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回聲在方嚴廷腦海中不斷迴響。
而他面前卻是霧茫茫的一片,除了白色還是白色。
懷中無面石上的涼氣不斷傳來,提醒著方嚴廷這是幻境。
但不知為何,哪怕他心中知道,卻依舊無法將其驅除。
正疑惑間,方嚴廷眼前卻是出現一點銀色光茫。
他一時好奇,只是盯著了一會,卻見那光茫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轉瞬竟是變成了一道劍光,不由分說刺了過來。
他雖然驚訝,動作卻是不慢,身形一扭,已然躲開。
這時候卻聽腦後傳來一陣輕微破風之聲。
知道後面攻擊來襲,他不及回頭,只是猛然將頭一低。
稍稍抬頭便見一道劍光已然飛過。
但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
接下來,方嚴廷好似又回到了萬劍林中那些修煉的日子。
與之不同的是,這一次有著白霧遮擋視線,平添了許多難度。
「這,這是怎麼回事?」
紀雲峰看著方嚴廷站在場中,只是不斷的左閃右挪,而他周身卻是空無一物,不由疑惑出聲道。
「只是一種幻境而已。」
看著對方有上前試探的意思,紀擎宇冷哼一聲說道:
「我勸你最好不要上去。」
「他正處在警戒之中,任何接近的事物都會被他當作敵人攻擊。」
「憑你這身老骨頭,怕是擦到一下,就會立刻暴斃。」
「什麼!」
一聽這話,別說紀雲峰,就是一旁觀瞧別無心思的吳霆淵也是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生怕被方嚴廷誤傷。
見二人小心謹慎的樣子,紀擎宇冷笑一聲,不再多說,拿出一塊木頭雕刻而成栩栩如生的手掌放在地上。
他對著那手掌吐出一口精血,接著點住泥丸宮,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他的念叨,他的面色越來越蒼白。
但其神色卻是逐漸瘋狂起來。
而地上的木雕手掌更是漸漸變成了血色。
散發出一股極為危險的氣息。
讓吳霆淵二人更是稍稍後退了幾步。
他們覺得,那並不是一個雕像。
反而像是一個隨時會擇人而噬野獸,讓他們心驚不已。
而紀擎宇只是瞥了他們一眼,便將視線投向了地上木雕手掌。
此物名為亂識手乃是靈玄宗為數不多的二品靈器。
也是一件極為強大的攻擊型靈器。
若不是因為副作用太過強大,甚至可以當作一件三品靈器。
這只是因為他擁有強大的神識攻擊能力。
大部分修士,直到凝穴期才能夠開啟識海,擁有一抹神識。
而神識攻擊更是破體期才有的攻擊手段。
無論何人,有了這件法寶便意味著破體境下無敵。
除非有保護識海的特殊靈器,不然根本無法與之對抗。
因此它雖然只是一件二品靈器,卻是一件極為難得之物。
若不是此番有宗門弟子被人擊殺,怕紀擎宇等人再出意外,靈玄宗也不會將如此貴重靈器交於他手。
看著亂識手已經徹底變成血色,紀擎宇這才停下了念叨。
他冷哼一聲,轉而盯著場中方嚴廷不由低語道:
「哼,劍修?與其將一身性命放於劍上,不如多找一些高品法寶。」
「不過能死在亂識手中,你也算是活夠本了,破體期下,能夠死於神識攻擊之人,可是不多啊……」
時間緩緩流逝。
但靈力小劍卻是絲毫沒有減少的趨勢。
反而越來越多,從一道,變成三道,再變成七道……
這不應該啊。
方嚴廷只覺的不對。
這每一道劍光都是需要消耗靈力的。
如此密集的攻勢下,對方消耗顯然極大。
但卻是絲毫不見頹勢。
照理說便是靈力精純許多的自己也不可能如此沒有節制的消耗。
這莫不是一種神識攻擊?
他心中一動,隨手擊散一道劍光。
頓時將神識凝聚成劍,從識海中召喚出黑色小劍,朝著前方空處斬去。
「轟!」
一劍斬下,頓時發出一陣巨大響聲,他面前白霧忽然開始不斷翻騰。
只是一會,便將試煉之地入口露了出來。
「有效!」
方嚴廷心中一喜,黑色小劍不斷揮舞,四劍之後,直接將白霧盡數驅散。
與此同時,紀擎宇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只是對方狀態卻不是太好,只見他面色蒼白,忽而一手按住泥丸宮,似乎極為痛苦。
可他臉上浮現的卻是有些瘋狂的笑容:
「你,竟然已經擁有神識!」
「可惜,即便如此,你依舊要死在這裡!」
一聽這話,方嚴廷眉頭一皺,只覺泥丸宮處頓時傳來一絲涼意。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一隻鋪天蓋地的巨手帶著無邊威勢朝著自己狠狠拍來!
這是神識攻擊!
