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負霆房中。
華光一與他相對而坐。
二人臉色難看，皆是皺著眉頭，久久未語。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光頭嘆了口氣，帶著一絲疑惑問道：
「你說會是他嗎？」
華光一明白，光頭口中的他就是指方嚴廷。
但這事情自己怎麼會知道呢？
不過能搞出這種動靜的，劍神莊內除了後山那位之外，大概也就只有方嚴廷了吧……
他緩緩靠到椅背上，搖了搖頭只是不語。
王負霆自顧自嘆氣搖頭，擔憂道：
「我們這次可算是把他徹底得罪了，怕是今後劍神莊內再無我二人容生之地了啊。」
華光一像是沒有聽到他說話，只是抬頭看天，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稍等片刻，王負霆只能再次開口道：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華光一依舊不語，他雙手捂住臉部，只是不斷摩挲著。
「你倒是說話啊！」
王負霆拍著桌子，一時間有些著急。
巨大的聲音讓華光一渾身一震。
他這才放下了雙手，露出因為摩挲有些泛紅的臉龐，搖頭苦笑道：
「還有什麼好說的，這件事的確是我們做錯了。」
「我們做錯了？」王負霆一愣，一臉不悅地反問道，「我們哪裡做錯了？」
他越想越激動，整個人陡然站起，伸手原指屋外連續問道：
「他既然有此等實力，為什麼一開始的時候不顯露出來？」
「偏偏要等，等柳竹遠、章莫言甚至副莊主重傷的時候才出手！」
「這為了什麼？不就是顯擺自己嗎？不就是為了讓我們將他當作救世主一樣供著嗎？」
華光一嘆氣搖頭，看著唾沫橫飛，滿臉憤慨的王負霆問道：
「那又能怎麼樣呢？」
「他的確有這種資本，而且你我都是成年人了，難道希望他像保護孩子一樣保護我等嗎？」
王負霆臉上頓時浮現出厭惡之色，喝問道：
「保護？誰要他保護，這件事難道不是他惹出來的嗎？」
「他既然這麼強，惹出來的事情，為什麼自己不去解決？」
「偏偏躲在劍神莊之後，讓我們替他承擔？然後在我們支撐不住的時候，他再出來送個人情給我們，這算什麼？」
華光一嘆息一聲，面露愁容，只是搖頭不語。
這件事是誰引起，誰對誰錯已經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它已經發生且不可逆轉了。
王負霆看著老兄弟如此難受，一時間也不是滋味，嘆了口氣，緩緩入座，搖頭說道：
「我們兩個估計是沒好日子過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他瞥了華光一一眼，見對方沒有反應，繼續自顧自說道：
「要不跟著我一起去投奔朝廷？我在裡面還有些關係，搞個大官，保我二人下半生榮華富貴那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華光一赫然抬頭，顯然沒想到對方竟然有這種打算。
朝廷，其實倒不失為一個好去處，但是……
他搖著頭，露出一個苦笑：
「朝廷……」
聽著對方不太情願的聲音，王負霆不由摸著自己的光頭，勸道：
「怎麼了，朝廷雖然等級森嚴，但也比在這裡安穩的多。」
華光一卻是不語，依舊搖頭。
王負霆也是不悅道：
「那你打算怎麼辦？繼續呆在劍神莊？」
「呵呵，我告訴你，劍神莊已經沒有我們二人的容身之地了。」
「剛剛跨入九品的劉天齊根本沒有將我們放在眼裡，而且他在雪山還有一個門派，將來肯定會逐漸讓他門人取代我們的地位。」
「而方嚴廷那邊更是不用想了，他本身實力夠硬，又有老柳他們幾個支持，憑我們是根本無法撼動的，再加上這次我們出賣了他，被他記恨在心，呆在這裡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有這兩座大山壓在我們身上，你難道還想翻身嗎？」
一聽這話，華光一眼中憂色更重了，可他卻依舊沉吟不語。
對，對，你說的都對，但是……
你王負霆孑然一人自然是想走就走，可自己呢？
片刻之後，華光一眼中露出一個堅定之色，他驟然起身，朝著門外走去。
王負霆一驚，連忙轉身問道：
「你去哪？」
「我去求他！」華光一語氣平淡不帶一絲猶豫。
「什麼！」
王負霆一驚，他呆在原地，愣是說不出一句話。
片刻之後，華光一已經走遠，他這才憤然搖頭罵道：
「可惡！求他？你要求他？愚蠢至極！」
「既然你不肯走，那我只能先走一步了，到時候，可不要怪兄弟沒提醒過你。」
說完，他急急忙忙地開始收拾細軟。
……
「咚咚。」
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方嚴廷艱難起身，坐在床上。
門被推開，面無人色的華光一走了進來。
看著對方，方嚴廷又回想起昨晚的情景……
掌控萬劍林的那一刻，他雖然沒有刻意關注，但那強大的氣機，還是讓他對當時發生在劍神莊內外的所有事情了如指掌。
一時間，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華光一，等著對方開口。
而華光一卻是始終沒有將視線投向方嚴廷，他呆立了片刻，忽然跪倒在地。
方嚴廷一驚，一時間搞不清楚對方來意。
他只看見華光一淚如雨下，用一股顫抖悲傷的語調懇求道：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孫子！救救他……」
眉頭皺起，你不是前些日子才剛看完孫子回來嗎？
難道出事了？方嚴廷不由問道：
「發生了何事？」
華光一哽咽道：
「是，是天劍趙知，他抓走了我孫子，還威脅我讓我幫他做事……」
天劍趙知！又是他。
