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昆緯擺擺手道:「除了我們三個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場盟約,並且我們也不會刻意干涉你或者你身邊那些人的行為,宇文冰因為嫉妒也好爭功也罷,他出手襲擊你卻讓你因此得到神器【破曉】並非我們計劃中的一環。👹💗 6➈𝓼Ⓗυ𝔁.𝓒𝓸๓ 😝ൠ」
「同樣是那天晚上,蘇悠悠用大傳送術將皇龍團的精英提前帶回來攔截你的去路也是個意外狀況,但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狀況你才能夠得到更多的磨鍊、考驗和成長。」
「你應該知道其實方乾內心是不大喜歡你的,因為他唯一的女兒迷戀你迷戀到讓他吃醋,可看了你回來路上的一系列表現之後,他還是很高興地把你拉入了守望軍,並親自傳授你戰鬥技能。」
雲起仔細想了想,好像方大元帥、哦不,末日前那會兒應該叫方將軍好像真的不太喜歡自己。
也是,作為一個爸爸,看著自己最愛的女兒著了魔似的瘋狂依戀一個男人,偏偏那個男人還跟別人訂了婚,這特麼誰受的了?
他問:「那雲家跟守望軍的那些衝突呢?總不能是演出來的吧?拿人命來演戲?」
當初回到中都見父親的第一面就遭遇了離奇的精神風暴襲擊,至少二十幾個守望軍精英在那場戰鬥中或直接死亡、或被雲起不得已幹掉,即便最後發狂的人有零星幾個活了下來也都變成白痴——那種級別的衝突能是裝模作樣?
雲昆緯搖搖頭道:「當然不是演戲!末日之中,規則被破壞,人心也變得浮躁,每個擁有了力量的人都希望能在自己死之前體驗一把從前不曾體會過的生活,各種各樣的矛盾自然也會應運而生。」
這話讓人想起大興城城主夏侯昴,那傢伙的確是在死之前徹頭徹尾地瘋狂了幾個月,聽說最後被那些受奴役的女人們用某種極端殘忍的方式殺死,也算是遭了報應。
「我、方乾、宇文晉之間雖然定下了盟約,但我們誰都沒有辦法完全約束住手底下的其他人,甚至就連我們自己也在慢慢發生轉變。」
雲昆緯用手輕輕敲了下桌子,像是授課的老師要劃重點了似的提醒雲起認真聽講:
「強大的屬性給我們帶來的不只是無線膨脹的力量,同時也有壓抑不住的野心、欲望,我們每個人在盡力維持那個既定聯盟的前提下,也都爆發了各自的問題。」
「我的問題你已經看見過了,精神力的不斷滋長讓我的頭腦中的欲望與惡念形成了另一個人格,他渴望著年輕有力的身體、至高無上的權力,我一方面在為你設計鋪路,另一方面又無時無刻不在想將你取而代之。」
「海德拉原本並不是最初的計劃,但你展現出的實力與韌性讓那個人格感到了急躁和恐懼,他擔心繼續觀望和等待並不會找到你虛弱的時候,只會讓你越來越強大直至無法控制。」
「所以當我清醒的時候我蒙蔽了他,我讓他相信海德拉是比你更好的選擇,並且連我也會全力支持他——隨後在你留下的智腦分身幫助下我將他從我的意識里剝離出去帶到北境,最終完成了那場奪舍。」
誠然,海德拉作為德文最成功的作品、一等一的戰鬥型星獸,無論是等級、屬性或者肉體本身都遠比現在的雲起優秀,松江城裡那個雲昆緯唯一被蒙蔽的是:那星獸在現實世界沒有對應的肉身,因為即便是泰坦主腦也不敢、或者說還沒有絕對的把握和能力創造出戰鬥型星獸。
當時雲起還在想究竟是誰能欺騙先知的眼睛,此刻方才知曉原來竟是自己騙自己。
他略作思索,道:「那場奪舍之後,夏彩衣的報導在全球範圍內摧毀了雲氏,也在你的預料之內嗎?」
「不,雲氏的毀滅只是很多個結果的其中一種。」
雲昆緯卻搖搖頭道:「我們誰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末日,也沒有對應的經驗去領導人民,雲氏、守望軍、聯盟三方都被遊戲初期爆發那些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嚇壞了,我們本能又匆忙地選擇了一種和平時代常做的庇護模式去保護百姓,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已經滋生了無數難以調和的矛盾。」
「所以夏彩衣的報導只是對我們過往選擇的一次大考,最終這場考核的結果也說明我們過往努力的方向錯了,末日世界需要一種全新的秩序來領導,雖然我還不清楚它的最終形式會是什麼,但想必不會再是簡單的僱傭、庇護模式,而是每個人都在共同的目標下,為人類也為自己而戰!」
雲起愣了愣,他不敢說自己的長安城就是這樣的模式,但起碼這是他將來努力的方向。
而社會體系的變革,在歷史上任何時候難度都不會比人類基因的進化簡單,它必然會遭到既得利益者的強勢阻礙和瘋狂反撲,正常來說幾乎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
可現在,作為末日中最大的利益體之一——雲氏,自己親手替他把舊的體系掀翻了。
雖然這個過程不可避免地會顯得很粗暴,但如果讓雲起今後自己操刀,流的血、死的人恐怕會只多不少。
正如雲昆緯所說,上一輩的人背負罵名為他剷除障礙,而雲起自己則只需要建功立業,收攏人心。
他不得不感慨於父親的魄力,不是誰都能夠拋卻一世英名和百年家業,只為給一個明知道不是自己兒子的人鋪路。
雲起也不可能再站在所謂的道德制高點、拿無數人的性命去指責對方什麼,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把那些血債默默扛到自己肩頭,作為今後努力的動力。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
兩個人都沉默了會兒,雲起開口問道:「除了你之外,大元帥又有什麼變化?」
雲昆緯不答反問:「怎麼?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雲起回想了下守望軍過去數月與雲氏的矛盾點,道:「你是說他把泰坦智腦當成私有物品的事兒?」
「何只於此!」
雲昆緯恨鐵不成鋼地抬起手,好像想要敲打敲打「兒子」的腦袋,但可能轉念想到這不是自己兒子又沒下的來手,悻悻道:「他最大的心病,是他想活!」
想活?
