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因為這個,把他推到水池裡的?」
陸池杉聽完了陸江荷哭哭啼啼的陳述,毫不誇張地說,一個頭這會兒能有兩百個大。
「所以陸江荷你有腦子麼?」
「行了別罵了。」段子逢從房間出來——
他剛才的飛機,直奔酒店過來。
房間都沒來得及check-in,就撞到這邊幾個人亂成一團的場面。
「人沒大礙,嗆了幾下水而已。服了些鎮定藥物,讓他先休息吧。」
院子的水池深不過一米五,郭總身高將近一米八。
陸江荷是再三確認過,認定不會有事才下得手,可她怎麼都想不明白,那麼一個高大的男人,落到水裡竟然會像旱鴨子一樣驚慌失措手腳發軟,幾秒不到就定底沉下去了。
此時陸江荷已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的。哥,對不起。郭總說你到處找他是因為要責備他,他讓我幫他找個藉口。」
「我想現在天還早,我要是說他睡了你肯定不相信的。我就想,要麼把他推池塘里,就……」
唐音和梁言秋站在門口,看熱鬧跟過來的。
這瓜吃得那叫一個目瞪狗呆。
梁言秋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下唐音:「這女孩真是陸池杉的表妹?是不是這裡有點……那個?」
她伸出食指,指了指腦瓜子。
唐音做了個噓聲的動作,搖搖頭。
其實她也不是很了解陸池杉家裡的那些事,且有關陸江荷的,甚至於是從梁秉唐那裡聽到的,仿佛還更多些。
從小沒見過父親,幼年親眼看到媽媽割腕自殺,恐血怕黑怕孤獨。
青春期抑鬱症,極度社恐的討好型人格,嬌生卻不慣養,畢業後幾乎沒有找過像樣的工作。沒有朋友,與人交流也不順暢,長期藥物和缺乏運動導致的內分泌失調,使她擁有一副與年輕美麗完全絕緣的身材。
所有這些東西加注在一個只有二十三歲的女孩身上,簡直是上天最惡意的玩笑。
唐音想起那天梁秉唐請求自己幫助陸江荷的話,心中一陣雜陳五味。
「她並不是傻,應該只是不太會跟人相處罷了。」
好心卻總是辦壞事,這樣的人自己心裡應該更痛苦的吧。
唐音鬆開抱著的手肘,目光往裡瞄了一下:「沒想到段醫生真的趕過來了,你不過去……跟他再聊聊了?」
「聊個大頭鬼。」
梁言秋回瞪了唐音一眼:「你別再給我下套了,我是絕對不會經不起考驗的。你要是不放心,今晚你就蹲我床邊等著。晚上我要是敢離開房間半步,我就是烏龜王八。」
「秋秋,我來找你,又不是只為了這種事。」
段子逢走出門,逕自來到梁言秋身後。
唐音先看到他,但沒出聲,沒想到段子逢開口也是不驚人死不休的主,直接把梁言秋嚇出了鴨子叫。
「段子逢,我電話里跟你說的還不清楚麼?算計到老娘頭上來了!你不知道音音是我最好的姐妹兒?我警告你,立刻現在馬上給我滾出視線。別跟我說你是來給姓郭的看病的,一路貨色,都死了乾淨!」
說完,梁言秋先行表態,扭身就走。
段子逢並沒有立刻去追,而是面向唐音,很鄭重地跟她說了一句抱歉。
「我已經不介意了,別再說了行麼?」
唐音沉沉舒了口氣,今天這一晚上,從梁言秋到林佩婭,從林佩婭到陸池杉,從陸池杉到郭頌,現在再到段子逢,她聽人道歉已經聽到膩歪了。
於是段子逢只是低頭看了眼時間,也沒有告訴唐音,接下來歐陽卿在他後面的一個航班,應該也要再過來說一句的。
其實唐音心裡想明白了,也就通透了。誰也沒有特意對不起她,這不過就是再簡單的一件事——
陸池杉被陸老爺子踢出了星月島科創項目的局,他不想許桀然一家獨大,回頭再跟陸家兩個堂哥勾兌在一起,讓自己好不容易穩住的局面又要改旗易幟。
所以希望能按一個自己人到項目總籌設計核心團隊去——
而這個人,恰巧是林佩婭罷了。
可因為唐音跟陸池杉曾經的關係以及現在的關係,弄得所有人反而都不知所措,無力坦蕩了。
「段醫生,我真的沒有生氣。我能理解郭總和陸總運籌大局的考量,我也沒有因為林小姐而心失偏頗,更沒有遷怒秋秋,硬逼著她也跟你劃清界限。我只是覺得……大家總歸也認識好些年了,沒必要什麼事情都七拐八彎地繞裡頭。」
唐音難受的不是自己在這件事上被算計,行程被跟蹤,資源被覬覦。而是她想不通,陸池杉為什麼就不能相信,即使不愛了,她又怎麼會願意眼睜睜看到自己當初幫他一起打下的江山被人這麼明目張胆地撼動。
他為什麼會想不通,她與唐北御同意許桀然進場,是因為他早在國外的時候就已經給到了壓力和態度,他們是沒有辦法才妥協保身的,而不是出於對陸池杉的報復?
他為什麼不能親自來找她,為什麼不能坦誠點向她尋求幫助?
是因為在他心裡,從始至終都沒能看得起她麼?
一定要弄到所有人都難堪,所有人都毫無體面地把對不起,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想到會給你造成誤會,無休止地掛在嘴上?
唐音真的很疲憊了——
「我不過就是跟陸池杉分了個手,為什麼你們所有人,都好像覺得我們兩個連共同生活在一個星球上都不能夠了?段醫生,你,郭總,甚至還有……」
還有對她說過,願意嘗試一下,願意給她時間的歐陽卿。
她的名字叫唐音,不叫唐秘書,也不叫陸總身邊五年的女人。
「我沒有選擇正式跟歐陽卿在一起,不是因為他是陸池杉的兄弟,而是因為他還沒有讓我產生那種很特別的感情。
同樣的,秋秋現在提出要給你分手。段醫生,也不是因為作為她的朋友的我容不下你……而是,你也同樣沒有給足她……一個能讓她放棄不婚不育保平安這種信念的理由。」
說完,唐音長長呼出胸中的一口濁氣。
轉身過去,看到前方長長的視線里,陸池杉從陰影處邁步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