？
她為什麼就不能有這樣的勇氣？
「音音，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想讓你難受才說這樣的話，我是怕你衝動後悔！我……我，你上次生化妊娠都傷心了一個多禮拜……」
「那是以前。」
唐音鎖緊眉頭，翻過力氣推開梁言秋的手：「以前我接到陸池杉的戒指都會高興，現在他連戴戒指的無名指都廢了我也不見得有什麼反應！我先走了！」
「哎！當心！」
兩人在過道拉扯的時候，一個端著火鍋的服務生正好從他們身後過來。
一時躲閃不及，整個紅油鍋潑了出去。
「唐音！」
梁言秋手疾眼快，一巴掌將唐音推到一邊，結果整條左手臂全遭了殃！
熱油落在梁言秋的左手臂上，肉眼可見的皮膚瞬間起了反應！
……
「唐音！」
段子逢接到唐音電話，立刻趕到附近送診的醫院。
唐音靠在清創室外面的走廊，蹲著，一臉頹喪。
一開口，聲音沙啞得完全不像自己發出來的：「在裡面包扎，火鍋油燙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