雲起也不知道是怎麼的,下意識就開口替大元帥爭辯:「是個人都想活,這也能算病?」
「他想活當然沒有問題,可他幾乎耗盡了末日前留下的所有物資,前前後後填進去幾萬條人命建立起那條橫貫線,就為了能延緩玩家北上的腳步,可結果呢?」
雲昆緯雖然早已處於半退休狀態不管事,但說起這種浪費資源的行為還是發自本能的憤懣,吹鬍子瞪眼地道:
「可你看看現在!一旦物資斷絕橫貫線就只剩下一地雞毛,幾十萬戰士在荒野上游擊流浪,本來以庇護之名從世界各地召集過來的難民再次分崩離析,甚至還沒等玩家殺過來,自己就先為了搶奪糧食、水和漂亮女人互相殺戮!」
說著他又拍了拍桌子指著雲起道:
「我跟你講你不要聖母心去管那些暴民的死活,先讓他們自己好好想想明白究竟該做什麼、該跟著誰去做!現在守望軍已經亂了無力回天,你最重要就是處理好自己手頭上的事情,然後在玩家攻破這個副本之前,把你姐姐和虞佳意救出去!」
他沒有說他自己,雲起也沒有提,因為其實從一開始進門那一刻起,智腦賦予的視野就已經看清了這間病房的真實情況。
現實意義上的病房中其實什麼都沒有,此地只是智腦分身開闢出的虛擬空間,而雲昆緯本人也沒有肢體表現上的那麼健康,事實上在剝離了自我的惡念之後他已經瀕臨死亡,只不過藉助了智腦的力量強行保存住這麼一絲意識,等待雲起回來罷了。
雲起鄭重頷首道:「不管你認不認我這個兒子,我都認你是我的父親,姐姐永遠是我的姐姐,雲氏也永遠是我的家!」
雲昆緯轉過頭,重逢後第一次認認真真看著兒子的眼睛,似乎想要看清他是不是在說謊,從商從政那麼多年識人無數,他看人的本事可不會比裁判長差。
有點兒出人意料的、又好像並不意外的是,眼前的這個假兒子並未說謊。
「好了,我累了,我的眼睛也已經看不到未來,今後的路要怎麼走就全靠你自己摸索,但你要記住,我跟方乾、宇文晉的盟約只在我活著的時候有效,並且即便是我也還看不透聯盟總長的辦公室中藏著什麼底牌。」
最終,這個老人顫巍巍地抓起手杖站起來,道:「時間差不多了,我想出去走走,再看一眼這座城市,你陪我吧。」
雲起心裡突然有點兒發酸,應道:「你的身體很差,不適合離開這間病房。」
雲昆緯拿眼神削他:「怎麼,不出去,難不成還能在這兒關一輩子!」
「可是……」
「可是什麼!」
雲昆緯沒等「兒子」說完,斥道:「你知道為什麼方乾會走極端嗎!因為在我們三個人既定的聯盟中,我和宇文晉都有活下去的希望,唯獨他一個人從一開始就註定要死!他在恨!他不甘心!」
「……」
後面的話自不必說了,雲起是聰明人,能懂。
雲昆緯執意要走出這片為他存活而設置的虛擬空間,就是想死給方乾看!
天底下億萬人都可以死,先知也可以死!
大元帥為什麼就獨獨不能死!
雲起無法再說什麼,只能去衣櫃中找出得體的外套,鞋櫃裡找出擦亮的皮鞋,像個真正的兒子一樣服侍老父親穿衣。
這個過程中雖然兩個人都沒說話,但他能感覺到,面前的老人看自己的目光並沒有那麼生分。
「爸,我送你出去。」
雲起深吸口氣,打開房門。
門外除了虞佳意,已經聚集了大量軍士,領頭的是方乾的第一副手,守望軍BOSS聶鋒!
所有人都神情嚴肅,當看到雲昆緯身著正裝跟著雲起走出後,聶鋒當即喝道:「雲起!你的父親很虛弱,請他立刻回房養傷!」
「我爸爸想要做什麼、想要去哪兒,還輪不到別人來替他做主!」
雲起踏前一步,周身戰甲迅速覆蓋體表,手中也出現了軒轅劍,他冷眼掃視過在場的軍士,嗤笑道:「聶長官,是不是在中都城發號施令習慣了?現在連七人議會的議員你也敢攔?」