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電話摔回原處。
陸池杉怒眉瞪向原地不動的唐音,厲聲道:「現在你滿意了?」
售前部,接線員。
這是唐音五年前來到陸氏的第一個崗位。
那時候陸池杉就告訴過她,這個崗位是能夠接觸到所有潛在客戶的窗口。
在陸氏集團大權已被陸家二叔拿捏在手,所有上下游渠道都為他一力封鎖的狀況下,
想要突破一條屬於他們自己的路,想要到市場上去重新開疆擴土,大浪淘沙。
這是他們唯一的機會。
唐音到現在都忘不了她幫陸池杉找回來的第一個客戶。
對方只是隨便一個貨比三家的詢盤電話,她足足盯了人家三個月。
她記不清自己被拒絕,謾罵,威脅多少次,只要能拿到單子,客戶隨時找,她隨時在。
回憶的苦,至少摻雜過甜的。
唐音想,或許再過幾年,她再回憶起來的陸池杉,只剩下今天這幅模樣,那真的就太傷感了。
「挺好的,從這開始,從這裡結束。」
唐音微微一勾唇,垂了垂眼睫。
「陸總,那我收拾東西過去了。」
「等下。」陸池深端起茶杯,緩緩抿上一口,「你等萌萌回來,為今天的事當面對她道歉。」
唐音愣了一下,旋即咬住唇,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會賠給她。」
「你賠個屁!」
陸池杉突然狠狠拍下茶杯,水光四濺。
唐音很少到陸池杉的情緒這麼失控。為另一個女孩,更是前所未有。
他抓起桌上的黑塑膠袋,一把摔到唐音腳下。
唐音本能瑟縮了一下,緊接著便聽到陸池杉一聲厲喝。
「那是人家媽媽生前用過的遺物,你這種沒爹生沒娘養的東西,拿什麼賠?」
仿佛一記重劍凌空,直穿唐音的胸口。
她抵得住陸池杉的無情,抵得住所有的詆毀,卻終究抵不住最扎心的話。
她沒爹沒媽,生而為孤。
那是她最不能被碰觸,最渴望被呵護的禁區。
「陸池杉,你說什麼?」
唐音抬起頭,眼中淚水輕泛。
話一出,其實陸池杉自己也愣住了。
好多好多年了。在他印象中,似乎從未在唐音臉上看到過那樣的表情。
唐音埋下頭,讓那兩滴已經徹底無法承重的淚水,自由落體。
掉在灰色的地毯上,悄無聲息。
再抬頭時,她已經面帶笑容了。
手機里傳來叮咚叮咚的消息聲,她的響了,陸池杉的也響了。
公司大群里發了人事部的處分公告。
「陸總,我先過去了。」
唐音轉身走了,步子邁得很快。
像是逃走了,但逃得又堅定又體面。
陸池杉站在原地怔了許久,胸悶得很。
其實,他是有點後悔剛剛那句話說得太重了。
他確實失控了。
但能讓他這麼失控的,分明是這個寧願用這麼低劣手段背鍋,也要堅持逃離他身邊的女人。
陸池杉真的想不明白,她到底為什麼要這樣?
……
唐音被調崗為銷售接線員的事,很快成為集團一條炸魚般的新聞。
「陸總真是狠啊,一點不留情面的。」
「到底為什麼?聽說是因為那個新上位的陶萌萌。兩個女人麼,爭風吃醋,撕名牌,扯頭花,懂得都懂。」
「那也是沒辦法的,這唐秘書都二十八九了,人家陶萌萌才剛畢業,男人麼,又不眼瞎。你看她下來,連職業套裝都沒穿,穿的是保潔員的工作衫。」
「幾個意思?難不成陸總原本是想讓她當保潔的?」
唐音戴上接線員耳返,充耳不聞那些閒言碎語。
她想得開。
陸池杉雖然無情,但懂法。
崗位調了,降薪比例卻不能超過百分之十。作為一個最底層的接線員,她每個月還能拿比銷售經理更高的薪水,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至於陸池杉剛才在辦公室里說的那句剜心的話,同樣,也是她身在其位所必須要承受的情緒委屈。
只是她能接受,不表示她能原諒。
午休之後,歐陽卿剛一回辦公室,就看到陸池杉坐在他的位置上。
「媽呀!」
他像見鬼一樣跳起身:「不是,祖宗,你饒了我行麼!」
上午唐音的處分通告一發出去,歐陽卿就覺得眼皮子直跳。
怕什麼來什麼,果不其然陸池杉這具瘟神又堵在門口了。
「哥,真的不能再打了,我這臉現在還沒消腫呢。你跟唐音你倆到底有什麼恩怨情仇,你們自己去床上解決不行麼——」
陸池杉擺弄著桌上的一隻平衡儀,眼神又淡又空。
「你怎麼同時做到的,同時談兩個女人還能做到那麼平衡?」
歐陽卿拉下臉:「喂,你別胡說八道,我雖然多情但從不濫情,我什麼時候也沒有同時談過兩個女人好不好?」
但要說曖昧的,那是人性弱點。
「我一旦認定了一個,從來都是馬上拉著人家去領證的。不行再離唄。」
「算了,問你這種貨色,算我腦子給驢踢了。」
陸池杉抓著桌邊,站起身要走。
「老陸!」
歐陽卿抓住陸池杉的肩膀,把他按回位置上:「你聽我跟你分析。」
都是一個山的狐狸,彼此之間不用說那麼多聊齋。
「這陶萌萌是你主動帶過來的吧?你給人潑天的富貴,還不許人家心思活絡,借題發揮想上位了?」
歐陽卿一語中的,可陸池杉完全不吃這套。
「這個唐音有什麼關係,難道她一點看不出來我為什麼把陶萌萌帶上來?」
唐音那麼聰明的人,她分明就是憋足了一股勁兒,跟他對著幹。
歐陽卿笑得意味深長:「那你就真不懂女人了。唐音是很聰明,但沒有幾個女人在愛情里足夠聰明的。那個陶萌萌一進來,高馬尾,牛仔褲,又清純又水靈。可不就是活脫脫的年輕版唐音?唐音是要走,可你也從來沒給她留過一條回來的路。」
所以,抱枕是誰弄壞的根本不重要。哪怕是外頭跑進來一隻野貓隨手給撕了都行。
但唐音卻把這件事認下了,忍著委屈認下了。
為什麼呢?
因為她不在乎了,她要走了。
「就為了早點離開,為了斷後路,別說是把人家小姑娘的抱枕剪了,你就說她把人家頭髮剪了,她都會供認不諱。」
歐陽卿的話在理,也戳心。
但無論如何,任憑唐音這樣把他當猴耍,是陸池杉一點也忍不了的。
「行!既然她這麼想走,我成全她。狠話誰不會說?」
陸池杉甩開歐陽卿壓他肩膀的手,起身就要走。
歐陽卿提上兩步追上去:「哎!你還想說什麼啊!我告訴你陸池杉,你要是真想挽回,能不能稍稍低下你那一米九的身高?」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想挽回?」陸池杉冷聲道。
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說了。說了又怎樣?
歐陽卿一聽這話,表情頓時難看了起來。
「老陸,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你這,有點過分了吧?」
陸池杉瞪了他一眼:「吵架都是氣頭的話,她不也當面說過我在床上讓她不夠爽麼?」
歐陽卿哭笑不得:「這能一樣麼?難怪,我就說剛才在餐廳外面的天台上,看到唐音的樣子,好像不怎麼對勁兒。」
天台?!
一聽這話,陸池杉的心跳提了一下。
他想多問一句。但礙於面子,只用兩聲輕咳掩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