這已經不是方嚴廷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了，他沉聲問道：
「詳細說說。」
華光一抹了抹雙眼，說道：
「那天我回去參加我孫兒百日誕辰，可宴席之上卻是來了一位不速之客，他自稱是天劍會派來賀壽之人。」
「我劍神莊素來與天劍會沒什麼來往，但也不能因此亂了禮數，便請他上座。」
「可是這傢伙，卻是不肯，說什麼都要坐到主座上，因此，我那孩兒便與他爭吵起來，可誰知，誰知……」
華光一提到這裡，再次老淚縱橫。
方嚴廷皺著眉頭，他已經能想像到接下來的令人絕望的發展。
果然，華光一緩了許久再次說道：
「他竟然二話不說便殺了我那孩兒，我氣極出手，可是實力不濟，只是兩招便敗在那人手中。」
「但他卻是沒有殺我，反而，反而將我家中二十一口人，連帶前來參加的賓客全部屠戮殆盡，偏偏剩下我那剛過百日的孫兒，和我這一個孤寡老頭……」
華光一已經泣不成聲，方嚴廷也陷入沉默，久久不語，對方的手段著實殘忍。
許久之後，見對方情緒稍有好轉他這才沉聲問道：
「後來呢？」
「後來，他將我帶回天劍會，在趙知面前，讓我將這些天來，劍神莊內所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他……」
「你說了？也包括我的事？」
方嚴廷沉聲問道，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華光一面色微變，急忙解釋道：
「是……但，但這都是他們逼我的，他們，他們用我的孫兒威脅我，所以我才不得不說！」
方嚴廷沉默點頭，許久之後，才吐了口濁氣，繼續問道：
「趙知為何放你回來？」
「他讓我配合宇文二老以及劉天齊，將你逼出劍神莊。」
「逼出劍神莊？他為何不殺我？」
方嚴廷頓時有些疑惑。
華光一這時候卻是想到了什麼，猛然抬頭急忙說道：
「趙知對你頗為欣賞，所以對你有招攬之意，等你被逼離開劍神莊之後，他想再出面將你收入天劍會。」
「呵。」方嚴廷冷笑一聲，「他倒是看得起我。」
華光一跪著，爬進兩步激動說道：
「是啊，趙知，對你那是百般讚譽，說你是數千年不出世的天才，而且聽他語氣大有將你當作接班人培養的意思。」
方嚴廷眉頭皺起，瞧了一眼華光一，忽然笑道：
「你似乎很希望趙知將我收入麾下？」
華光一有些發愣，卻是急忙說道：
「這，這難道不好嗎？」
「對於你這種人才來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而已，而且天劍會實力極強，根本就不是我們劍神莊可比的。」
「水往低處走，人往高處走，你難道就不想加入天劍會嗎？」
「憑你的潛力，天劍會的下一任會主一定非你莫屬！」
方嚴廷冷笑一聲，只是看著華光一，並不言語。
的確，對自己來說無論是天劍會還是劍神莊其實都是一樣的。
自己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簽到而已。
但是，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更何況方嚴廷可以想像，趙知招攬自己的原因。
無非就是想把自己當槍使，這一點從他從柳紅玉、莫雨等人身上就可以窺見一二。
他甚至已經猜出了趙知之後的行動。
在將自己逼出劍神莊後，他便出面當好人收下自己，然後強勢出手滅掉劍神莊，以徹底得到自己的忠心。
嘖嘖，老謀深算啊。
華光一神色有些激動，他再次勸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劍神莊當了這麼多年雜役肯定心有芥蒂，此刻，此刻，不就是證明自己的一個大好機會嗎？」
「入了天劍會，以你的潛力，趙知一定會對你委以重任，長老，不，副會主，他一定會讓你當副會主的。」
方嚴廷神色不變，他並不需要靠這種虛無縹緲的職務來證明自己。
他很清楚，能證明自己的永遠只有實力。
見方嚴廷不為所動，華光一眼神一動，繼續說道：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劉天齊剛剛已經突破了九品！而你之前又廢了他弟子，顯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呆在劍神莊只會讓你更加危險！」
「那個什麼孫公公只不過八品，根本無法保住你，但是天劍趙知就不一樣了，他入九品多年，劉天齊肯定不是對手！」
方嚴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心裡明白華光一為何如此積極。
他想以讓自己加入天劍會為由，求趙知放了他孫兒。
但是自己是絕不可能加入天劍會。
看對方這些手段就知道趙知絕對不個易予之輩，自己若是去了天劍會，唯一的下場就是被當作一柄利劍。
而劍柄則是握在趙知手中。
「怎麼，你不怕嗎？你不好好考慮一下嗎？」
華光一哀求著抱住了方嚴廷的腿，懇求道：
「我求求你看在我孫兒的面子上，看在我華家唯一獨苗的份上，求求你答應下來，救我孫兒一命，這件事對於你本就是百利而無一害啊！」
「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怪我，但是我也不想的，我給你認錯！我給你磕頭！」
說著，華光一退後兩步，不要命的磕起頭來。
「咚！咚……」
一聲又一聲沉默的聲音在方嚴廷耳邊響起，他卻只是沉默不語。
好一個看在你孫兒的面子上，好一個百利而無一害啊。
久未聽到答覆，華光一抬起頭來，一臉惶恐地看著方嚴廷道：
「怎，怎麼，你不肯原諒我嗎？我答應你，只要你能救下我孫子，我這條命不要也罷！」
說著他又將頭狠狠地朝地上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