只是一瞬方嚴廷便以確定,他面色一凜,卻是絲毫不懼。
只要是神識,他就不慌。
不說他識海已開,更是服用了蘊神丹,神識極為強大,遠超他人。
而且其中更是融合了先天劍骨。
兩者相加之下,便是破體期的高手,光比神識也不一定是他對手。
方嚴廷嘴角浮現一絲笑意。
微微仰頭,看向不斷像自己逼近的巨大手掌。
忽而輕語一句:
「破!」
轉瞬間,識海中的黑色小劍,早已從透過泥丸宮飛射而出。
巨手、利劍二者相撞之間,卻是無聲無息。
只是那巨掌中心卻是多了一個小小劍孔。
接著整個手掌便開始微微抖動,只是片刻之後,忽而從那劍孔中驟然噴出大量鮮血。
整個手掌頓時虛化不見。
面色瘋狂的紀擎宇身形一顫,臉色煞白,猛然吐出一口帶著絲絲黑氣的鮮血。
「怎麼,會……你竟然能破了亂識手!」
他心神已亂。
這亂識手,是他出發前宗門大長老特意交給他的。
大長老說的很明白。
有此物在手,破體期下的修士根本不可能是他對手。
而破體期上的高手,卻是因為俗世限制,無法輕鬆進入。
這也就意味著在俗世之中,擁有亂識手的紀擎宇等於是無敵的。
然而就在上一刻,方嚴廷卻是跳了出來。
用實際情況狠狠煽了他一記耳光,告訴他,大長老錯了,你並不是無敵的。
這一點讓紀擎宇頗為意外。
甚至感到了一絲害怕。
能夠擋住亂識手攻勢的辦法有很多。
像是對方擁有強大的法器守護神識,或者高人在其識海下設了保護等等。
若是這幾種情況,紀擎宇倒是並不擔心。
因為這並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
大不了就是任務失敗。
回山之後被宗門訓斥幾句罷了,頂多罰個三月俸祿。
但是像方嚴廷這般能夠直接擊破亂識手攻擊手段的卻只有兩種情況。
一是對方擁有比亂識手更強的攻擊法器。
二是對方境界極高。
這兩種情況無論那種,對紀擎宇而言,都指向了一條路。
一條死路。
紀擎宇已經心生退意。
眼神不由自主四下查探,似在尋找退路。
方嚴廷只是輕笑一聲,將吹雪收入劍鞘:
「時間也差不多了。」
此話一出,紀擎宇心中一顫,只覺渾身汗毛豎起。
接著便看見眼前似乎出現一把散發著無邊壓力的黑色小劍。
他猛然驚呼一聲:
「不好!」
與此同時,紀雲峰焦急的聲音也是赫然響起:
「小心!」
他身形一動,竟然直接站在了紀擎宇身前,張開雙手,護住對方身軀。
見此一幕,方嚴廷眉頭一皺,急忙控制著黑色小劍偏離了紀雲峰眉間。
但此刻卻是為時稍晚,只聽一聲慘叫。
紀雲峰驟然倒地,雙手一把捂住面龐。
從他指縫之中,卻是能隱隱看出他神色極為痛苦。
而且七竅之中更是有大量鮮血流出。
為了保護父親,紀雲峰竟然不惜用自己身軀阻擋方嚴廷致命一擊。
見此一幕紀擎宇神色驟變,他心中滿是驚駭痛苦。
那早已被他拋棄的俗世之情不知從何處如潮水一般湧來,瘋狂地拍打著他的內心。
「雲峰!」
他大喝一聲,急忙抱住親兒身軀,神色緊張:
「你怎麼樣?你沒事吧?我這裡有丹藥,你快將吞下!」
他極為慌張地從懷中一股腦地掏出數個瓷瓶,倒出丹藥便要往紀雲峰嘴中餵去。
但他心中焦急,手上顫抖,不知不覺,竟然將丹藥全部掉在了地上。
他神色更是不安,臉上更顯焦急,急忙要將這些丹藥揀起。
可這時候,紀雲峰卻是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雲峰,你……」
沒有回答,紀雲峰艱難抬頭看向的方嚴廷,虛弱說道:
「饒,饒了他……」
饒了他?
對敵人的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
方嚴廷緩緩搖頭,正要拒絕,卻看見了紀雲峰眼中滿是懇請之色,以及對方身上已經濃郁到極致的死氣。
他輕嘆一聲,開口說道:
「我可以饒他,但是他必須答應永遠留在此地。」
「我答應!我答應!我只求你能救我兒一命!我什麼都答應你!哪怕是死也可以!」
紀擎宇瘋狂吼道,眼中更是有淚水滲出。
他已然不顧一切。
直到此刻他才終於明白,自己苦修百年,不過是一場空夢。
技不如人不說,最後更是害得唯一親兒重傷倒地。
他不由開始疑惑,這一切到底是否值得。
方嚴廷緩緩走近,一指點在紀擎宇丹田之處,靈力瞬息爆發。
廢除了他一身修為。
而後又掏出一顆斷續丹,塞入紀雲峰口中。
接著他便要轉身離開,只是拋下一句:
「我救他,並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他這些年拋棄一切,為劍神莊苦守此地。」
「希望你能遵守諾言,永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